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連飄了好幾天的雪終於緩緩停了下來,只是各處的積雪卻尚未完全融化,堆積在圍牆上,枝頭上。
一如當初在璸城,她爲救他而中劍受傷的那一次,她昏睡不醒,他便不離半步,守在門外,任風吹動衣袂翻飛,卻似不覺。
宋盈只覺得這樣的場景是如此相似,仔細想來又忍不住低頭澀澀一笑,走上前去:“王爺。”
蕭珏回過身來看了宋盈一眼,“怎麼了?”說着又擡眼向楚傾的寢殿看去。
宋盈順着他的目光望去,輕聲道:“姑娘已經無大礙,王爺也去歇會兒吧,否則,姑娘醒來看到王爺這樣,定會心中不安的。”
蕭珏微微勾了勾嘴角,擡手輕輕一揮,“我等她醒來。”
宋盈明白他的意思,這一次楚傾中的毒雖然已經解了,但是毒性沁骨,想要這麼快完全清除也不太可能,所以楚傾纔會昏睡了兩三天。今日一早她醒來了一次,偏不巧那個時候在這裡已經站了一夜的蕭珏到偏殿去小憩了一會兒。
後來得知楚傾醒來,他雖然什麼也沒說,卻也再沒有離開沉香殿半步。
想到這裡,宋盈索性也放棄再勸他,點點頭道:“那王爺先坐會兒吧,我去給王爺沏杯茶。外面天冷,喝杯熱茶暖暖胃。”
蕭珏本想阻止,可是看到她恬靜殷切的目光,到了嘴邊的話又收了回來,淡淡點了點頭,“有勞。”
看着她旋即離開的背影,他微微眯起眼睛,不禁想起堯冽曾經跟他說過的話,堯冽說宋盈沒那麼簡單,而他又何嘗不是這麼覺得?
一擡眼,看到一枝花枝被積雪壓得彎了下來,正欲走上前去將它扶起,卻聽得殿內傳出兩聲輕咳,雖然很輕,然在這個寂靜無聲的院子裡卻猶如巨響,聽得蕭珏的腳步豁然一頓,而後毫不猶豫地轉身,大步進了殿內。
“傅寧!”一聲輕呼,讓榻上那個原本還有些昏沉的人悠悠轉醒,吃力地睜開眼睛瞥了他一眼,又輕輕合上。
蕭珏在旁邊坐下,輕輕晃了晃楚傾的肩,“傅寧,你醒醒。”
楚傾這才意識到,方纔不是做夢,是真的有人喊她。睜開眼睛,是這張熟悉的面容,說不出爲何,甫一看到他,方纔夢中的驚惶與擔憂全都在一瞬間消失不見,變得心安。
“蕭珏……”她輕輕唸了一句。
聞言,蕭珏先是微微一愣,繼而莫名其妙地笑開,“這一次你喊的,終於是我的名字。”
見楚傾蹙眉,他輕呵一聲,並沒有要解釋的意思,扶着她緩緩坐起,端起牀頭的藥碗,用手試了試,“還好,宋盈剛剛去熱了一次,還沒有冷,冷熱正好。”
楚傾頗有些嫌惡地看了那藥一眼,“這方子是誰開的?”
蕭珏一聽就忍不住笑了,道:“被你察覺了?”
楚傾道:“如果是張儉,絕對不會在方子里加赤箭,他知道我不喜歡這些。”
見她臉色雖然還有些不自然,精神頭卻已經好多了,蕭珏便稍稍放了心,道:“都這個時候了,你還不忘研究方子是出自誰手,看來已經恢復得差不多了。”
頓了頓又道:“原本張儉給你開了張方子,只是尚未來得及用藥,太醫署的太醫令百里大人便又折回,將方子作了些小小的變動,張儉也看了,他早就料到你醒來以後會追問方子的問題。”
楚傾不由輕輕笑了笑,“看來,還是張大夫最瞭解我,咳咳……”
“你先好好歇一會兒,別急着起身說話。”說着上前按住楚傾的雙肩,示意她躺下。
從外面進來的宋盈正好看到這一幕,愣了愣,繼而不動聲色地走上前來,驚喜道:“姑娘你可算是醒了,再不醒來,王爺可就要着急瘋了。”
楚傾便睨了蕭珏一眼,見蕭珏雖然面色清淡,眼底卻有遮掩不住的悅色,“這就是你的不對了,你該讓他回去休息纔是,他要是不走,大可將人轟出去再關上門。”
宋盈頓然低頭一笑,偷偷瞥了蕭珏一眼,道:“我記下了,以後就這麼處理就好。”
蕭珏也難得露出會心笑意,面上卻故作冷漠,“不管怎樣,你好了就好。睡了這麼久,餓了沒?”見楚傾微微點了點頭,他便又道:“我去讓人做點吃的。”
宋盈擡手攔住蕭珏,笑道:“姑娘總算是醒了,王爺就陪着姑娘多說說話吧,我去就好。”說罷把手中的玉盤放下,轉身向外走去,走到門前的時候,她微微回身看了一眼,卻見她原本給蕭珏沏的茶,正被蕭珏端起,小心地餵給了楚傾。
不過一個細微的動作,卻讓宋盈的心微微刺痛了一下,這個男人,不管他在別人眼中是如何得叱吒風雲,雷厲風行,對於楚傾,卻始終溫潤平和,他會斂起他所有的銳利與鋒芒,只將別人看不到的一面交給她。
正也因此,宋盈始終想不明白,究竟是怎樣的原因,能讓瀟灑大方的楚傾偏偏對這對優秀如此的蕭氏兄弟冷漠至此,甚至,連她都能感覺得到,楚傾每次見到蕭珩時,那濃濃的殺意。
蕭珩,蕭珏!
她在心裡輕輕唸叨了幾遍,緊皺的眉頭又緩緩舒展開來。
“不管是因爲什麼,又真的重要的嗎?”她兀自挑起嘴角,笑得悽冽,“沉冷如他,心思已經完全沉溺在她一個人身上,此生怕也難再移。而我,所要做的便是安安心心待在姑娘身邊,寸步不離地跟着她就好,不是嗎?畢竟,我與這個男人根本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說罷,她再次笑了笑,笑得寒魅也淒涼。
“宋盈?”迎頭傳來一道男子的聲音,宋盈一怔,擡頭便看到那道俊朗的身影迎面走來,連忙行禮道:“堯將軍。”
堯冽頷首以應,看了看她來的方向,“楚……傅姑娘可好些了?”
宋盈點點頭道:“已經醒了,王爺在陪着她,將軍是來看姑娘的?”
堯冽悄悄鬆了口氣,“我來找王爺有些事商議,傅姑娘醒了就好,我順道去看看她。”
“好,將軍慢走,我去給姑娘弄些吃的。”
“辛苦了。”堯冽笑容柔和,衝她微微點頭,而後認真地盯着她的背影看了兩眼,轉身朝着沉香殿的方向去了。
甫一進門便看到蕭珏給楚傾喂完最後一勺藥,放下了碗勺,而後以帕子給她擦擦嘴角。
“咳……”他故作輕咳一聲,走進屋內,不想蕭珏頭也不回道:“腳步聲那麼重,早已知道你來了,你怎的也學會了那些彎彎道道?”
堯冽撓頭訕訕一笑,卻是衝着楚傾,道:“我是怕驚擾了傅姑娘。”
楚傾跟着笑道:“放心吧,我沒那麼柔弱,我死了,誰給你們解毒治病?”
蕭珏不由得沉了臉色,道:“別說不吉利的話。”
堯冽不由低頭偷笑,瞥見蕭珏冷眼掃來,便又收了聲,頓了頓道:“其實我今天來,除了看望傅姑娘,也是有事要與王爺說。”
蕭珏絲毫沒有起身的意思,試了試手中的杯壁,而後交給楚傾,“有什麼事儘管說。”
堯冽見他沒有迴避楚傾的打算,便點點頭,沉聲道:“暗樓的兄弟又發現了一些關於宛珂的線索,其實不僅僅是他們,就連我……我也覺得宛珂可能沒有死,否則,依太子殿下的脾氣,不可能連屍首都帶不回。”
聞言,原本還低頭淺笑的楚傾,神情豁然頓住,擡頭愕然地看着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