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長嬴陪沈藏珠姑侄兩個痛哭一場,又打點起精神好好安慰了她們一番——事到如今,沈舒西昨天惹的事情當然也不能繼續追究下去了,衛長嬴只能暗暗祈禱自己兒子當真沒事纔好。
好容易脫了身,回自己院子。
結果纔到半路呢,隨行之人就見憐蘭領着兩個小使女,匆匆忙忙的走着。
看到衛長嬴的軟轎,憐蘭頓時眼睛一亮,加緊幾步過來就一把攔下轎子,未等隨轎的人詢問,轎內正閉目養神的衛長嬴已聽她急聲道:“夫人,不好了!方纔也不知道是哪個碎嘴的,把昨兒的事情傳到了前頭。二老爺勃然大怒,竟親自到咱們院子裡,把正罰站的四小姐拖了出去,道是要親自管教!”
“什麼?!”衛長嬴嚇得差點沒從轎子裡摔出去!
這個二伯子的重男輕女,從帝都淪陷後她是再三領教了。
沈舒顏固然是他的親生女兒,可在這二伯子眼裡,怕是連親侄子的一根手指都不好比!
尤其是沈斂實這種火頭上連結髮之妻都揮拳相向的人,遇見了沈舒顏那樣犯起倔來寧死不低頭的主兒……這一個不小心那就是出大事了啊!
萬一沈舒顏當真因此有個什麼好歹,追究起來都是自己這嬸母罰她才引起的,這叫衛長嬴往後如何自處?
衛長嬴連軟轎都顧不得坐了,也不管腳上穿的是絲履,直接一腳跨到雪地裡,怒斥:“混帳東西!不知道二老爺向來教女從嚴嗎?也不知道攔着點兒!”
憐蘭惶恐道:“婢子們攔了,連賀姑姑聞訊都特意趕過去勸說。可二老爺他……他說四小姐乃是二房之女,他要管教誰也不許多嘴,婢子們也沒有法子呀!”
衛長嬴一聽這話更加覺得情況不妙,厲聲問:“顏兒被帶去了什麼地方?”
“帶到前院去了。”憐蘭話音未落,衛長嬴已經提着裙裾,一陣風的跑了起來!
見這情況,隨轎的憐梅和憐菊對望一眼,朝憐蘭喝道:“傻了嗎?快跟上夫人啊!”
可惜衛長嬴緊趕慢趕到了前院沈斂實住的地方,裡頭還是熱鬧上了!
只在外面聽一聽那嘈雜聲,就知道定然發生了大事!
衛長嬴膽戰心驚的跨進去,果然見院子裡裡裡外外足足圍了三圈下人,個個神色凝重!
這時候憐梅等使女因爲腳力不行還沒跟上來,衛長嬴只能自己尋了個附近的管事問:“你們都在這兒做什麼?”
“三夫人?”那管事抱着膀子,正朝人羣裡張望,聞言回了下頭,忙放下手臂請安,道,“回三夫人的話,方纔聽到院子裡有動靜,所以小的們就過來看看。”
衛長嬴冷聲道:“看來你們閒得很?居然看熱鬧看到這兒來了?!”
“……小的不敢。”聽出她語氣中的怒意,那管事訕訕一笑,趕忙把附近自己認識的人都示意了一下,衆人到底畏懼她這個閥主夫人的,如此一傳十十傳百的,聚集在院中的人都躡手躡腳往外走。
等人走得差不多了,衛長嬴才發現,原來他們聚集看的是正堂——此刻正堂的門正緊緊關着。
沈斂實好歹還知道分寸,教訓女兒時曉得把門關上……看來這院子的門子該換了。
衛長嬴快步走向正堂,這時候憐梅等人也氣喘吁吁的跟過來了,主僕一起湊到正堂門前,衛長嬴回頭看院中已經沒旁的人,索性把耳貼上想聽聽動靜。
只是室中寂靜無聲。
她猶豫了下,就讓憐梅上去叩門。
半晌無人應,衛長嬴怕拖延下去耽擱出事來,正要繞到屋後去想辦法,這時候門卻開了。
開門的沈斂昆嘆着氣道:“三嫂您可來了,正要打發人去請您……快進來罷!”
衛長嬴看到是他開門,心頭就是一沉。
跟他進去後,果然正堂雖然無人,到後面的隔間裡,卻是濟濟一堂——自沈斂實以下,沈藏鋒、沈藏機都在不說,甚至連季春眠也在!
而且沈斂實額角有明顯的淤青,季春眠的袖子卻破了……
衛長嬴想起當初沈斂實被季春眠打得傷口迸裂的前事,只覺得陣陣頭疼。
又見丈夫面沉似水,頓時就又想起上次丈夫就說過,季春眠打沈斂實的事情只許那麼一次,再有下次必不輕饒……現在……這……
“燮兒自己貪玩,央他的姐姐們領他去雪地上,你管教無方,遷怒到顏兒頭上算什麼?!”沈藏鋒一見妻子進來,立刻怒斥道!
衛長嬴雖然知道如今這局勢他必須要這麼說,心頭還是有些難過,忍着委屈道:“確實不是什麼大事,我只是喊顏兒問問事情經過。怎麼二哥就把顏兒帶過來了?”
說到這裡她一驚,四顧問,“顏兒呢?”
“被她爹爹打得吐血昏迷,所幸她的叔叔們還有幾分良心,着人送去霍夫人那裡安置了。”季春眠在旁冷冷的道。
衛長嬴大吃一驚:“二哥你?!”
她知道沈斂實重男輕女,對侄子的重視遠遠勝過親生女兒,沈舒顏被他帶過來,肯定會捱打,但怎麼也沒想到會被打得這麼重——吐血昏迷,那顯然是傷了肺腑了,這要是再加幾下,就沈舒顏那打小嬌生慣養的身子骨兒,怕不是命都要沒了?
沈斂實此刻面上竟仍舊沒什麼懊悔之意,不冷不熱的道:“這種害人的東西,打死了也是活該!”
“……”饒是他對沈舒光、沈舒燮都有救命之恩,衛長嬴也差點被他氣得吐血,顫抖着聲音道,“那可是您的親生骨肉!”
“我養她一場,打她幾下就委屈了麼?”沈斂實把衛長嬴所生的兩個兒子視同性命,卻不代表他會對衛長嬴同樣尊重。這會見弟媳一臉震驚的望着自己,就覺得很不耐煩,拂袖喝道,“這是我二房的事情,弟妹你若是太閒,只管回後院去歇着,不要過問了!”
季春眠冷笑着對沈藏鋒等人道:“幾位沈老爺,貴家二老爺的做派,你們現在看清楚了罷?我方纔不對他下死手,迫他回救自己,如今你們還沒出孝,卻少不得再辦一場喪事了!可憐沈四小姐,好容易躲過了帝都那場災劫,俗話都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卻不想有這樣一個父親,真真是前世裡作了孽,這輩子這樣不得好嗎?”
這話讓沈藏鋒等人都無言以對。
沈藏鋒原本在沈斂實說話時就擡手按住他肩,此刻便拍了拍,低聲道:“二哥,顏兒雖然是女孩子,終究是你骨血,也是我沈家血脈。何況上一輩的事情,同她又有什麼關係?你這樣對她,不只她傷心,往後也叫光兒與燮兒爲難。”
沈斂實皺眉道:“你既然知道她是我女兒,就該知道我管教她是天經地義的事情。何用你來多嘴?”
他端出兄長的架子,原本想出言勸說的沈藏機跟沈斂昆對望一眼,都住了口。
只有沈藏鋒繼續說道:“話不好這麼講,顏兒並非頑劣之女,縱有小過,亦是瑕不掩瑜。何況她如今纔多大?六弟妹身子又弱,平常未必有多少功夫教誨她,難免有會錯意的時候。說來這也怪長嬴,不該推卸責任把她交給六弟妹就不管了。但小孩子沒有不犯錯的,咱們那時候何嘗不是如此?父親母親當年也不都原宥咱們的麼?爲人父母的,豈能連子女些許不足都無法寬恕?”
“她平常不惹事,我也懶得理會她。”沈斂實卻冷冰冰的道,“但既然惹了事,我就會給她長足了記性!免得往後學了她母親那副心腸手段!”
又森然道,“與其叫她往後丟盡我沈家臉面,還不如我自己現在清理門戶!”
衛長嬴作爲弟媳,之前被他呵斥過,一時間也不好開口。這會聽出他話語裡毫不掩飾的殺機,駭然望向丈夫!
沈藏鋒也是目光一凝!
只是他卻知道怎麼對付這個兄長,掃一眼季春眠令其噤聲,就輕描淡寫的道:“二哥既然這麼說。那昨日之事全由燮兒引起:一來是燮兒自己提出到雪地上玩耍的;二來是他身邊的人不夠盡心;三來是長嬴疏忽了。顏兒在其中所佔責任微乎其微,二哥還要這樣罰她,卻要做弟弟的如何處置髮妻與幼子?”
沈藏鋒怎麼處置衛長嬴,沈斂實肯定不會太關心;但聽出他話語裡有懲罰沈舒燮的意思,沈斂實頓時擔心了:“你胡鬧什麼!燮兒纔多大?何況他現在都被關在屋子裡,也不知道接下來會不會寒毒發作,你怎麼還要罰他?莫忘記這孩子是何等命大才活過來的!”
“國有國法家有家規。”沈藏鋒淡淡的道,“二哥方纔也說了,小孩子惹了事,不能不給他們長一長記性!燮兒一時貪玩害得他堂姐被二哥你親手打成重傷,又使其母都擔了責任。更讓二哥您與季娘子大大沖突一場……我看這種兒子,養大了也未必……”
“夠了!”沈斂實越聽眉頭皺得越緊,到底按捺不住,怒道,“這件事情就到這裡,我不會再追究下去……你也莫要罰燮兒!不然你罰多少燮兒,我全部照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