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此這次遭難以後,阿爹的身體明顯大不如前。整個人消受了一大圈不說,初夏時分他都還覺得天有些涼,即便多穿了兩件春衣被悶得一頭大汗也不覺熱。大夫說,那可能是阿爹被扔在巷子裡的那晚遭受了夜露侵襲的緣故有些身子骨虛。
而我,大部分時間住在葉家,甚少回秦家。終歸是紙包不住火,京城裡傳出了一些我與秦方辭分居的流言,使得京中無數姑娘又重拾信心。大抵都是一些,我跟秦方辭不和,這麼久肚中也無消息,爲□□沒盡到應有的責任云云,再厲害一些的便是我腳踩兩條船之類的不堪言辭了。
這些流言我自沒放在心上,等過了熱頭總有一天會不攻自破。但葉曉甚爲看不慣,也聽不得別人胡言亂語。葉曉出門總與我這個姐姐出雙入對,一到街上聽到流言蜚語有什麼過激的舉動便都會被我制止。
這天我與葉曉帶着湯圓上街買些東西,葉曉便相當不甘心,氣道:“阿姐有時候我覺得你這個人與世無爭吧,說白了其實就是沒志氣,窩囊!你看看那些狂蜂浪蝶,哪個不是對姐夫虎視眈眈的,就你還這麼淡定。要是哪天姐夫真被人搶走了看你上哪兒哭去!到時候可別回孃家來哭!”
湯圓嗷兩聲表示和葉曉站在同一戰線上。
我好笑地睨她兩眼,道:“要你姐夫真是那樣的人,京中還會有這麼多姑娘前赴後繼不死心麼?”
葉曉想了想,點頭:“也是……不行阿姐,你得和姐夫抓緊了,趕緊生個小侄子出來,看她們還怎麼肖想!”
……生孩子?
大抵連葉湯圓都覺得這個話題有點兒曖昧,像是勾起了它的陳壇往事,約莫是做狗這十幾年,它都快熬成了一條老狗而至今沒能找到一條可以相依爲伴的漂亮母狗生個狗崽而惆悵。因而湯圓哼了兩聲,略顯哀婉。
成親這麼久以來,我還不曾想過和秦方辭生孩子這一說。如今經葉曉一提,不由心口發熱麪皮發燙。我擰了一把湯圓的耳朵掩飾地咳了兩聲,邊走邊道:“此事日後再說。”
葉曉亦擰了一把湯圓的耳朵,跺腳:“阿姐,不孝有三無後爲大啊,你怎麼能當個不肖的媳婦兒呢!今晚你就回你自個家裡,跟姐夫好好纏綿,我們家裡已經容不下你了知道嗎!”
湯圓炸了毛,很委屈。
我扶着額頭,一路往前走,權當不認識這一人一狗。
後來我拗不過葉曉,被葉曉拉着去了吏部。這個時候,通常他該辦完了公務回家。不想時間正正巧,我和葉曉纔將將走到吏部門口,向吏部的守門侍衛詢問了兩句,不待讓他進去幫我們通報,便看見秦方辭正悠然地從裡邊走出來。
有那麼一刻,我心想不如就當個縮頭烏龜算了,拉着葉曉躲一邊去,等秦方辭回去了我們在悄悄地回去。
可葉湯圓和葉曉天生有一大堆不安分的因子,一個在門口搖着白毛尾巴嗷叫,一個當即揮舞個羅帕,大聲道:“姐夫~!這裡這裡~!”
秦方辭擡起眼簾來,目色略詫異,旋即脣角上揚三分溫潤三分英邪,不疾不徐地走過來,問:“怎的到這裡來了?”
不需我回答,葉曉便主動將我推了出去:“姐姐對姐夫一日不見無語凝咽,硬拉着我來這裡接姐夫~!”
“哦?”湯圓有些怕他,但他兩指朝湯圓勾一勾時,湯圓還是巴巴兒地貼了過來,任秦方辭的手摸摸它的腦袋。秦方辭笑得頗有些意味深長,“是麼?”
我……是真的有點兒無語凝咽。
夕陽西下,將十里長街鋪得如火如荼。葉湯圓上躥下跳,葉曉便喋喋不休,三人一狗就這般招搖地走在大街上,很是能惹人注目。
六月流火,一把十二骨折扇,又翩翩落在了秦方辭的手裡。他搖摺扇時的光景,從容恣意。
我辣着老臉屢次三番讓葉曉停下她那張嘴,偏生她不把我當回事兒,越說越起勁。說的全是我跟秦方辭的那點兒流言蜚語,罷了再憤憤不平地發表自個的看法。
我時不時偷瞄秦方辭兩眼,俊逸的側臉輪廓亦被晚霞淬了淡淡的光。他笑眯着眼,眼裡璀璨萬千,偶爾挑一挑眉,手中摺扇頓一頓,與葉曉道:“那些傳聞委實是當不得真,我與你姐姐伉儷情深天地可鑑。但我也不喜有人對你姐姐說三道四,我與你一般氣憤。依你看,我們應當怎麼做才能消除那些流言呢?”
秦方辭三兩句話繞到了衚衕裡,怎能不讓葉曉往裡鑽。接下去恐怕葉曉就又要語不驚人死不休了。
我猛咳兩聲,葉曉卻全然不當回事,她兩手一拍志得意滿道:“還能怎麼着,我已經跟阿姐說過了讓她儘早給姐夫你生個孩子,我看別人還怎麼話長話短。不過回頭一想,這事兒也不光是姐姐一個人的事兒啊,還有姐夫你也得努力。趕緊的。”
秦方辭低低笑了兩聲,那盈盈笑意流光閃爍,向我投來。他道:“這事不急,慢慢來,遲早會有的。”
我踹了湯圓一腳,湯圓反應靈敏迅速跳開。我便又抹了一把額汗,看看天兒,裝作什麼都沒聽見,唏噓道:“他孃的都傍晚了怎麼還這麼熱!”
葉曉跟湯圓揚眉吐氣一般地走在前面,秦方辭靠近了一些,將摺扇往我這邊移了又移,幫我扇着風。
他身上的氣息,盈在了風裡向我盈來,他越扇我越熱。遂我禁不住推了推他的手,緊着喉嚨道:“不用了。”
秦方辭嘴角的弧度深深淺淺,道:“不是說熱麼。”
後路過街轉角的時候,葉曉跟湯圓跑在了前面,不忘回頭投來一個十分曖昧的眼神,道:“姐姐姐夫你們慢慢的,我先去前頭水果攤兒瞅瞅,給阿爹買幾個飽水梨!”
我叫她道:“別跑得太急,我們一起去!”
葉曉卻停也沒停一下,道:“阿姐和姐夫難得獨自相處,我再跟着你們就顯得忒不人道了。你們且先去逛一逛,到時候直接回家吧,我跟湯圓很快就回來!”說着她跟湯圓便跑遠了,拐進了街角。
知道我的擔憂,秦方辭牽了我的手,溫和道:“沒事,隨她去。”
既然他說沒事,那我便放下了心。允通巷子頭的那個秦家裡,雖然下人三三兩兩尤爲冷清,但畢竟在那個家裡住了一段時日,知曉他們個個身懷絕技,就連平時大大咧咧的蘊秋也不例外。除此,秦方辭還養有一支相當有能耐的暗衛。
一旦我或是王嬸兒沒跟在葉曉身邊,自有人暗中保護着她。
秦方辭以摺扇搭在眉骨處,看了看遠天霞色,看了看小河粼粼淌過,閒散自在道:“琤兒,隨我逛一逛?”
我手心裡起了一層薄薄的汗,被秦方辭握着。我想我除了點頭以外,沒有理由拒絕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