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傾驟然一凜,下意識地後退兩步,然而一見這三人,心中壓抑的恨意便又噴涌而出,緊抿着嘴脣一言不發,雙手緊緊絞在一起,幾乎要掐出血來。
“你竟然沒死!”另外兩人丟了那小兵,也笑着進了帳內,三人相視一眼,而後意味深長地看着楚傾。
楚傾穩住情緒,問道:“你們就不怕王爺怪罪嗎?”
提及蕭珏,帳外的小兵想也不想,拔腿就朝着蕭珏的帥帳奔去。他雖不知蕭珏是不是真的重視這個姑娘,但是至少這幾日來看過這個姑娘的,就只有蕭珏和堯冽,眼下若還有人能救楚傾,也就只有蕭珏了。
“哈哈……”一人笑了笑道:“我可是聽說王爺一怒之下下了命令,男充奴,女充妓。莫說你是北洵的公主,王爺欲除之而後快,便是王爺真的重視你,也斷不會因爲一個軍妓就殺了我三人,最多不過責罰幾句。再言,老將軍因爲這事,剛剛找王爺和堯將軍談了話,你以爲王爺還能保你?”
楚傾沉默片刻,突然失聲笑道:“說來也是,我是北洵的人,王爺又怎會因爲北洵人而責罰三位?”
那人道:“你倒是明白人。不過我有些好奇,你不是北洵宓寧公主嗎?怎的變成了傅姑娘?”
楚傾道:“若是人人皆知我是宓寧公主,我怎還有機會再見到三位?”
三人愣了愣,總覺得眼前這個女子與他們之前所見到的宓寧公主有些不同,不由皺眉相視一眼,突然只聽一人道:“管那麼多幹什麼?活生生的一個大美人就在眼前,難不成你們打算就這麼一直看着?”
話音落,三人臉上的探究頓然又變成獰笑,一人上前向楚傾逼近道:“你是不知,那日你跑了後,我們有多後悔,如此美人,真應該收於囊中獨自享用……”
“慢着。”楚傾突然伸手擋住那人伸來的手,忍住心中翻滾的恨意和噁心,擠出笑容道:“三位副將都在這,是否有些不妥?”
話說完,頰上飛紅。
三人愣了愣,繼而獰笑道:“怎麼,咱們的公主害羞了?”
楚傾沒有說話,只是轉過身去,瑟瑟發抖。見狀,三人的憐惜之心不有氾濫,想了想,似乎覺得三個人都在帳中確實有些不妥,其中兩人便撩了門簾出去,還不忘賊笑道:“快點啊,待會兒還有事呢。”
兩人站在帳外,聽着裡面輕柔的女子聲音,只覺全身一陣酥麻,心急得癢癢,突然只聽“哎呦”一聲,繼而便是男子哈哈大笑的聲音,笑聲不止。兩人覺得這笑聲詭異,進去一看,只見楚傾跌在一旁,滿臉驚慌,指了指正躺在地上翻滾的那人,道:“二位副將且瞧瞧這是怎麼了。”
兩人對視一眼,一人對另一人道:“這小子只怕是興奮過了頭,你先帶他回去,等會兒來換我。”
另一人不疑有他,連拖帶拽地將那個狂笑不止的男人帶了出去,哪想他剛剛出了帳門沒走出幾步遠,帳內那人也突然大笑起來,與外面這人笑聲一樣,接連不止,回去一看,那人正滿地翻滾,笑出了眼淚也控制不住。
剩下的那人敏銳地感覺到情況不對,將兩人放到一邊,逼近楚傾身前,狠狠道:“怎麼回事?你做了什麼手腳?”
“我……”楚傾一臉驚慌地看着他,完全不知所措,瑟瑟發抖,如此楚楚可憐模樣,讓人忍不住心生憐憫,那人有些猶豫,抓着楚傾肩膀的手不由得稍稍放鬆。
此時門簾大開,楚傾隱約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快步走來,咬了咬牙,擡手拔下發間的髮簪抵在喉嚨上,對那副將道:“大人若再不放手,我便死在這裡。”
“你……”那人一怒,一把扯了楚傾的外衣,怒道:“你竟敢用死來威脅我!你以爲我會怕你?”
說罷,不顧另外兩人,伸手將楚傾按倒在地,邊去扯楚傾的衣衫邊道:“你當真以爲老子不敢動你?就算老子殺了你,王爺也不能把我怎麼樣……”
話未說完,突然只聽身後傳來一道冷冷的男子嗓音,“是嗎?”
不知是這夜間的風陡然吹來,而是這個人帶來的寒意,使得正壓住楚傾的那人一愣,回身望去,忽的只覺腰上一癢,仰倒在地上,顧不得對來人行禮回話,狂笑不止。
蕭珏俊眉緊緊蹙起,瞥了一眼在地上邊打滾邊笑個不停的三人,再看楚傾衣衫不整地跌坐在一旁,手中髮簪抵住喉嚨,因着方纔的掙扎已經扎破了皮,出了血,眼底頓然閃過一絲怒意,解下自己的披風,大步上前給楚傾披上,而後對身後的人道:“將他們帶走。”
話音落,立刻有人進帳將躺在地上笑個不停的三人帶走。
楚傾一直被蕭珏護在胸前,他寬大的身形正好遮住了衆人視線,不管死去的楚傾還是宛珺,都是未出閣的十六女子,連與男子獨處一室都很少,更勿論如此情景下與男子如此近距離接觸。
方纔本是爲了除掉這三人,所以狠心賭一把,現在一切都安靜下來,一擡眼瞥見眼前之人如此護她,楚傾心底沒有來的輕輕一顫,低下頭去不做聲。
突如其來的驚恐與悲痛纏繞心頭,她很想放下心中所念想的一切,什麼都不管不顧,放任自己撲到這個寬闊的胸懷中,讓他爲她遮風擋雨。可是,她不能,她現在不僅僅是宛珺,她還是楚傾!
覺察到她神色異樣,蕭珏緩緩站起身,定定地看了她半晌,卻始終沒有說出一句話來。
不僅僅是堯冽,他也感覺到了這雙眼睛的熟悉,每每與她四目相對,他都會有種錯覺,自己在看的人不是她,而是另一個人,另一個人永遠不再可能的人!
一想到此,他的臉色頓然又冷了下去,大步走到門外對那小兵道:“照顧好她。以後沒有本王允許,任何人不得擅自入帳。”
“是!”小兵得令,看着蕭珏離去的背影,不由得放了心,轉身對着門簾道:“姑娘放心歇息吧,沒事了。”
楚傾起身將衣衫整理好,想起蕭珏方纔起身離去時眼中一閃而過的殺意,忍不住悽悽一笑,竟不知他的殺意爲何而起。聽了小兵所言,她心頭一暖,應道:“多謝了。敢問小哥尊姓大名?”
小兵愣了愣,後笑道:“沒什麼,我……我叫常林,我家中有個妹子,比姑娘也小不了幾歲,見了姑娘便會想起她。姑娘若是睡不着,不如我給你說說我那妹妹,她可真不是個善茬兒,鬧着呢。”
楚傾道:“甚好,有勞常大哥。”
常林撓撓頭,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便在門外坐下,絮絮叨叨地說了起來。
楚傾本無睡意,加之又不知那三人情況如何,躺在榻上輾轉反側。突然常林聲音一頓,道:“姑娘等我會兒。”
隔了片刻,他又返回來,站在帳外壓低聲音喊:“姑娘,可睡了?”
楚傾應聲道:“沒有,有什麼消息嗎?”
常林道:“我剛剛打聽了一下,那三個人在王爺面前不敬,問話不答,只是一個勁兒地笑,王爺一怒,親自下命令把三人按軍規給斬了,姑娘可以放心了。”
聞言,楚傾胸口堵了許久的一口氣突然通了一般,頓時舒暢了許多。她張了張嘴,卻不知該說什麼,半晌方纔輕聲道了句:“多謝常大哥。”
而後她雙眸緊閉,沉沉倒在榻上。
楚傾,我爲你報仇了,也爲那些慘死的宮人和隨從報仇了,你可以瞑目了,只可惜我沒能親手殺了他們。你放心,我一定會拼盡全力救下北洵無辜百姓。
不遠處,兩雙眼睛緊緊盯着小帳,神色沉肅。
“王爺如此待她,不免讓衆將士心生疑惑。”堯冽輕嘆一聲,覺得有些好笑。
晚間堯仇不過是與他二人說起紅顏禍水、要他們專心應戰之類的話,竟會被傳爲是他二人爭一個女人而引起堯仇不滿。
聞言,蕭珏神色不變,依舊清冷,然那眼底的凝重之色卻毫不隱藏。
“他們有那個心思疑惑,那就證明他們還沒有受累,從明天開始,加強練兵,再過兩日,我們便向北洵王都江瓏城進發。”
堯冽微微瞪眼,沒有出聲,只是看到蕭珏臉上的表情頗爲怪異。
方纔,在小帳內救下楚傾時,她渾身顫抖地縮在他的懷裡,神情無助之時,他差點以爲自己見到了宛珺。那雙眼睛實在太像,而最重要的是,因爲她衣衫破損,他看到了她胸前的佩玉。
那是半塊護身玉,絕對是!若非自己的那個幾乎一模一樣的半塊就在身上,他險些要以爲那是他的!
不管她的真實身份是誰,至少這半塊護身玉背後,定有什麼隱藏的秘密。眼下她對他防備之心如此之重,斷不可能問出個所以然來,所以他只能先穩住她,待日後再慢慢詢問。
多日來,積壓在胸口的一口怨氣散去,又得了個庇佑,楚傾難得睡了個好覺,直到一大早有人來送飯,她方纔被叫醒。
彼時,大軍已經離去,楚傾不用多問便知他們去了璸城,剛剛平靜的心又一陣忐忑。
即便是平日裡,兩軍相遇,陸文欽也不見得是蕭珏的對手,更勿論現在蕭珏是鐵了心要拿下北洵,且兵力雄厚,璸城是凶多吉少。
直到第二日傍晚,璸城方傳來消息,讓留在這裡的人入城——璸城已失,領將陸文欽受了重傷,被身邊副將護送着離去。
衆人進城安置下來以後,天色已經暗了下去,長夜未央,四下掌燈。
稍作收拾之後,楚傾正準備用晚飯,突然聽到外面傳來陣陣喧鬧之聲,似是軍中來了刺客,多人追捕,卻還是讓他逃脫了。
楚傾不知來人是誰,只隱約覺得可能是北洵的人,不免又擔憂起來。
帳外傳來輕輕的說話聲,細細一聽方知是有人來換崗,緊接着一股熟悉的香味兒傳入帳中,只是未等她細想,就聽到一陣冰刃盔甲相碰的聲音,繼而聽到帳外有人道:“傅姑娘可睡下了?”
楚傾起身上前道:“何事?”
帳門被人撩起,身着盔甲的將士對楚傾做了個“請”的手勢,“將軍有請。”
剛走出沒多久楚傾便知曉,“請”她的人絕非堯冽,這條路也並非朝着營帳而去,而是漸漸偏離軍營。約一刻鐘之後,領路將士停下腳步,對着那正背對他們的男人行了禮,道:“老將軍,人已帶到。”
楚傾心下一沉,這人是老將軍堯仇!
“嗯。”堯仇應了一聲回過身來,犀利目光陡然落在楚傾身上,帶着一絲輕蔑與狂傲,冷冷地打量着楚傾。
與楚傾四目相對,他微微“唔”了一聲,略有不悅,沉聲問道:“小丫頭,你不怕我?”
火光照耀下,堯仇的深情略有些猙獰兇惡,然楚傾面上卻不見絲毫恐慌,垂首一笑道:“老將軍尋我來,所爲何事?”
堯仇左手按上腰間佩劍,冷冷道:“殺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