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嗤——”
蕭珏側身一閃,劍鋒從手臂上擦過,白衣頓然裂開一道口子,同時殷紅的血滲了出來。他下意識地擰了擰眉,卻始終緊緊抱着楚傾不放手,回身冷冷看了那黑衣人一眼,嘴角掠過一抹嗜血笑容。
“想要帶走她,除非你先殺了我。”短短一句話,卻滿含殺意。
那黑衣人怔了怔,緊盯着他懷裡的楚傾看了看,似乎有些忌憚,怕弄傷了楚傾。見蕭珏一臉堅決神色,他握劍的手不由得用力攥緊,而後再鬆開,頭也不回地躍身離去。
蕭珏這纔將目光重新移回楚傾身上,看着她眼角的悲痛之色,一時間心中疑惑,不明白她這是爲何而悲傷,但是他卻能感覺到她努力壓抑的情緒,即使是在昏睡中也無法被釋放。
“你心裡,究竟藏着多少秘密?”看着她蒼白的臉色,蕭珏沉沉一聲太息,丟下手中的劍,將她打橫抱在懷裡,朝着裡屋走去。
“抓刺客——”一聲驚呼,在這黑夜裡撕開一道口子,繼而便是一陣陣是喊聲。
門外的腳步聲漸漸近了,蕭珏知道那是有人發現了昏倒在外面的宋盈,手上的動作卻沒有絲毫加快的意思,一則,他怕弄疼或是弄傷了楚傾,二則,從一開始他就沒有避嫌的想法,宓寧公主畢竟是他指婚的未婚妻子。
饒是如此,取回乾淨的帕子之後,稍稍猶豫了一下,他終究沒有點亮火燭,而是藉着從窗子照進來的朦朧月色,小心翼翼地替她擦好身子,而後扯過被子給她蓋好。
“姑娘!”半晌之後,門外傳來一聲驚呼,繼而宋盈和陸大嫂慌慌張張衝了進來,卻發現水池內空無一人,一擡眼就看到蕭珏從裡屋緩緩走出,神色凝重,手臂上的血在白衣的映襯下觸目驚心。
“王爺!”宋盈吃了一驚,一個箭步衝上前來,“您……您受傷了!”
“無礙。”蕭珏緩和了神色,微微搖搖頭,“傅姑娘在裡屋,放心,她沒有受傷。”
一言既出,衆人皆明白了是怎麼回事,方纔看到那個刺客正是從這裡出去的,如此說來,這刺客是衝着楚傾來的,而蕭珏也出現在這裡,且手臂受了傷,毫無疑問,是爲了救楚傾才受的傷。
看到蕭珏出來,韓奇連忙迎了上去,一見到蕭珏手臂上的傷,頓然一愣,而後回身衝着身後的小兵喝道:“傳張儉!”
蕭珏沒有出聲,緩步朝着自己的房間走去,此時此刻他根本顧不得自己的傷,他在想,楚傾那句話究竟是什麼意思。
什麼叫“楚傾,我們換回來可好”?
她不就是楚傾嗎?那這一聲楚傾,究竟是在叫誰?她想要換什麼?
宋盈目送着蕭珏離開之後,低頭咬了咬嘴脣,突然想起楚傾,又連忙衝進裡屋,卻發現裡屋沒有點燈,便找出火摺子點了燈,這才發現楚傾靜靜地躺在牀上,雙眸緊閉,顯然是尚未醒來。
陸大嫂進來,見狀,不由擔憂道:“姑娘這是……”
“放心吧,姑娘只是昏睡了過去,很快就會醒的。”宋盈說着輕輕一嘆,走上前來給楚傾拉了拉被子,卻發現楚傾未着寸縷,一旁,是蕭珏的袍子……
像是瞬間想到了什麼,宋盈臉色一變,“姑娘她……”
“怎麼了?”陸大嫂聽她這一低呼,不由得又緊張起來。
宋盈連忙按住楚傾身上的被子,訕訕一笑道:“沒什麼,姑娘受了驚,勞煩陸大嫂去找張大夫給姑娘開一劑壓驚驅寒的藥,待姑娘醒了,正好可以喝得上。”
“欸。”見宋盈這麼關心楚傾,陸大嫂不疑有他,連忙轉身出了房間。
宋盈將門關好,這纔回過身來四處找了找,而後拿着找出來的楚傾的衣衫站在牀前猶豫了半晌,卻不知該不該替她將衣服穿好。
雖然都是姑娘家,可還是有些難爲情……
“咳咳……”正猶豫間,楚傾突然輕輕咳了兩聲,而後緩緩睜開眼睛。
宋盈一喜,“姑娘你醒了?”
“出什麼事了?”楚傾伸出手臂揉了揉腦袋,感覺到有一絲涼涼的,這才發現自己身無寸縷。
她下意識地擰了擰眉,看了宋盈一眼,閉上眼睛回想了一下昏迷之前的事情,她記得她見到了死去的楚傾,後來頭疼得厲害,疼得她渾身無力,忍不住想要就這麼沉在水底,沉沉睡上一覺,就在她睡過去的同時,她感覺到有人將她從水中撈了起來,那個人身上有一股熟悉的味道……
“姑娘,你……你沒事吧?”宋盈擔憂地看着她,試探性地問道。
眸色微沉,她瞥了一眼宋盈手中的衣衫,淡淡凝眉道:“無礙,你將衣物留下,出去等我一下。”
宋盈訥訥地點點頭,將衣物放回牀上,又不放心地看了楚傾兩眼,這才轉身離開。
楚傾的目光定定地落在不遠處的袍子上,臉色說不出喜憂。
救她的人,果然是他。
穿好衣物出來,看到宋盈正站立不安地候在門外,楚傾沉聲問道:“刺客可抓到了?”
宋盈搖搖頭道:“沒有,這人武功太高,根本沒人敵得過他,就連王爺都被他傷了。”
“他受傷了?”楚傾微微一愣,看了看宋盈,宋盈只得點點頭道:“姑娘放心,王爺傷在手臂,並不致命,已經傳了張大夫來。”
楚傾垂首沉吟片刻,而後大步向着蕭珏的房間走去,剛一進門就看到張儉正準備給他包紮。
“我來吧。”楚傾走上前在蕭珏身邊坐下,伸手接過張儉手中的紗布,注意看了看蕭珏的傷口,沒由來的一聲太息。
她低頭專心地包紮傷口,並未注意到蕭珏的神色,他滿臉疑惑與不解,無聲地揮揮手示意衆人退下,而後輕聲問道:“你方纔怎會突然昏過去?”
楚傾手上的動作微微一滯,淡淡道:“許是太悶熱了。”
蕭珏又道:“你可知前來刺殺你的人是誰?”
楚傾道:“不知。”
見她一門心思撲在包紮傷口上,毫無心思聽他說話,蕭珏索性閉口不言,直到她包紮好,輕輕吐了口氣,這才簡單說了句:“謝謝。”
楚傾失笑,微微搖頭道:“你是爲了救我才受的傷,對嗎?”
蕭珏道:“你曾經爲我擋劍,救過我的命,我救你是應該的,就當做是還你的救命之恩。”
楚傾搖頭,神色悽悽道:“你早就已經救過我一次,若非是你,早已經沒有今日的楚傾。”
蕭珏不由凝眉,仔細想了半晌,卻想不起他何時救過她。
突然,楚傾像是意識到自己說錯了什麼,抿了抿嘴,站起身來:“傷口不深,但是這幾日還是要多多忌口,酒就不要喝了,飲食清淡些,很快就會沒事。”
說罷,起身就要離去。
“慢着。”蕭珏一聲沉喝,緩緩站起身來走到她身邊,“你既然這麼不願意見到我,又何必要來看我?你大可對我不管不顧,我也無話可說。莫不是,你在生氣?”
楚傾擰了擰眉,問道:“我爲什麼要生氣?”
蕭珏不答,嘴角卻挑出一抹玩味笑意,垂眼看了看楚傾,將她從上到下打量了一圈,楚傾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張了張嘴,卻說不出一個字來,惹得蕭珏眼底的笑意更濃。
見狀,楚傾驀地沉了臉色,冷聲道:“珏王爺可真是坐懷不亂的柳下惠,又或者,王爺根本就不喜歡女人?”
聽出她的調侃之意,蕭珏不由笑得更歡,貼近楚傾身邊,輕聲道:“我只是覺得,對於我的未婚妻子,沒必要急在這一時。這輩子還長着,機會多的是。”
一句話噎得楚傾半晌說不出一句話來,緊緊皺着眉頭瞪着蕭珏,蕭珏回望過去,滿眼挑釁。
然而沒多會兒,他的挑釁便漸漸淡了下去,因爲他看到楚傾眼底的赧然漸漸變得清冷、悲慼,那一抹不可名狀的悲痛讓他實在捉摸不透。
這個女人,無論是面對那些殺人如麻的戰場將士,還是那吃人不吐骨頭的四象獸,她連眉頭都不曾皺一下,一直都很鎮定,也很果決,然卻爲何,在面對他時,卻像是變了一個人?
究竟是她變了,還是他有什麼不同?
那種感情他能感受得到,愛不是愛,恨不是恨,那是一複雜而後掙扎的情感,比愛深,卻又比恨濃。
蕭珏心頭一頓,驀地貼近楚傾身前,凝眉一瞬不瞬地看着她,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壓低嗓音問道:“說,你究竟是誰?”
楚傾咬咬嘴脣,避開他的目光,淡淡道:“傅寧。”
蕭珏眸子一沉,道:“我要聽真話。”
楚傾一聲冷笑,答道:“宓寧公主,楚傾。”
“你還騙我!”蕭珏再度上前一步,與楚傾之間的距離只有一寸之遠,近到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沉沉閉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氣,蕭珏腦海中驟然閃過一道熟悉的身影,心中跟着一陣翻滾。
太像了,這種味道、這種感覺,全都像極了那個人。
“說,你到底是誰!”難得看到蕭珏隱忍着怒意的模樣,他一手抓住楚傾的手腕,一手捏住她的下巴,將她的臉扭向自己,用低沉得有些沙啞的聲音道:“告訴我,你是誰。”
楚傾強壓住心頭的衝動,平靜地看着他,淡然道:“你希望我說我是誰?你說我是誰,我便是誰,如何?”
蕭珏定定地看着她,沉聲道:“你是宛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