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文夕擡手爲自己接上了剛纔生生折斷的手腕,淡淡看着還在往外滲着鮮血的傷口,伸出舌頭將上面的鮮血全部捲入口中。
明明是那麼的狼狽,卻帶有一抹致命的誘惑,北宮喆狠狠的咬了咬牙。
安文夕涼淡的掃了他一眼,微微揚了揚脣,將手裡包紮的手絹一把扯落在地,慢條斯理的整理好了衣襬,決絕的出了偏殿。
搖曳的燈火將她的身影拉得筆直而修長,紅衣翩躚,纖姿若柳。
“夕姐姐……”月無雙望着那一步步走得不緊不慢的身影,心裡涌出一抹心疼,立即跟了上去。
北宮喆看着地上沁着淡淡血漬的手絹無力地閉上了眼睛,雙拳慢慢握起。
“還有別的辦法麼?”
若是沒有,那就繼續讓她沉睡下去吧。
“辦法倒是有,不過……”
“不過什麼?”
“需要帝王引!”
帝王引,是大夏始皇帝留下來的徹骨玉髓,世世代代守護着大夏的王,能夠在君王受到危險時,保住他的心脈,救他一命。
“這玉髓離不得你,你確定要把它給江向晚用?”
北宮喆看了眼牀榻上蒼白無力的江向晚,扯開胸前的衣物,“晚兒救過朕,朕不能眼睜睜的看着她就這麼躺着。”
“你瘋了!她如今只是沉睡罷了,我不同意你將玉髓給她!”
北宮喆微閉雙目,運起內力,將胸前的玉髓逼了出來,那通體碧翠的玉髓還隱隱閃着幽光,精純無比。
“罷,既然你執意如此,我也不再勸你,看來你始終是對瑾淑妃狠不下心吶。”
“今天的事情不是她的錯。”
“不是她的錯,你還這麼對她?”
北宮喆看着手裡的玉髓,抿了抿脣沒有說話。
“像你這樣子,何時才能俘獲人家姑娘的芳心啊。”月清絕接過玉髓嘆了一口氣。
“夕姐姐……”月無雙追上了安文夕,看着她空洞的雙眸,心中一滯。
“無雙你回去吧。”
“可是……”可是她現在的狀況太糟糕!
“放心吧,我還死不了。”安文夕擠出一抹笑來,轉身走向凌波殿主殿。
“娘娘,你這是怎麼了?”香茗看着一身狼狽的安文夕嚇了一跳,想上前扶她又怕不小心碰到了她的傷口。
歡涼看了安文夕一眼,擰了眉,越過香茗扶住了她的手,在她耳邊低聲道:“公主,你何必與他對着來,到頭來受苦的還是你自己罷了。”
“呵……”安文夕苦澀的笑了,“他讓我取血給江向晚,我怎麼肯!”
歡涼聞言一驚,垂了眸不再說話。
“娘娘,驚大人來了,已經在殿內等您一會了。”
“他,怎麼來了?”迫不及待的來看她的笑話?
驚魂看着迎面而來的紅衣女子,那微微凌亂的髮髻和皺起的衣角也掩蓋不了那周身的風儀萬千。
他的視線順着歡涼攙着的看去,血跡斑斑,他一愣,這個女人是傻子麼,難道都不知道包紮一下麼?
“你來做什麼?”安文夕涼涼道,“若是來找江向晚,你可找錯了地方,從這往左拐,她在偏殿!”
“你——”本來要到嘴邊的話一梗,“我來看看你死了沒有。”
“本宮好得很,現在你也看完了,這裡不歡迎你,滾吧!”
“哼,不可理喻。”驚魂從懷裡掏出一個小瓷瓶扔給歡涼,然後徑直出了凌波殿。
“娘娘,是傷藥。”
“傷藥?誰不知道驚大人一心愛慕着那個壞女人,向來看我們娘娘不順眼,怎麼會好心的來送傷藥?這裡面不知道又裝了什麼毒藥,想着法兒來害我們娘娘呢。”香茗氣呼呼的鼓着臉頰。
“香茗說得對,扔了吧。”安文夕淡淡說着走進了內殿。
驚魂看着被香茗扔在地上的小瓷瓶,握了握拳,他真是犯賤,腦子犯抽來給安文夕那個女人送傷藥。
一隻骨節分明的手撿起了地上的小瓷瓶遞給他道:“驚魂,這裡不該是你來的地方。”
“青玄,你這話什麼意思?”
“我是什麼意思,你自己心裡清楚,瑾淑妃是皇上的女人,你離她遠一點!”
“你這話是說我覬覦瑾淑妃?”
青玄遞給他一個難道不是的眼神道:“你這幾日一直徘徊在凌波殿外,皇上已經盯住你多時了!”
驚魂聞言臉色大變,收緊了手裡的小瓷瓶,頭也不回的出了凌波殿。
青玄看着驚魂的背影,眼色微沉,驚魂如今越來越大膽了,這瑾淑妃可不是他能窺探的人。
歡涼利索的給安文夕處理了右手上的兩處傷口,嘆了口氣,公主的性子依舊這麼倔。
“歡涼,你是不是又要說我了?”
“怎麼會呢,歡涼只是爲公主心疼。”的確是心疼,這半年來,她不論是心上還是身上已經被傷得千瘡百孔,往往傷口剛剛落痂,就被人再一次血淋淋的扯開。
“歡涼,我知道我不該與他鬧翻,在這承安,想我死的人太多了。沒有他的寵愛,我在這夏宮將舉步難行……”
“歡涼明白公主心裡的苦楚。”
“明日就是中秋了吧,往年總是釀了桂花酒等到中秋那天再取出來喝,父皇老說我釀的桂花酒不及母后,我特地跟箐姑姑學了母后的做法,想着今年釀給他喝,可惜他卻再也嘗不到了。”安文夕臉色柔和,嘴角掛着極淺的笑。
“公主……”
“歡涼,你去採些桂花來,我想做些桂花糕。”
“好。”歡涼抿了抿脣。
“娘娘,不好了!”香茗慌慌張張的跑了過來。
“怎麼了,又出了什麼事情?”
“皇上讓您連夜回宮。”
“回宮?怎麼這麼突然?”歡涼驚道。
“罷了,先收拾收拾東西吧。”他是不想她在這裡礙眼吧!
“娘娘來不及了,輦車已經在外面等着,外面的人正催呢。”
“只管讓他們等着好了,難不成還將咱們娘娘綁上車不成?”
安文夕重新換了身衣服,依舊鮮紅似血,如泣血的彼岸花,她出了凌波殿經過北宮喆時,涼淡的掃了他一眼,然後將視線落在風明身上,那一身清朗若仙的氣質倒不像是個武將,四目相接,安文夕挑起脣角道:“風將軍的這雙眼睛生得很美,倒讓本宮想起一個人來,我們以前是不是見過——在狩獵的樹林子裡。”安文夕話到最後聲音已經幾不可見。
風明聞言,身形微微一震,轉眸看去,安文夕已經扶着歡涼的手上了馬車,只有一片鮮紅的衣角映入他的眼簾。
“嘖嘖,竟然當着你的面勾搭別的男人。”月清絕嘴角有抹狡黠的笑意。
北宮喆臉色一黑,不悅的掃了眼風明道:“出發吧。”
“好端端的怎麼這麼急着將她送回宮?”月清絕問道。
“今日晚兒受傷一事被傳了出去,夕兒正處在風口浪尖,明日秋祭江佑城等人必會拿此說事,倒不如早些送她回宮,避過這個風頭。”
“她的身份擺在那,你的寵愛只會將她推上風口浪尖,你還偏偏要多張揚有多張揚,都說帝王薄情,你倒是個癡情種子。”
“朕就是要讓所有人都知道,她是朕心尖上的女子,只有這樣,別人若是想對她下手就得掂量掂量了。而她若想在這夏宮立足,必須需要朕的寵愛!”
“那江向晚呢?”
“晚兒和她不一樣,朕從未對晚兒有其他想法。”
“可是她如今是你的貼身女官,別人可不會這麼想。”月清絕搖着扇子,這人他心裡門兒清,可做出來的事淨傷人心。哪像他,雖然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但他從來不捨得傷害任何一個女子的心吶。
“你說說,江向晚在那個位子上,不知道膈應了多少人。”
“會膈應她麼?”
“不會,人家姑娘心裡就沒你!”
“不,她心裡有我。”北宮喆堅定道。
“那就是她傻,這事換做我,不僅揹負着亡國之恨,還有殺父之仇,是斷然不會對仇人生出愛慕的心思……”月清絕正說得慷慨激昂,對上北宮喆那雙刀子眼,立即噤了聲。
“那啥,我記得還沒有用晚膳,本公子先走了,不用送。”月清絕在北宮喆冷煞的威懾下,立即收了羽扇,一溜小跑出了凌波殿。
北宮喆望着安文夕離開的方向,捏了捏眉心。
亡國之恨,殺父之仇……
可是現在,他還不能告訴她,安國君沒死。
安文夕所做的車輦並不大,可以說有些寒酸,行路顛簸,腦袋一直昏昏沉沉卻無法入眠,她靠在軟榻上隻手撐着額頭。
香茗一把撩開車簾對外面道:“你們慢一點,我們娘娘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