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剛落,蕭珩驀地擡頭,一記寒光掃在老太醫身上,“百里,本宮怎麼吩咐你的?”
老太醫百里秋連忙四下裡看了一眼,繼而嘆道:“殿下放心,這一路上沒什麼人。來,老臣送您回宮去。”
“不必。”蕭珩強忍住從心底一陣陣涌來的錐心剔骨之痛,微微搖頭,頓了頓又輕聲道:“去太醫署。”
百里秋點點頭道:“好……”說着從藥箱裡摸索出一顆藥丸給蕭珩服下,復又嘆道:“殿下,算是老臣求您,您今後就把老臣給您配的藥隨身帶着吧,以備不時之需。”
服了藥,蕭珩的臉色緩和了很多,淡淡道:“藥在沛成身上。”
聞言,百里秋便了然地點點頭,卻還是忍不住輕嘆道:“殿下,您往後出門還是讓沛成跟着好些,您一個人,老臣實在不放心。”
蕭珩沒有應聲,只是輕咳了兩聲,便任由着百里秋扶着他向太醫署的方向走去。
寧德宮中一片肅殺,雲皇后的臉色冷肅之中帶着隱隱怒氣,剛一進了寧德宮的大門便喝退左右,只留一個貼身的姑姑伺候着。
“娘娘,您……是當真記不起那三盒千洗香都送給了誰?”碧蓉忍不住問道。
“哼!”一聲冷笑,雲皇后緩緩擡頭看了一眼面前的宮殿,“不知?區區三盒香,本宮怎會忘記?你以爲太后是真的要本宮說出那三盒香送給了誰?其實,她是不想本宮說出來而已,因爲,那三盒香究竟都送給了哪些人,她跟本宮一樣心知肚明。”
碧蓉微微一愣,問道:“太后知道?”
雲皇后頷首,沉聲道:“三盒香,一盒送給了本宮母家的一個堂妹,一盒送給了清蕪公主,還有一盒,則是在璠王大婚那天,送給了璠王妃鄧竹音。”
“是璠王妃!”碧蓉幾乎是脫口而出,迎上雲皇后冷厲的目光之後,又連忙低下頭去,“奴婢多嘴。”
“你沒說錯,你想想,連你都能想到的事,太后又怎會想不到?”她說着搖頭一嘆,道:“別以爲太后是老糊塗了,她可是比任何人都精明,本宮雖爲六宮之主,可是這後宮之中,終究還是她老人家說了算。”
碧蓉想了想,道:“娘娘的意思是,太后早已猜出是璠王妃,所以才故意讓娘娘回來想清楚是何人,實則是不想讓娘娘當着那多人的面把璠王妃抖出來。若是如此,那太后娘娘這是……要壓下這件事?”
說話之間,雲皇后已經進了殿內,在軟榻上懶懶地坐下,“你以爲這件事若是抖落了出去,對誰能有什麼好處?即便我們自己心裡知道,可是若是讓外人知道是璠王妃設計大鬧珏王的婚禮,他們會怎麼想?”
“璠王殿下與珏王殿下不和。”
“那便是了,太后素來看中他們兄弟之間的情誼,她又怎會爲了區區一個總兵之女而毀了他們兄弟之間的感情?”
“那……”碧蓉有些疑惑地看了雲皇后一眼,“娘娘又爲何要把璠王殿下請回來?”
雲皇后頓然冷笑一聲,端起新沏的茶呷了一小口道:“今天璠王與十王爺一起去沉香殿,看樣子顯然並不知道此事,太后不想讓璠王知道,本宮就偏要告訴他,本宮還要讓他知道,今天是本宮留情,救了璠王妃、救了璠王府一命!”
說罷又是輕笑一聲,聽得外面來報:“娘娘,璠王殿下到了。”她便輕輕點頭道:“請進來吧。碧蓉,讓人去請璠王妃。”
衆人這一離去,沉香殿內終於安靜了下來。
宋盈剛剛伺候着楚傾稍稍收拾了一下,古太后便派人送來了午膳。
看了一眼陸續將各色各樣的菜擺放整齊的宮人,宋盈與楚傾對了個眼色,而後笑着走到領事的姑姑面前,道:“姑姑,太后娘娘如此心善,待我家姑娘又這麼好,姑娘心中感念不已。敢問姑姑,太后娘娘最近身體可好?可有什麼是我家姑娘能幫得上的?”
那姑姑瞭然一笑,道:“你們放心吧,太后娘娘近日身體安好,至於近身的事兒,老奴就不知道了,這些得問海棠姑娘。不過,老奴倒是有個建議可以送給姑娘,太后娘娘是個閒不住的人,這年輕的時候也曾是個馬背上的女將軍,所以太后娘娘不喜拘泥,老奴想,這也許正是太后娘娘喜歡傅姑娘的原因之一。”
聞言,宋盈感激地道了謝,將一些碎銀塞到姑姑手中,道:“這倒是好了,我家姑娘正好出生將門。聽姑姑所言,您在太后娘娘身邊待得時間也挺久了吧。”
姑姑道:“久倒是不久,十多年吧,還遠不及海棠姑娘在太后娘娘身邊待得久呢。今後若是有什麼事,可以去找海棠姑娘,她對這雍華宮最熟悉,對太后娘娘也最瞭解。”
宋盈吃了一驚,繼而連忙應聲道:“是……奴婢記下了,有勞姑姑。”
姑姑簡單客氣了兩句,收下了銀子,出門領着一衆人離去了。
宋盈回身看了楚傾一眼道:“沒想到,這個海棠姐姐年紀輕輕,卻是雍華宮的老人,難怪太后娘娘待她那麼好,寸步不離。”
淡淡瞥了一眼桌上的飯食,楚傾一點胃口都沒有,“海棠自小就待在太后身邊,性子沉穩,辦事妥當,得太后娘娘器重也不是怪事。”
宋盈詫異地看了她一眼,“姑娘怎知?”
楚傾一愣,回過神來,淡笑着應道:“我剛到雍華宮的時候,無意中聽宮裡的宮人說起的。”說話間,她站起身來,輕揮衣袖,轉身進屋道:“這麼多好菜兩個人也吃不完,讓丁香和豆蔻來一起吃吧。”
宋盈瞭然,狡黠一笑轉身出了門去。
丁香和豆蔻便是那兩個在沉香殿伺候的宮人,片刻過後,宋盈領着她們一起回來了,兩人一進門就迎上楚傾那冷厲的目光,然而只一轉眼,那冷厲便又不見,只留一抹清然。
“坐。”她淺淺一笑,對着二人擡手示意,輕撩衣襬坐下。宋盈適時出聲道:“這些菜都是太后娘娘賞賜的,我家姑娘胃口小,兩位妹妹別客氣,多吃些。”
“哎……”兩人相視一眼,有些驚慌,見宋盈給她們夾菜,更是吃驚,慌忙站起身來,卻差點打翻了碗。
宋盈驚呼道:“喲,兩位妹妹小心着點,這是來吃飯呢,不用這麼緊張,萬一不小心砸了碗不重要,可若傷了自己可就不好了。”
兩人戰戰兢兢,應道:“是……我們一定會小心點。”
宋盈又道:“唉,好在太后英明,看出來我家姑娘是受人陷害,這一次算是死裡逃生了。太后娘娘雖然說了要徹查此事,可是我家姑娘心地善良,正要去求太后娘娘手下留情,莫要再追究呢,終究,我們也沒有受傷。”
丁香連連點頭,應道:“傅姑娘心地善良,以德報怨,教奴婢慚愧。”
宋盈忙道:“丁香妹妹說笑了,咱們都是自己人,說什麼慚愧不慚愧的,該慚愧的是那些想要陷害姑娘、對姑娘不利的人,你們說是吧。”
到這時,丁香和豆蔻兩人已經冷汗津津,雙手微微打顫,宋盈正要再說些什麼,卻被楚傾出聲制止,“好了宋盈,吃一頓飯而已,食不言寢不語,你莫不是忘了我教給你的?”
宋盈便嘻嘻一笑,道:“瞧我這記性,姑娘莫氣,權當這是劫後餘生,發發牢騷吧。”說着瞥了丁香和豆蔻一眼,笑道:“二位妹妹別見怪啊,來,多吃些……”
丁香與豆蔻相視一眼,突然起身走到楚傾面前就要下跪,卻被楚傾一把攔住,兩人驚覺楚傾好身手,然轉念一想,楚傾出生將門,會些武功也不奇怪,只是這越想越覺得眼前這個笑意淡淡的美人有些詭譎,沒那麼簡單。
“姑娘,您……您就原諒我們吧,我們也是被逼無奈,那人位高權重,哪是我們一個小丫頭敢得罪的?而且……而且他之說讓我們先到外面迴避一下,我們……我們不知道他是要帶走姑娘啊……”
聞言,楚傾終於冷了臉色,低頭睨了兩人一眼,“是鄧武陽?”
兩人齊齊驚呼道:“姑娘知道?”話說出口又驟然一驚,想要反悔卻已經來不及,連忙跪下道:“姑娘,這件事您可千萬別說出去,說是我們跟你說的,鄧將軍若是知道了,一定會殺了奴婢的……”
楚傾瞥了宋盈一眼,宋盈會意,上前拉起兩人道:“你們放心,我家姑娘今天什麼都沒聽到,只是請你們過來一同分享太后娘娘的賞賜,至於你們……今後這哪些話該說、哪些話不該說,心裡一定有一杆秤自己衡量。”
“是……”
宋盈聞言便笑了,招呼着兩人坐下,“好了……咱們都是自己人,別太拘泥了,我家姑娘就不是個拘禮的人,隨意便好。”
兩人顫巍巍地擡頭看了楚傾一眼,只見楚傾神色清淡,嘴角挑出一抹淺笑,已不復方纔的冷漠與凌厲,便悄悄鬆了口氣,心知楚傾這是原諒了她們。
然她們心裡也明白,從今以後,她們便落了個把柄在她手中。只是不知這個傅姑娘是不是真的能如傳聞中的那般,聰穎寬厚,不計較這些。
一頓飯在膽戰心驚中度過,好不容易吃完飯,丁香和豆蔻幾乎是逃也似的離開了沉香殿。她們剛一走,宋盈便沉了臉色,道:“姑娘,這鄧武陽我聽說過,是鄧家長子,璠王妃鄧竹音的哥哥,如今任職龍武衛統領,身爲宮中禁衛,他進出自由,無人敢阻攔……”說到這裡,她擔憂地看了楚傾一眼,道:“姑娘,這個鄧家不好惹。”
“不好惹……”楚傾驀地清冷一笑,站起身來,淺色的衣襬掃過,帶起一陣微風。“區區一個鄧家,我從未放在眼裡,這次的事權當作是一個小小的磕絆,無傷大雅,只是這今後……”
她沒有把話說完,只是眼底眸光越來越冷,看得宋盈不由暗暗心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