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雨掩口輕笑道:“是個女子!”
衛長嬴聞言卻更意外了,道:“狄人這次居然會派個女子來做使者?”又問,“那女子是怎麼把五弟跟六弟難住的?”
沈藏機跟沈斂昆又不是沒見過美人,何況狄人再美,到底也是異族,與魏人人種有別。沈藏機兄弟兩個雖然被家裡拘束着不允他們小小年紀就沉迷進花營柳陣裡去,但他們的姐妹、嫂子、表姐妹裡不乏絕色佳人,也算是見慣了美色的。
縱然來的是狄女之中首屈一指的美人,最多也就能讓他們驚豔一時,想把他們迷得昏頭轉腦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顯然這狄女把他們難住,絕非容貌,定然是有手段的。
果然時雨點一點頭,道:“五公子、六公子晌午後回關城,見到烏古蒙部的使者竟然是一介女流之輩,心下不喜,就當面嘲笑了幾句烏古蒙部無人,居然連婦人也用上了。那狄女卻是極乾脆的掣出長弓,命人牽出馬匹,要與兩位公子比試一番。兩位公子就允了。”
話說到這兒,不必時雨講下去,衛長嬴也曉得自己那兩個小叔子定然是輸了,她哂笑問:“怎麼那狄女這樣厲害,把五弟、六弟都贏了去?”
沈藏機跟沈斂昆的身手,衛長嬴不是很清楚,但沈家以武傳家,想來即使他們都不是需要承嗣的兒子,但沈宣也不會在武功上頭加以縱容,以免墮了沈家家聲。那狄女能讓他們輸得垂頭喪氣,專門到別院來等沈藏鋒,估計應該贏得非常漂亮,讓他們無話可說、難以發作。
“回少夫人的話,那狄女可不僅僅贏了五公子、六公子一次。”時雨聲音一低,“婢子聽人講,五公子跟六公子頭一次輸了不服,道是騎的馬不夠好,令人從馬廄裡換了兩匹好馬出來,又換了良弓,結果又輸了。這次之後兩位公子還想比,那狄女就道應該下點彩頭,兩位公子……呃,婢子聽說,兩位公子今兒個下午差不多把全身佩飾都輸光了……”
衛長嬴眼中劃過異色:“居然能叫五弟、六弟輸成這樣?”
“其實也不是那狄女比兩位公子勝出許多,關鍵是她騎了一匹好馬。”時雨道,“兩位公子的準頭即使不比她差,但受限於馬力,連中十靶所用的辰光橫豎是比她長的,可不就一直輸了?”
衛長嬴聽時雨這麼講,怪無奈的:連個小使女都知道馬沒人家的好,橫豎是輸,這兩個小叔子怎麼還要把全身佩飾輸光了才肯罷手?轉念一想,多半是少年人下不了臺……
其實以沈家在西涼的底蘊,當然不可能連本宗子弟都配不齊幾匹萬中無一的良駒寶馬。只是上回衛長嬴第一次到迭翠關來,差點被前任守將獻上的白馬害死,那匹白馬,可不就是烏古蒙的?烏古蒙不見得就一匹極品好馬罷?
誰知道沈家配給沈藏鋒兄弟們的良駒,是不是狄人悄悄弄進來的?而那些馴馬人,又是否有什麼內奸在裡頭?所以自那次之後,沈家把整個族裡極品的好馬都聚集到一起去查個明白了,免得再次上當。
因爲之前那匹白馬在狄人召它回去前,一切如常,沈藏鋒三兄弟的身份又這樣重要,負責檢查的人遲遲不敢打包票。再加上如今並無戰事,所以這麼一拖下來,沈藏機跟沈斂昆的坐騎雖然仍舊是精挑細選出來的駿馬,比起天下最拔尖的那一類卻差了一籌。
衛長嬴想了片刻,忽然道:“年初顧柔章走時,她那匹胭脂馬……”
顧柔章是被強行送走的,但她來時所騎的那匹胭脂馬卻被留了下來。當然這肯定不是她自己樂意的,而是其兄顧夕年考慮到這嫡妹可別回了帝都又故技重施,仗着胭脂馬比很多良駒都要快,再騎着它尾隨着哪家到西涼來的隊伍混過來……所以顧夕年找了個藉口,不顧顧柔章激烈反對,硬把這匹馬留在西涼了。
說起來這匹馬如今卻正養在西涼城裡。
倒不是顧夕年只要把馬留下來、斷絕了妹妹再用同樣的方法跑西涼來就滿足了。如此寶馬,哪有武將不動心的?只是顧柔章被強行推上車時,抓着車門厲聲警告他,若是她的胭脂馬在西涼有個什麼三長兩短,哪怕是流矢劃破點兒,她也非跟顧夕年拼命不可!
顧夕年生怕騎着它上陣,萬一受點傷,回帝都後,顧柔章跟他沒完,所以只得悻悻的把它託付給衛長嬴,養在明沛堂裡。
如今聽時雨一說狄女的坐騎好到連沈藏機跟沈斂昆的坐騎都不能比,頓時就想到了這匹胭脂馬——這匹馬是顧柔章從帝都騎來的,當初顧柔章就靠着它的腳力,讓衛長嬴在京畿就發現了她的尾隨,卻硬是沒能把她送回去,只得任她加入隊伍跟來西涼。
這胭脂馬絕對是第一流的良駒,而且來路清白。
衛長嬴正要說索性打發人回西涼去把那匹胭脂馬帶過來,包管沈藏機或沈斂昆能夠贏回來,結果話到嘴邊卻一皺眉,猛然想起自己之前差點被烏古蒙部害死的事情來——這些日子因爲沈舒顏的到來,日日爲這個敏感的侄女忙碌着,很是緩解了衛長嬴對親生兒子的思念,天倫之樂享多了卻把前仇都快忘記了——烏古蒙部居然還敢派人來也就算了,連沈藏鋒兄弟也不怎麼在意此事嗎?
她這裡尋思着,時雨已經在回答:“胭脂馬在西涼,少夫人要打發人回去帶了它來,給五公子或六公子用嗎?”
“回頭看看夫君的意思吧。”衛長嬴沉吟了片刻,道。
打發了時雨,回到屋子裡,沈舒顏的頭髮剛剛絞乾,她倒沒跑出屋去,而是盤坐在榻上,抱着一個隱囊。朱軒手裡端着大半碗蛋花羹,正拿銀匙喂着她。
衛長嬴笑着問:“怎麼現在就吃上這個了?時雨方纔不是送了櫻桃來?”
沈舒顏忙推了推朱軒的手,疑惑的道:“三嬸,您方纔不在廚房嗎?我絞完頭髮就餓了,飛雨就去廚房裡給我要了一碗剛蒸好的蛋花羹來先吃點。”
“去完廚房,恰好在外頭轉了一圈呢。”衛長嬴隨口敷衍過去,道,“這個不要吃太多,過會就要擺晚飯了。”
沈舒顏咿了一聲:“我還想再吃幾口……”
“最多三匙。”衛長嬴走到她身邊坐下,伸指捏了捏她面頰,笑道,“再多了,晚飯時你就吃不下了。回頭半夜裡再餓着,傷身體!”
“我身體好着呢!”沈舒顏嚥下蛋花,一本正經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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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這麼說,但再吃了三匙後,沈舒顏還是很聽話的讓朱軒把剩下來的蛋花都拿下去。衛長嬴讚了她幾句懂事,又逗了她會子,天色暗下來。前頭就有下人過來,道是沈藏鋒預備叫人擺飯了,問兩人是否可以現在就過去。
衛長嬴便替沈舒顏收拾了一下,牽着她的手到前頭用飯的花廳。因爲有時雨的提醒,她留意看了一下,果然沈藏機跟沈斂昆身上的佩飾雖然大致看起來與山上所見彷彿,但其實都換過了,不過是故意選了差不多的,方纔她纔沒留意到。
察覺到嫂子的視線,兩人都微微紅了臉,很是尷尬。
沈藏鋒咳嗽一聲,向沈舒顏招手道:“顏兒快過來三叔這邊,今兒有你最喜歡的櫻桃肉。”
衛長嬴也忙收回目光,含笑向兩個小叔子道:“今兒廚房也做了你們愛吃的幾道菜。”
沈藏機與沈斂昆訕訕的謝了嫂子。
如此用過飯,沈藏鋒三言兩語把弟弟們打發走,又叫下人帶沈舒顏去安置:“顏兒今兒個在山上跑了好幾個時辰,看她回來後就乏了,快點去睡罷,別累着了。”
沈舒顏這個時候確實累了,使女端茶上來給衆人漱口的時候,她頭一點一點,差點把茶碗都摔了。這會被乳母抱起,下意識的揉了揉眼睛,嘀咕兩句沒人聽清的話,就順從的靠在乳母肩上,任人把自己往後院抱去。
就剩夫婦兩個跟下人回到後頭,略說幾句家常也上榻安置。
親熱之後,沈藏鋒把玩着妻子的長髮,笑:“五弟跟六弟今兒個下午連敗的事情你已經知道了?”
“聽底下人說了兩句。”衛長嬴懶洋洋的靠在他懷裡,道,“你是見我方纔盯着五弟跟六弟的佩飾看?”
沈藏鋒笑道:“你這做嫂子的忒也促狹,明知道他們輸得尷尬極了,還要去打量。看他們今兒個那坐立不安的樣子,你特意吩咐廚子給他們做的幾道菜,他們一準無心嚐出到底是個什麼味道。”
衛長嬴伸指在他臂上擰了一把,嗔道:“我聽說之後,總是好奇,也就看了那麼一眼……這勝敗乃是兵家常事,五弟跟六弟忒也老實!這麼被看一眼就受不了了?”
“他們兩個老實才怪。”沈藏鋒笑道,“若非今兒個是衆目睽睽之下,丟不起那個臉。他們早就殺人奪馬了!這會過來還不是打着那匹馬的主意?”
衛長嬴道:“啊喲,烏古蒙的馬再好,還能要?”她這話看似隨意,其實就是在提醒上回的事情了。
“之前的事情烏古蒙部給了個交代,只不過我覺得不滿意,還沒有告訴你。”沈藏鋒自是聽得出來妻子話裡的意思,微微一哂道,“烏古蒙說事情是名義上投靠他、實際上卻依附於阿依塔胡的一個小部落做的,否則漠野一行人如何能夠埋伏在那麼近那麼巧合的地方不被發現?從而恰到好處的救下你?馬是那個小部落投靠他時,他沒有察覺到對方的包藏禍心,所以就賞了那白馬。”
衛長嬴皺眉問:“他有證據嗎?”
“證據沒有,但他說他有誠意。”沈藏鋒淡淡的道,“他已經把那個部落的男子全部屠戮殆盡、女眷一起帶過來由咱們隨意處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