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月的心隱隱有些痛。
曾經,郭鬆也信誓旦旦對黎如陌說,會保護她。最後呢?他將黎如陌逼到懸崖,彎弓搭箭要置她於死地。
她用黎如陌的幸福,用將軍府,用整個南巫吃了一次虧,爲什麼竟然還要這麼輕易的相信?
巫月的鼻子酸澀,她狠狠用力,將那翻涌而上的淚珠嚥下,爲這樣的人流淚,不值得。
“月兒,你怎麼了?”雲清察覺出巫月神色的不對。
“沒,沒事。”巫月緩緩吐了口氣,“那雲清哥哥你在這裡攔住我,是想要……”
“帶你去找大巫醫,然後我們一起去暮雲城。”滅國之仇縱使要報,也該由他這七尺男兒來,至於巫月,他只要她快樂無憂的生活。
“現在就走嗎?”一想到走,一想到那剛剛消失在雪屑中的背影,巫月沒來由有些心煩,“可雲輕哥哥,你不覺得今日是一個大好的機會嗎?”
大皇子夜玄銘和太尉謀反,無論最終勝利的是夜玄銘,還是夜行之,與他們而言,都值得鼓掌慶賀。倘若他們能火中取栗,讓雙方兩敗俱傷,那就再好不過了。
“再者,”巫月遲疑了一下道,“我答應夜錦衣明日與他一起……”
慕晴的心驟然一縮,當下出口,“巫月,我有些話想要對你說。”
夜錦衣對巫月的深情她看在眼中,巫月對夜錦衣的情誼她也看在眼中,她一直不甘心,可卻又無可奈何。但老天有眼,竟然讓巫月忘記了與夜錦衣在一起的這段時光。連老天都在幫她,她怎麼可以辜負這難得的機會?
“雲清公子,”慕晴轉眸看向一旁的雲清,“我有句話向單獨和巫月姑娘說,不知可否?”
雲清輕輕頷首,兩腿一夾馬腹,馬兒優雅的揚起前蹄向前而去。
“你要和我說什麼?”
巫月的話剛問出口,慕晴已然從馬上下來,又伸手遞向巫月,扶着她也從馬上下來。
之後,她鄭重向巫月行了一禮道,“巫月姑娘,對不起!我替王爺向你說一句對不起。”
“什麼意思?”巫月晶亮的眸中是滿滿的疑惑,垂下的手不覺已然收緊。
天空中原本細碎的雪屑漸漸抱成團,成了一片片晶瑩的六角雪花。
“巫月姑娘,”慕晴擡眸看向巫月,眸光是滿滿的溫柔與歉意,“我喜歡你,喜歡你的爽朗,喜歡你的聰慧,喜歡你的愛憎分明。但是,我請你千萬不要怪王爺。你若真的要怪,那就怪我吧。”
“你究竟想要說什麼?”巫月一頭霧水,眸中的不解更甚。
慕晴緩緩吐了口氣,轉眸看向不遠處騎在馬上安靜等着的雲清,“雲清公子很喜歡你,對不對?雖然他不肯承認,但是我能感覺得出,他對你是認真的。這種深情,是不應該辜負的。”
“那是我與他的事情,與你好像沒有什麼關係吧?”巫月眉心微蹙,心底隱隱不安起來,“如果你實在沒有什麼話想……”
“我與王爺,也如你們一樣。”慕晴急急截斷了巫月的話
,迎向巫月撐大的眸子道,“是,我和王爺相識已經十年,整整十年。或者說,我陪着他顛沛流離、生死與共了十年。我喜歡他,他也喜歡我。”
“正因爲喜歡,所以,他不忍心傷害我。在他察覺出你對她有好感之後,便決定以你爲棋子。而你,也正如他所預料的一般,一步步走入了他的局中。”
“你說什麼?”巫月吸了口氣,只覺這雪變大了,天氣也驟然冷了許多。
“你與王爺之間的事情,我都知道,每一樁、每一件,他都和我說了。”慕晴輕嘆了口氣,垂下了眼眸。
“你沒有來錦王府之前,是我一直宿在寢殿。可府上的兩位側妃,還有那青梅,背後勢力不容小覷,王爺也不能輕易拿她們怎樣,所以每次看她們尋我麻煩,王爺都恨不得當下就去殺了她們,是我一直攔着。”
“後來,你來了,王爺便讓你宿在寢殿,她們便再沒有找過我的麻煩。我知道王爺這樣做不對,可是他也沒有辦法,請你不要怪他。”慕晴擡手握住了巫月冰涼的小手。
巫月驟然揮臂甩開慕晴的手,“所以,你現在是來和我炫耀的?”
“不,不是,巫月姑娘,你千萬不要誤會。”慕晴急急道,“從一開始,我就知道王爺這樣做不對,可畢竟,這些年,王爺能有今日,你不知道他吃了多少苦,受過多少罪?一想到那些日子,我就不忍心去阻攔他。我原本以爲錦王府的那些人除掉,他就會收手,就會放你走。”
“可我沒想到,他的野心越來越大……”說到這裡,慕晴忽然頓了下,“王爺有沒有和你提起過他的身世?”
見巫月頷首,慕晴心思一轉,又繼續道,“王爺之所以接任大理寺卿,目的就是爲了報仇。剛一開始,他報仇的辦法只是蠶食鯨吞,可後來,藉助你除掉府中其餘人的勢力之後,他發現你是巫女,野心也就變大了,他決定用強硬的手段來報仇,更要爭奪這天下。”
“等到拿到這天下之後,他再與我共享這一切。”慕晴眸底俱是愧疚,“同爲女子,看着雲清與你,就像看到我與王爺的之前,所以我於心不忍才和你說這些。希望你不要怪他。”
“果真如此?”巫月垂下了眼眸,心,仿若被誰攥在手中,一抽一抽的痛。慕晴口中的夜錦衣與她所看到的夜錦衣怎麼不像是同一個人?
風飛揚,將雪花縱橫交錯攪和在一起,迷濛了她的視線,朦朧了不遠處雲清的身影。
那片片翻飛的雪花繞着風兒打轉,就好似仙境閣樓房樑上垂下的那片片紙箋。
月兒!
每片紙箋上寫着的都是這兩個字,那字跡她記得,都不是一個時間寫的。若誠如慕晴所言,夜錦衣只是想要利用她,這費的功夫也有些太大了吧?
而且,雖然她與夜錦衣只有這兩日的朝夕相處,但他給她的感覺,卻不是這樣的。
“那,我、我該怎麼辦?”巫月的眼眸垂的更低,聲音也好似被這大雪凍的更加虛弱。
“你與雲輕公子快走吧,去豐城和巫陽還有蛇兒
姑娘匯合,一起去暮雲城。王爺那邊,我去說。”慕晴忍着心底的激動與狂喜道。
“可王爺會不會怪你?”巫月抿了抿脣,看向慕晴。
慕晴眸底極快閃過一抹苦澀,繼而笑道,“怎會?他喜歡我,又怎捨得怪罪我?”
“好!”巫月看向慕晴道,“那我就放心了,慕晴姑娘的大恩大德,日後我定當百倍相報。”
話說完,巫月一緊自己身上的斗篷,便向不遠處的雲輕跑去。
雲輕當下調轉了馬頭,奔到巫月身邊,伸手將她撫上馬,“月兒,我們……”
“我們走!”巫月扯緊了雲輕的衣襟,“豐城!”
“好!”雲清不再多言,驟然一夾馬腹,馬兒向大雪中衝去。
大雪覆蓋了周遭一切景物,高高低低的樹木,起起伏伏的山野,還有通往豐城的官道。
“雲清哥哥!”行了兩刻鐘,坐在馬後的巫月驟然出聲,“我們回去。”
“嗯,回去。我帶你去巫山,讓……”
“不是,雲清哥哥,我們回千秀山。”不待雲清的話說完,巫月驟然截斷。
“什麼?”雲清扯住繮繩,讓馬兒的速度慢了下來,“千秀山?”
巫月重重點頭,“我、我不放心如陌。我想,如果如陌發現我不在了,她一定會來找我。那我們現在順着千秀山的山路往北陵方向而去,應該在路上能撞見如陌。”
眼前飄落的每一片雪花,都像那秘境閣樓二層中的紙箋,提醒着她夜錦衣所抒寫的月兒兩字。
而且不知道爲什麼,對慕晴的話,她心底是有些抗拒的。
所以,她要回去看一看。若一直追到他們今日出事的地方,還沒有碰到黎如陌,那十有八九就是她出事了,那就說明慕晴的話有可能是真的。
若正巧在路上撞到黎如陌,有許多事情,她就可以問她了。
畢竟,她失憶了,黎如陌沒有。
所謂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就算她深陷其中,看不清夜錦衣是什麼樣的人,黎如陌也一定能有一個準確的判斷。
雲清攥着繮繩的手有些泛白,不知是太過用力,還是天氣太冷,“月兒,你真的要去?你是不是心裡放不下他?”
“雲清哥哥,我……”巫月的聲音有些滯澀,“對不起,我,我就是死,也想死個明白。”
這樣落荒而逃,斷然不是她巫月的風格。
反正這天瀾的皇上與大皇子已經都是她的仇人,她也不介意再多一個夜錦衣。
但萬一事情不是慕晴口中所說的那樣……
“好!月兒所願,便是吾之願。”雲清調轉馬頭,沿着雪地上那行漸淺的馬蹄印往回狂奔。
雪花飄啊飄,搖啊搖,掩藏了滿地的鮮血與屍首,掩埋了慕晴所有的怨氣。
她策馬奔馳在大雪中,心中說不出的快意。
十年了,十年了,夜錦衣,終於,是她的了。
她手中寬袖一翻,一隻雲雀疾步而出,穿過風雪,飛往宮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