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傾順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見不遠處的冰面上有一處洞口,正在不停地冒着氣泡,那裡竟然有缺口!
兩人二話不說,三步並作兩步走過去,上前一看,只見靠着那個冒着氣泡的附近,有一處山洞,洞口與尋常人家的院門差不多大,最重要的是,兩人剛剛站到那裡,就感覺到一陣剔骨的寒意迎面撲來。
洞裡透出一股陰寒之氣,兩人全都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涼氣,還沒來得及在洞口站穩,突然只見楚傾身形一晃,尚未驚呼出聲,腳下的石塊就已經晃動起來,漸漸傾斜,將兩人掀進了洞裡。
洞口是斜行的,一道陡坡斜着向下,楚傾和蕭珏不知道自己究竟在這斜坡上滑了多久,唯一能感覺到的只有陰森的寒冷。
出乎意料的是,冰洞裡並非陰暗不見光,一道道亮光從結冰的牆壁上透射出來,照亮洞裡的一切。
一路上,楚傾都被蕭珏緊緊抱在懷裡,是以落地之後,她毫髮無傷,她藉着光亮將蕭珏打量了一番,見他身上並沒有受傷,稍稍放心了些。
看着四壁冰牆,蕭珏不由一聲輕笑,“看來我們非但不是富貴之人,還是苦命之人,先入瘴氣林,再落寒冰洞,我征戰這麼多年,都沒有這幾日遇到境況來得有趣。”
楚傾睨了他一眼,不冷不淡道:“王爺的意思是,我是煞星是衰神,你遇見我,所以才接連不順,是嗎?”
蕭珏擰了擰眉,暗歎女人的心思與男人着實不同。
兩人站定之後,四周寒意漸漸逼近,這裡遠比洞口那裡還要寒冷,可是現在纔剛剛入秋,冰洞外面的天氣,在白天裡還有些燥熱,是以這冰洞裡面遠比冬天還要冷的寒冷不免讓人有些不適應。
楚傾下意識地抱緊手臂,一轉身便覺肩上一沉,回頭一看,蕭珏已經將自己的外衣披在她的身上。
“走吧。”他輕聲說着,除了對於前方的路有些警惕,面上並沒有多餘的表情。
洞口的那塊大石壓下來之後,這裡面根本無法辨別方向,沒有聲響沒有氣息,靜謐得如同一座死城。
蕭珏在岔路口站定,仔細看了看四周,只見楚傾將手伸出去在空氣中輕輕揮動了一圈,突然她神色一喜,指着其中一道小路道:“這邊。”
“爲何?”問出口的同時,蕭珏也學着她的模樣,伸出手去,繼而淡淡笑了笑,不等楚傾回答,便隨着她一起向那邊走去。
從進了洞內到現在,前後不過一刻鐘的時間,蕭珏卻感覺到自己的手腳皆已經凍得快要麻木,再看楚傾,雖然她的身上披着他的衣服,臉色依舊不好看,她身上有舊傷未愈,只怕這一次是免不了要雪上加霜。
“這邊有一絲風吹來,既是有風,及必然會有出口。”楚傾不緊不慢地說着,目光卻始終停留在牆壁上,驀地,她神色一怔:“這是螢石。”
“嗯,沒錯。”蕭珏點點頭,“只是讓人詫異的是,這裡竟然會有這麼多的螢石。”
楚傾道:“那是因爲這裡根本沒人進得來,就算進來了也未見得能夠出去,否則,以人性的貪得無厭,這裡只怕早已被掏空。”
蕭珏雖然沒有說話,卻已然默認了楚傾所言。
這一條小路蜿蜒曲折,坑坑窪窪,好在四處有光,否則兩人根本不知道該往哪裡走。
蕭珏不顧楚傾反對,將她攬在身側,這般相互扶着走了約摸一個時辰,兩人已然沒了力氣。
這條路實在是長得可怕,根本看不到盡頭,楚傾忍不住要懷疑,方纔的那一絲風究竟是從哪裡吹來。若是走錯了路,現在再回頭,怕是已經來不及。
蕭珏緊緊抓住渾身輕輕顫抖的楚傾,輕聲道:“抓緊我,跟我一起走,不能停下。”他心中再明白不過,如果在這裡停下,很有可能會被凍死在這裡。
楚傾豈會不知?然而她渾身幾乎都快要被凍僵,手腳根本不聽使喚,全然是靠着蕭珏拉着她走。
“蕭珏。”她虛弱地開口,“你不用管我,你先走……”
蕭珏眸子驟然一冷,睇了楚傾一眼,嘴角掠過一抹冷笑,不由分說,拖起楚傾就繼續往前走去。
“你是想讓我成爲一個冷血無情之人?”
“呵!”楚傾搖頭輕笑,突然反問道:“你不是嗎?”
蕭珏皺眉,垂首看了她一眼。
楚傾輕聲道:“你殺了那麼多人,害了那麼多無辜百姓,卻連眼睛都不眨一下,你不是冷血無情之人,那誰是?”
頓了頓,不等蕭珏回話,她便又道:“你以爲我讓你先走,是怕我連累你?你錯了,我是怕因爲我而連累整個北洵,你只是希望你能快點出去,把消息送到江瓏城,我……”
她突然輕顫了幾下,見狀,蕭珏一把將她緊緊抱住,低聲道:“別說話了,省點力氣。”
楚傾微微擡頭看了看他的臉,抿了抿嘴脣,果真沒有再說話。
她垂眸,蕭珏並沒有看到她眼中的掙扎和悲痛,現在他所有的心思都撲在眼前這個冰洞上,於他而言,出了這個冰洞纔是當務之急。
他就這麼拉着楚傾慢慢挪動腳步,已然忘記他們走了多久,只是覺得這條路越走越遠,根本走不到盡頭。
驀地,他停下腳步,輕呵一聲,楚傾不明情況,吃力地睜開眼睛,頓然也被眼前的景象驚呆,竟是忘了身上的寒冷。
前方依舊是這條路的延續,只是在這中間卻有一個寬約五丈遠的缺口,想要一躍而過根本不可能。
缺口下方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兩人不由伸頭一看,這一看,頓然將身上的寒意全都驅走,生出一身汗來——缺口下面赫然躺着一隻體型龐大、形似冰蟾的活物,按大小來看,它的體型正好與這缺口相似,不同的是它的嘴角兩邊各有一顆細長的獠牙,聞得上面的動靜,他動了動笨重的身體,擡頭看了一眼,一雙碧綠色的眼睛閃着陰森寒光,看得兩人不由得心中一陣惡寒。
蕭珏一把拉住楚傾,將她拉了回來,“那是什麼東西?冰蟾?”
“不是。”楚傾斷然搖頭,將四下裡仔細打量了一番,想了想道:“你仔細想想,它身上有什麼東西?”
蕭珏不明白她的意思,淡淡道:“獠牙。”
楚傾搖搖頭,“那不是獠牙……龜背、彩尾、利爪、鋒牙……”
驀地,她的臉色一陣煞白,豁然擡頭看着蕭珏,“是四象!”
蕭珏一怔,正想要再去看一眼,卻被楚傾一把抓住,“不要去!”
“爲何?”
“如果我沒有猜錯,它就是古籍中曾提到的四象獸。四象獸的眼睛有蠱惑之力,尋常人只要看上三人,就會迷失心智。”楚傾說着不由得握緊拳頭,擡頭看了一眼,“我們已經看了一眼,決不能再看第二眼。”
蕭珏的臉色漸漸沉了下去,“四象神獸合爲一物,倒是見所未見聞所未聞。”
楚傾屏息道:“你還記不記得它身邊有什麼?”
蕭珏沉聲道:“白骨。”
“嗯。”楚傾點點頭,“這就是說,曾經還有人進過這裡,可是卻再也沒有活着出去,他不是凍死或者餓死,而是喪命於四象獸之口。”
蕭珏漸漸緩過神來,定定地看了楚傾兩眼,似是明白了他話中之意,不由得向四處看去,最終他的目光落在一塊凸起的手掌大小的冰塊。
兩人相視一眼,點了點頭,蕭珏斷然走上前將那冰塊按下,腳下的地突然晃動起來,不停地有碎裂的冰塊掉下來,下面的四象獸突然發出一聲嘶吼,那聲音像是要將這冰洞震裂一般。
蕭珏連忙回身,一把抱住楚傾將她護在身下,兩人什麼都看不到,只隱約聽到“啪”的一聲斷裂聲,有什麼東西在移動,待這震動停下來時,兩人擡眼一看,頓然倒抽了口涼氣。
呈列眼前約一丈遠處的這方冰盤着實算得上是薄冰,透過這層薄冰,依稀可見四象獸的尾羽與利爪在晃動,而冰盤上出現的這些星星點點,儼然一方夜空,夜空之中呈列着繁星點點,它們似乎全都呈某種規律排列,可仔細一看卻又是雜亂無章。
冰盤有四分之意,這一點楚傾和蕭珏一眼便看出。
“四象陣……”蕭珏輕輕呢喃一聲,繼而又搖了搖頭,“不對……十二地支陣……”而後他再度搖了搖頭。
楚傾臉色愈漸蒼白,蕭珏將她扶住,上前看了兩眼,只聽楚傾輕聲道:“是二十八星宿陣。”
蕭珏心中微微一凜,再度將那冰盤仔細看了看,豁然一驚,那麼凌亂無章的序列,她竟然一眼就看出是二十八星宿陣!
“現在的問題是,星宿陣已亂,看來我們只有把這二十八星宿陣歸位,方能離開這裡。否則,就會是跟那些白骨一樣的下場。”
話說到這裡,蕭珏已然,明白她的意思。
他伸手探上她的後心,掌心凝氣,一股暖流緩緩流入楚傾體內,過了一會兒,感覺到楚傾的氣息稍稍平穩了些,他方纔扶着她走到一旁安置好,自己則走到這冰盤前。
身後傳來楚傾靜斂清越的嗓音:“四象之中,蒼龍連蜷於左,白虎猛據於右,朱雀奮翼於前,靈龜圈首於後。東方蒼龍七宿爲角、亢、氐、房、心、尾、箕,西方白虎七宿爲奎、婁、胃、昴、畢、觜、參,南方朱雀七宿爲井、鬼、柳、星、張、翼、軫,北方玄武七宿爲鬥、牛、女、虛、危、室、壁。自古以來,太極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四象分十二辰,二十八宿,東蒼龍在首,我們便從這裡開始。”
蕭珏沒用出聲,微微頷首,楚傾便繼續道:“角宿曰:黃道穿兩星,天關日月行。”
聞言,蕭珏豁然掠身上前,騰空而起,撥動冰盤上的星點至合適的位置,而後回身落下,待聽得下一句指示,便再上前去,按着楚傾所說,依次照做。
“七星如鉤柳下生,星上十七軒轅形。”
“軫宿四珠不等方,長沙一黑中間藏……”
眼看着星宿一個個歸位,冰盤發出的光也越來越強烈,而下面的四象獸也開始躁動不安起來,似興奮又似焦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