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端了洗臉水進來的祥叔被董明書冷不丁地拍桌子嚇了一跳,見他那興奮的樣子,不由無奈地搖搖頭:少爺要把對醫術那份癡迷分出來一點點,他現在早就能服侍小少爺了!
一夜安眠無話,第二天董明書就接到了一張帖子出診,是城南的富戶向員外家。向員外以前並沒有請過錦元堂的大夫,可能是最近聽到了錦元堂聲名雀起,這才專門備了帖子請了董明書過來。
患者是向員外的母親,多年的中風,先前幾名大夫開的方子也並沒有大錯,董明書略作增減,詢問向員外是否願意接受鍼灸治療,這樣可以提升診治效果,不然的話,也只能服藥慢慢養着了。
他雖然是大夫,卻是男子,向員外的母親年紀再大,也是女子。向員外面有難色,請了董明書去一處客室稍坐:“容我與家慈商量後再給董大夫回話。”
醫者不分男女,患者心裡卻是講究,特別是富貴之家,更加喜歡講究這些規矩。董明書也沒打算多費口舌,笑着點點頭,帶了祥叔跟着一名小廝去了一間客室先坐了。
臨到門口,小廝請了董明書進去,客氣地跟祥叔行了禮:“這位大叔還請跟我這邊來。”
大戶人家經常是這規矩,客人和客人帶來的下人是分開請坐喝茶的,董明書對祥叔點點頭,讓他隨着那名小廝往旁邊的茶水間走,自己則這間專門佈置出來的小會客廳先坐了下來。
小廝還沒有來奉茶,董明書隨意打量了房間一番。
這間小會客廳應該是一間廂房改的,一張黃花梨嵌大理石山水的屏風隔出了內外間,牆上掛着一幅牡丹圖,大朵的花卉開得嬌妍多姿,爲房間平添了一分綺麗之色。
牆角處放了一張高几,上面擱了一隻掐絲琺琅象足四節薰爐,也不知燃的什麼香,氣味有些甜膩。
董明書聞慣了藥香,不喜歡這種薰香的味道,見纔是初秋時節,這房間的門簾子就換成了夾竹的刻絲緞簾,垂下來有些不透風,走到虛掩的窗戶邊把窗戶推得大開。
涼風迎面吹來,窗戶外也隨風傳來女子嬌媚的笑聲,董明書擡眼看去,見窗外幾叢芭蕉後接着一道爬滿了紫藤的遊廊,隱約可以看到幾個穿紅着綠的小姐就在遊廊處嬉鬧。
董明書心中不由納悶,按說內外院應該砌的有山牆,怎麼可能這會客室推窗就能看到內院?還是這向家並沒有那麼規矩,小姐隨意可以出二門?
也不怕被客人衝撞了,損了閨譽。董明書吹了陣涼風覺得心裡那種膩甜的感覺消退了很多,伸手就將窗戶重新關上,剛在座位上坐下,小廝就躬身奉了茶進來:“董大夫久等了,老爺聽說董大夫喜歡大紅袍,喚了小的專門過去取了來沖泡的;董大夫請用茶。”
董明書接過茶揭蓋輕輕颳了刮:“向老爺可商量清楚了?你家老太太是否同意行鍼?”
“這個……”小廝見他並沒有就喝茶,極快地瞄了那隻茶盞一眼,正在斟酌着怎麼答話,外面突然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
“董大夫?董大夫!”羅申一頭是汗地衝了進來,見董明書果然在這裡,一把接過他手中的茶盞放在茶几上,扯了他就走,“快跟我走,我家郡王爺突然發病了,等着你去救命吶!”
郡王爺?董明書見是成郡王世子紀明軒身邊的長隨羅申,立時想到了上次偶然見到的那個明顯縱慾過度的成郡王,他這是發了什麼病,讓羅申居然找到了這裡來?
祥叔也不知道被帶到哪裡去了,羅申等不及,問了董明書隨身帶了金針,直接拉了他就先走:“董大夫,得罪了,實在是我們世子爺已經請了太醫和幾位大夫過去,都說最好是趕緊行鍼,不然只怕情況還要惡化。
世子爺知道您的金針術這滿上京無人能及,讓小的趕緊過來請您,小的好不容易纔追到了這裡來,其他的事容小的後面再跟您慢慢說,您先跟我走吧!”
董明書腳步匆匆地就被羅申拽了出去,帶着羅申進來的外管事來不及多說什麼,也連忙賠笑着跟了上去,成郡王雖然是閒散宗室,也是向家這種富戶能得罪得起的;何況董大夫已經給老太太看過病了,現在不過是等着答覆還要不要行鍼而已,哪裡能攔着他不去急診呢?
剛纔奉茶的小廝在原地跺了跺足,見董明書人都被拉走了,也只得去另外一邊的茶水間把祥叔請出來帶了出去。
小會客室一下子就安靜了下來。只是後面的人卻不知道,幾叢芭蕉樹後閃過一道紅衣的身影,伸手輕悄地推開一道小門,走進了剛纔那間會客廳的內間。
內間除了安置了一張黃花梨鑲螺鈿的錦榻,就沒有放別的東西。紅衣女子掃了一眼錦榻上疊放得整齊的一牀薄褥,深吸了一口氣,將自己的領口拉得開了些,抹胸也往下拉了拉,露出了一片雪白的胸脯,一咬牙從大理石山水的屏風後轉了出來。
這是……怎麼回事?女子愣了愣,吃驚地發現外面這會客間此時竟空無一人。薰爐的略帶甜膩氣味的薰香還在嫋嫋燃着,茶几上茶蓋也揭開放在了一邊,只是那杯茶水不知道動過沒有,可偏偏就沒有那個人!
紅衣女子還沒想清楚那位董大夫怎麼會不在這裡,就聽到了一串急促的腳步聲。
夾竹的刻絲緞簾被人猛地一掀,向員外急步走了進來,見到房間中的女子一個人傻站在那裡,不由呆了一呆,又馬上繞過屏風看了內間一眼,回頭沒好氣地問了一聲:“董大夫人呢?”
“爹爹,女兒也不知道啊,女兒進來的時候,這房間裡就沒有人。”紅衣女子畏縮地低了頭,囁嚅答道。
向員外“哼”了一聲,正要開口,剛纔送了董明書和羅申出去的外管事已經找到了這邊來:“老爺,可叫奴才好找。先前成郡王府的管事過來,說成郡王急症,急着把董大夫給請走了。”
要是這不爭氣的女兒下手能快些……“蠢貨!”向員外臉色發青地一揮袖子,大步走了出去;他得趕緊過去跟貴人好好解釋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