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璉頓然愣住,一是不知他爲何現在突然提及宛珂,二則是因爲一旦提及宛珂,就會連帶着想起整個宛家來。
定定地看了蕭珏半晌,見他的臉上看不到絲毫悲色或者陰沉,便沉了沉氣,道:“可爲軍師,亦可爲將。”
蕭珏道:“李越正也如此。他本是邊疆一批流寇中的軍師,看似只是個不起眼的軍師,可是守獻當初決定拿下這批流寇的時候,最忌憚的人、最想要先拿下的人、而且又最不想傷害的人就是這個李越,李越是個可造之才,正因此,守獻纔會一心想要把他收服,留爲己用。這兩年他待在容城,兒臣雖只見過他數面,卻聽守獻說了不少關於他的事,兒臣以爲,這樣的人,可以一用。”
聽蕭珏一番話,蕭璉的臉色不由得有所轉變,略有疑惑地看了蕭珏一眼,捲起眉角。“李越……”他輕輕唸叨了兩句,若有所思。
蕭珏復又道:“兒臣只是給個提議,至於最後人選,還要由父王來定奪。兒臣以爲,父王可以召集諸位大臣商議此事,畢竟,容城情況特殊,不能全憑哪一人的決斷來任命一城總兵。”
蕭璉點點頭道:“這話倒是不假,此事雖然緊急,但也不能馬虎了。孤王心中自有分寸,至於李越這個人,孤王也會派人詳查一番。”
說着,他擱下手中的筆,擡頭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道:“時辰不早了,看這天色不好,弗如今日便留在宮中,陪孤王用晚膳。”
蕭珏道:“非兒臣不願,而是皇祖母那邊已經讓人給兒臣備了飯菜。”
提起古太后,蕭璉的臉色正了正,太息道:“說來也是,孤王也好久沒有陪母后用膳了,走,跟孤王一起去雍華宮。”
“是。”蕭珏淡淡應着,跟在蕭璉身後出了大明殿,竟不知何時外面的天色已經沉了下去。
冬日裡,天黑得快,加上最近天氣不好,陰雨綿綿,倒也不怪。
今日一早他便陪着蘇婕回了蘇府,如他所料,蘇康友夫婦見到來人是蘇婕而非是蘇姌,頓然白了臉色,然而卻並無蘇婕意料之中的怔諤,又或是驚恐不已。
蘇昊也在場,見到蘇婕之後,他的雙手緊緊握成拳,俊眉擰成一簇,像是印證了他的猜想。那天在珏王府大門外,蘇婕那一晃,蘇昊顯然也看到了她的臉,只是那時候蕭珏都沒有什麼異樣,他就更加不能說什麼。
從珏王府回去之後,得知蘇婕失蹤了,他便明白,自己今天見到的那個新娘,絕對有問題。
在蘇府,蕭珏始終神色淡然,並沒有動怒之意,蘇康友看得出來他的意思,便與他單獨交談了一上午。
其實就在蘇姌大婚那天晚上,蘇家人就已經知道事情不妙。那天送親的隊伍走了之後,蘇康友夫婦回府想要與自己的小女兒說會兒話,哪知蘇婕的房門怎麼也敲不開,屋裡的人道是心情不好,想要一個人待着,夫婦二人便也沒有多想。
一直到了晚上,蘇婕還是不出房門,這下急壞了蘇康友夫婦,兩人在門外怎麼喊也沒用,最終只能派人撞開了蘇婕的房門,卻發現一直待在屋裡的人根本就不是蘇婕,而是蘇婕身邊的丫頭。
小丫頭嚇得渾身發抖,跪在地上哭道根本不知道蘇婕去了哪裡,蘇婕臨走的時候只是說要去做一件大事,若是她把蘇婕的行蹤泄露出去,蘇婕就會有危險。小丫頭無奈之下,只能裝成是蘇婕。
隨後,蘇昊趕回,與蘇康友夫婦說了今天的事,衆人越發肯定,蘇婕的失蹤絕對與蘇姌這次大婚有關,當即派了人在城裡城外悄悄搜索蘇婕和蘇姌的下落。
直到今天三朝歸寧,蘇家人終於知道這一切不過是姐妹倆的代嫁戲碼。
至午時,蘇姌仍未歸來,別人只是焦急,蕭珏眼底卻拂過一抹了然神色。他知道蘇姌在哪,然而現在他卻想讓他們自己做決定。
因着代嫁一事,蘇府的氛圍一直都很低沉,沒有絲毫出嫁女兒歸寧的喜慶,正也因此,蕭珏和蘇婕並沒有待太久,用了午飯,一行人便乘着馬車又回答了珏王府。
傍晚時分,蕭珏帶上楚傾進宮,隨後就被蕭璉叫了去,至於蕭璉的那個“潛”字,他雖然沒有明說,蕭珏卻看得明白。
近日來與珏王有關的人和事頻頻出亂,蕭璉是君王,亦是父親,他是不想看到自己的兒子因爲衝動而做出出格的事。
他很瞭解蕭珏,就像他的母妃一樣,倔強且決絕……
“王爺。”宋盈站在門口,盯着那道頎長的背影看了許久,而後澀澀一笑,深深吸氣開口道:“王爺在這裡站了很久了,外面天涼,進屋坐會兒吧。”
蕭珏回身,看了宋盈一眼,繼而目光越過她的肩,落在屋裡走過的那道身影上。宋盈立刻解釋道:“姑娘今天剛剛破了一處迷局,王爺若是有興致,不妨與姑娘對弈一番。”
想了想,蕭珏緩步進屋道:“也好。”
見蕭珏留下,宋盈便笑了笑,快步走開去泡茶,蕭珏看了看楚傾垂首凝眉思索的模樣,道:“父王已經問及容城的事,新任容城總兵這兩日就會定下來。”
楚傾執子的手微微一頓,繼而果斷地放下一顆棋子,淡淡道:“朝政之事,你爲何與我說?”
蕭珏道:“我與你說的是容城的事,是傅家的事。你有沒有聽說過李越這個人?”
楚傾又是愣了愣,擡頭看了蕭珏一眼,沉思片刻,道:“是個可用之才。”
聞言,蕭珏的嘴角沒由來地浮上一抹笑意,嘩啦將手中的棋子丟回盒子裡,站起身道:“這局棋先留着,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楚傾放下棋子,跟着起身道:“去哪裡?”
“去了便知。”說罷轉身出門去,正好迎面遇上了宋盈,“我與傅寧出門一趟,這盤棋留着,改日再一較高下。”
未等宋盈回話,他便淡淡一笑,領着楚傾出了門去,留下宋盈一臉傻傻地站在原地,手中的茶盞還在緩緩冒着熱氣,然而她的心卻有些冷。
許久過後,她長長一嘆,尋個桌案坐下,端起杯盞呷了一小口,而後吃吃一笑。
楚傾原以爲他是要去某處宮所,然而直到那馬車緩緩駛出了宮門,楚傾這才愕然地看了他一眼,道:“你要帶我去哪?”
蕭珏道:“紫寒山。”
一道身影站在不遠處的角落裡,定定地看着馬車緩緩出了宮門,只覺得這馬車很是眼熟,突然一陣風吹過,吹起了窗簾一角,一張熟悉的面容映入眼中,看得他沒由來的一驚。
“傅姑娘!”
只猶豫了片刻,他便立刻轉身朝着東宮的方向去了,他知道但凡是與傅寧扯上關係的事,都必須第一時間告知他的那個主人,若是知情不報,肯定又會像唐四一樣,被罰掃了一個晚上的院子。
七元殿內,唐四神色怵怵地站在門旁,眼看着覃二不怕死地進了殿,不慌不忙地向蕭珩彙報了自己方纔看到的情形,心裡不由得爲覃二默哀了一番。
“跟珏王殿下一起麼?”聞覃二所言,蕭珏的眼皮都沒有擡一下,自顧翻着手中的書頁。
覃二道:“正是,屬下認得珏王殿下的馬車。”
“唔……”蕭珩不經意地應了一聲,擱下手中的書,起了身道:“既如此,那你就跟過去看一下吧,暗中保護好他二人的安全就好。”
覃二一愣,總覺得這話聽起來有些怪怪的,蕭珩這是讓他去跟蹤蕭珏?
反應過來之後,他頓然瞪大了眼睛,有些惶恐地看着蕭珏,“殿下,您的意思是……”
“保護好珏王殿下和傅姑娘。”說罷擡腳欲要出門去,走了兩步,見覃二沒有動靜,復又轉過身來看了覃二一眼,道:“怎麼?不想去?”
覃二苦着一張臉道:“殿下,珏王的武功您是知道的,他哪裡需要屬下去保護?再說那個傅姑娘,她那麼聰明,又會武功又會醫術,別人想傷也傷不了她的……”
蕭珩微微一擰眉,覃二頓然收聲,閉口不言,頓了頓又道:“屬下這就去!”
看着他的背影,唐四倚着門笑得花枝亂顫,見蕭珩冷冷一眼掃來,又連忙用手捂住嘴,卻還是忍不住笑。見之,蕭珩不緊不慢道:“唐四,你也去?”
“嗯?”唐四像是還沒有反應過來,呆呆地看着一臉平靜的蕭珩,尚未轉身就被去而復返、笑得快岔氣的覃二揪住衣領拖走了。
“你小子給我記住,今後若是再敢五十步笑百步,就沒這麼簡單就逃過了。”出了宮門,覃二看了看被拖來當替死鬼的唐四,心情大好,唐四的臉上卻有深深的哀怨。
這會兒聽得覃二所言,忍不住發飈道:“你以爲我們爲什麼要去受這個罪?還不都是因爲你的愚蠢?你知不知道方纔皇后娘娘來了,與殿下說的就是傅姑娘的事?我雖然不知道他們說了什麼,可我知道情況不妙,皇后娘娘走了之後,殿下就一直陰沉着一張臉,好不容心情好轉了些,結果又被你給攪了。”
覃二不由得皺緊眉頭道:“那你爲什麼不攔着我?”
唐四挑眉道:“就你那被瘋狗追的速度,我哪攔得住?”
覃二抖抖眉頭道:“不管怎麼說,這件事錯在於你,等會兒找到了珏王殿下和傅姑娘,你跟上,我墊後。”
唐四立刻抽了抽嘴角表示不滿,覃二卻根本不理他,自顧策馬向前去了。
等二人走出一段距離之後,兩道身影從路旁的林子裡緩緩走了出來,看着覃二和唐四離開的方向,楚傾道:“是太子殿下的人。”
“嗯。”蕭珏輕輕應了一聲,目光沉冷,“除了唐四之外,宋一、覃二和呂三,也曾經盡心盡力地爲我做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