謝斕不再說話,只抱臂欣賞她痛苦的表情,史婷直痛的全身發抖,牙齒格格打戰,目光一再的瞥向那瓶子,終於沒能忍住,撲過去,把瓶子從泥裡挖出來,沒好沒歹的塞進了嘴裡,合着泥巴嚥了下去。
顧傾城人雖騷包,歧黃之術卻極高明,藥入口便化,史婷登時就覺得全身疼痛大減,不由得精神一振,挺了挺胸:“我吃了又怎麼樣!我就算不靠臉,一樣有的是男人追!倒是你……”她呵呵一笑:“沒前沒後的三寸丁,誰眼瞎了纔會看上你!”
她湊上幾步,又不敢湊的太近,詭笑道:“謝斕,別裝了!我知道你不敢殺我,你也不過就是放兩句狠話!大家都有小辮子,誰又比誰清高多少?各讓一步好商量!”
她瞥眼不遠處的玉樹臨風般的背影,情不自禁的露出了垂涎的神色,下意識的舔了舔嘴角:“對了,你說如果那景樾,知道你是個來歷不明的妖精,還會不會護着你?哈哈哈,你也不過就是仗着掛上個好男人,就在我面前囂張,別裝出這副玉潔冰清的模樣,大家都一樣!各憑手段運氣!”
她身無寸衣,周身血織,卻絲毫不在意,稍有力氣就開始惦記男人……這種人,她真不該對她有任何指望。
謝斕真的笑了:“史婷,第一,景樾是我的朋友,不是我的‘男’朋友,我是好是壞,是妖精還是神仙,對他而言沒有什麼不同,他待我會仍如以往。”
話說的毫不遲疑,滿是信任,景樾實在忍不住,回頭看了她一眼,卻只看到樹後一點衣袍。他並不是有意偷聽,可是他需要保證謝斕的安全,需要站在一個來的及救她的地方,雖然史婷應該不是謝斕的對手,可是凡事總有萬一。
謝斕續道:“第二,即使沒有景樾,沒有楚皇,沒有任何人,我仍舊可以在三國鼎立之中立足,仍舊可以在武道盟擁有一席之地!”
她慢慢的走上一步,史婷面上囂張,腳下卻下意識後退,她再前一步,她再退一步,小腿微微發抖……謝斕冷笑一聲,索性也不再動:“我向來靠自己,而你永遠靠男人!這就是你我最大的不同!”
就在這片刻之間,史婷臉上漸漸漫出青黑色的花紋,一層一層,一道一道,整張臉瞬間變的有如活鬼,顯然是“無鹽”生效了。顧傾城總算靠譜了一回。
謝斕微微勾脣,拂了拂衣襟:“就這樣吧!我的確不會殺你,因爲我更希望你可以生不如死的活着。”
她轉身就走,史婷追在後面:“謝斕,你不要走!你給我回來!你再走一步,我就把你的事說出去!讓你身敗名裂……”
謝斕理都不理,徑直向前,御林軍飛也似的擁了過來,他們被迫退避三尺,很丟面子,自然就把氣出到了史婷身上,當先而來的御林軍毫不猶豫的一巴掌,直接史婷拍飛出去,撞到了樹上。
可是顧傾城的藥,說白了其實有一種麻痹的效果,史婷皮開肉綻,疼痛卻不劇烈,以爲是這人手下留情,立刻抱住了樹,扭回腰,調整出一個嫵媚的姿勢:“這位哥哥不要嘛……”
這表情出現在她那張鬼面上,那御林軍險些沒吐出來,毫不猶豫的又是一巴掌呼過去,直接將牙都打落了幾顆……衆御林軍撲上去拳打腳踢……
謝斕始終沒回頭,徑直走到了景樾身後,景樾站的筆直,耳聽着那熟悉的腳步聲一步步接近……不知爲何,心頭抑不住的又酸又痛,他毫不猶豫的一回臂,直接將她攬進了懷中,高高躍起,足不沾地般向別苑而去。
她一動不動,也不掙扎,好一會兒,景樾忽覺得胸口微溼,不由得大大一怔……他從樹巔落下,將她放下來,想看看她的神情,她卻一言不發的靠進他懷裡,雙手抓着他的衣襟,瘦伶伶的肩輕輕抽動,就這麼無聲無息的痛哭起來……
認識她這麼久,他從來沒見過她哭成這樣。就算再困難的情形,就算生死繫於一線,就算在石洞中她牽掛他的生死,她所做的,也只是想辦法解決,拼命拼命的想盡一切辦法,她從不對逆境低頭,也從來不會軟弱的哭泣……
心忽然就很疼很疼,心疼那個女人話中提到的每一件事……心疼她在他無法保護的時間裡所有的遭遇。
他低頭,一次一次輕吻她的發頂,一次一次,不厭其煩的重複:“小斕,你還有我……你還有我……我會一輩子陪着你,小斕,小斕……永遠。”
不知過了多久,她終於慢慢擡起頭來,大大的眼睛哭的紅紅腫腫的,臉上也被淚水湮紅,看上去着實可憐兮兮。
他實在不放心,伸手輕捏她下巴,想看看她的眼神,她躲來躲去不肯,卻還是被他捏到,略強勢的擡起……四目對視,她咬了咬脣,立刻撲上來,雙手掐着他,聲音都哭啞了,眼睛卻瞪的大大的好生兇悍:“馬上把這件事忘掉!”我纔沒有丟人的大哭!
嗯,這纔是他的小斕麼!他放了心,忍不住輕輕一笑,她眼睛瞪的更大:“笑也不行!我不吃這套!快點忘掉!”
他含笑搖頭,桃花眼裡滿滿的溫柔:“不,我一定要記一輩子。”
她一窒,囁嚅了半天,什麼都說不出來。他含笑看了她一會兒,直把她看的低了頭,這才輕輕一笑,反手拖了她的小手兒,往前走:“好了,一身輕了!”
謝斕覺得丟人透了,看了看他,沒話找話:“楚皇一代梟雄,居然淪落到這種地步,想想也蠻淒涼的。”
景樾微笑:“既住其因,自得其果。楚皇是,那人也是。”
謝斕咬了咬脣,忍不住擡頭看他,他若有所覺,回望她一眼,笑裡滿是溫柔。
謝斕忽然輕聲道:“謝謝你,景景。她害的我家破人亡,我從來到這兒的第一刻,就想着讓她死。我每次都能讓她沒有還手之力,可她卻每次都能翻身,我幾乎以爲她是這個世界的女王。可是現在,終於等到了這一天……我忽然覺得,她死與不死已經不再重要了,我好像沒事情做了似的。”
這是她第一次坦然承認那個“來處”。景樾含笑搖頭,伸手摸摸她的發頂:“傻兔子,報仇這種事情,隨便做做就好,報完了仇,你還有更多事情要做呢……比如入主武道盟?比如封侯拜相?比如……好生陪着我?”
謝斕被他逗笑,那份傷感頓時就沒了:“什麼‘入主’武道盟,你沒上過學啊這種詞兒也隨便用!我纔沒這麼不知天高地厚,你以爲我是謝修遠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