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近傍晚,鐵姑娘在西街老市場的一個賣散裝捲菸的攤位前同老闆討價還價。“老闆,再少些。你也知道,來買這種煙抽的人,現在已比較少了。除非煙癮很大,或掙錢不多的人,纔會買。”老闆邊搖頭邊裝煙。“難得你有這份孝心,我就再讓些利。”看到秤砣高高地翹起,老闆左手提着秤桿,右手從秤盤中抓出一把煙放回筐中,鐵姑娘又從筐中抓了一把更大的放進秤盤,“老闆,不差這點了。”
老闆看着秤砣順着秤桿往前滑,無奈地望了望鐵姑娘。“算了、算了。姑娘以後還需要這種煙,就到我這來買。這條街雖還有幾個攤點賣這種自制的散裝煙。但我這裡是最好的,不是我誇口,現在商場裡賣的一、二十元一包的煙還趕不上我這煙,只不過我們沒包裝。姑娘來了,我一定給最優惠的價格給你。”
鐵姑娘提着煙,又到農貿市場買了些小菜,沿着石板路來到一家相對獨立的老宅子前,推門進去。一股濃濃的中草藥堵住了鼻孔。一位四十餘歲的中年婦女,拄着柺杖站了起來。“媽,是我。”中年婦女又坐了下去。“你又去買菸了。媽媽語氣很不高興,鐵姑娘也沒答話。走到爐旁,用一塊潤布包住藥罐子的把柄,小心的從火上拿下。將放在旁邊的一個鋁鍋子端上,往裡添滿水。提着個水桶,拿着竹篩,掂着小菜,出了門,蹲在溪旁的石柱上摘葉、洗菜。洗完了,鐵姑娘將菜放進竹篩中,用桶在溪中打滿水,左手摟住竹篩,卡在腰間,右手提着水桶,斜着身子,進了屋。
鐵姑娘簡單地弄好了飯菜,母女兩,默不作聲的吃完了晚餐;鐵姑娘收拾完桌子,媽媽又開始熬藥。“虛竹師太開的藥方怎樣。”鐵姑娘問。“還行,就是太燒胃。”媽媽嘶啞的聲音,夾着中藥的氣味在不足五十平米的空間飄動。“是不是胃裡的油水太少了,要不我們去砍些肥肉來。”鐵姑娘洗完碗,坐到條櫈上說。“過兩天,看看才。”鐵姑娘起身去開電視,有聲音,沒圖像。“在邊上拍一拍”,媽媽說道。鐵姑娘擡起手“用左手”,鐵姑娘聽聲換了手拍。圖像出來了,卻還是花的。“明天,我找個人來,修一修。”鐵姑娘陪媽媽坐着,看着晃動的圖像,說着話。“你以後,少回家,有時間,去看看弟弟,就行了。”
鐵姑娘將藥翻了翻。“媽,那怎麼成。”媽媽流着淚,擦着眼說:“我們大人受些罪,也是活該。只是你們一定要保證安全,否則,我們會心更不安。”鐵姑娘過來,從口袋中掏出紙巾替媽媽潤幹淚。“我們會注意的。”鐵姑娘將藥濾入小瓷碗中,端到桌旁;媽媽雙手端着,用舌試了試,然後將碗傾斜,頭往後仰。喝完,放在桌子。鐵姑娘在爐邊的小櫃子裡,拿出一個碗,從水壺中倒出一碗涼開水,端過,媽媽接過慢慢地喝完。看着媽媽喝完水,鐵姑娘將碗接過,用手將桌上的另一個碗疊在上面,從桶裡舀出水,將碗洗淨,放進小櫃裡。“我已經和虛竹師太講好了,等我的腳消腫了,我就搬過去,跟她做個方外弟子。”媽媽不再跟鐵姑娘說話,一個人盤着腿,捏着念珠,喃喃自語。鐵姑娘聽得無趣,關了電視,一個人躺在牀上眯着眼,慢慢睡了。
一陣雞鳴聲,把鐵姑娘叫醒。鐵姑娘從牀上起來,理了理衣服。媽媽還在盤腿坐着,眼睛眯着,也不知睡了沒睡。聽見響聲,媽媽睜開眼睛,“這麼早。”鐵姑娘從褲兜裡掏出幾張卷卷的鈔票,雙手遞給媽媽。“這是這月的伙食費。”媽媽接過,又抽了兩張遞迴。“你一月也回不了幾次,用不了這麼多。”鐵姑娘沒有伸手,“媽,你還是留着買些食品或其他日用品。”媽媽從牆角拖過柺杖,左手拄着站了起來。將錢硬塞給鐵姑娘。“你還是爲自己添幾件衣服吧,這麼大的女孩,誰不漂漂亮亮的…都怪你父親…讓你們遭了這麼多罪;這麼乖的女孩,稍講究些,應當有大把的亮崽追,如能找個好人家,你有人照顧了,媽媽也放心了。”鐵姑娘不敢再說,接過錢,提起煙。“媽,我走了。”媽媽點了點頭,鐵姑娘跨出門,回手將木頭門關好。提着東西,流着淚走到公交車的站臺前。
鐵姑娘將煙交給管教,管教檢查一遍。“你先交給他,然後再由他交上來,我們根據他本人的要求配發。”鐵姑娘接過袋子,“麻煩你們了。”管教轉身向裡面走去,鐵姑娘等了一會,鐵主任出來了。鐵姑娘先將煙從窗口推進去,父女兩隔着玻璃,就着電話進行交談。談到家庭生活的變化,鐵主任,伏在臺面默默地流着淚。“你以後別再來了,注意安全。照顧好媽媽和弟弟就行了。我暫時就這樣了,你們就別操心了…說起來應該是我來照顧你們,現在反而要你們操太多心,而我一點忙都幫不上。”
鐵姑娘只是流淚,搖頭。“不要緊的,我們會照顧好自己的。”鐵主任點着頭,想起了些許事。“你回去找…這張報紙,把我們家的全家福相片拿張給他看,他就會明白是怎麼回事了。”鐵主任要鐵姑娘在電話裡,重複了幾遍報紙的名字與日期。管教過來,鐵主任提着袋子轉身離去,鐵姑娘淚流滿面的望着背影遠去…
出了鐵門,鐵姑娘沿着人行道,頂着正午的烈日,往前行走。有的士停了下來“去市內吧,搭的好些,公交車,好難等的。”鐵姑娘擺了擺手,“摳門”。司機一踩油門,加速走了,泛起一條塵土,鐵姑娘用手捂着嘴,往裡閃了閃。每次來這裡,鐵姑娘總是早早起牀,走幾站路,趕頭班車過來。探視結束,再走幾站路到公交分站,乘普通公交車回市內。除了這一路公交車不太方便外,還有就是,這一個來回,可以節省近十元的車費。
鐵姑娘下了公共汽車,走過天橋,來到浥城圖書館。進入一樓的閱覽室,因是中午時間,又非休息日,閱覽室裡的人不算多。鐵姑娘在報架前搜着,找到了《浥城晚報》的報夾,一張一張看了個遍,又將報夾放回報架,走到管理員的辦公處。“請問有…”辦公桌前的一個人擡頭,“鐵姑娘,好久不見了。“鐵姑娘見到一熟悉的面孔,笑了。“娟子,你什麼時候到這裡來了。”娟子把鐵姑娘拉進辦公桌,雙方互相寒暄了一會。
娟子又把鐵姑娘帶到辦公室後面的收藏室,“你先坐會兒,我幫你找。”娟子,依着貼在架上的標誌,搬出幾迭《浥城晚報》,看着日期,翻到了鐵姑娘所找的那份。“找到了,你過來看看。”鐵姑娘過去,娟子指着報上的日期說“你慢慢看,我先到外面看有什麼情況。”鐵姑娘坐在大大的閱覽桌前,翻着版面。一面沒有,下一面也沒有什麼特別的,不過是一些時政要聞…突然,一張相片讓鐵姑娘眼前一亮,身子順勢坐下,仔細讀了通報道。“真是萬哥,沒錯。”娟子又走了進來,倚在鐵姑娘身側,“看到帥哥了,這麼專注。”鐵姑娘見娟子打趣,也不含糊。“倒不是帥哥,不過是一個朋友而已。”
娟子低着頭看了看相片與介紹,“你對這人感興趣了,有眼光。是朋友介紹的,還是自己認識的。”鐵姑娘笑着撓娟子的胳膊,娟子一邊躲,一邊說。“別鬧了,說正經的。你現在在哪工作,單位一定不錯吧。”鐵姑娘鬆了手,倆人坐在閱覽桌旁,隨意聊着。“先說你吧,啥時進來的。”鐵姑娘問娟子,娟子表情輕鬆,略帶滿足的說。“前兩月,市文化系統搞公開招聘,圖書館正好要人,我呢也叫剛碰到機會,在學校學了三年,一出來便考。我想,我呢,一沒高文憑,一沒後臺,能考上,也就省份心了。沒想到碰中了,到今天一月多一點,昨天剛領到工資。你呢,有你爸爸那棵大樹,一定差不了。”
鐵姑娘不知怎樣回答,只好打馬虎應付過去。“對了,我能把這幾個版面複印下來嗎。”鐵姑娘問娟子,“當然可以,不過複印費,要自己出。”娟子想了想,對鐵姑娘說。“你再坐一會,我幫你去複印。”過了十幾分鍾,娟子拿着還燙手的報紙過來。“幫你復了兩份,不知夠了沒有。”鐵姑娘接過報紙,“夠了,謝謝。”娟子笑了,“我聽說,此人目前,可是浥城實業界的風雲人物;你若真的對他有…興趣,可得抓緊。”鐵姑娘也笑了,“沒那事,至少目前沒有。”
鐵姑娘從圖書館的閱覽室出來,天空忽然電閃雷鳴,暴雨黑天,許多人站在圖書館的走廊裡躲雨,賣報的老闆也乘機將報紙抱過來推銷。“浥城晚報,最新的浥城晚報。”大家買了報,在走廊上站的站,靠的靠,邊看邊聊。鐵姑娘攤開報紙,倚着走廊的柱子,翻着大標題。“《貨款被搶無人援救拷問市民良知》。一名女子在衆目睽睽下歹徒用匕首指着喉嚨搶走了鉅額現金…多人目睹季搶劫過程,但沒人出來幫忙…這起搶劫案,案發在大白天,還是在鬧市區,受害人還受了傷…今天我們在大力提倡見義勇爲時,實際上也是在鞭打邪惡,拷問社會道德和良知…”。一行躲雨人,在走廊裡各抒已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