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彥也坦然坐了下來,藉着與葉清衡話別,聊起一些話來,只是話風不時引給謝青沅,目光也不自覺就往她那邊轉。
謝青沅不想在臨別前掃弟弟的興,勉強答了幾句,微帶慍怒地瞪了寧彥一眼。寧彥卻眼中含笑站起了身,向謝青沅這邊走來。
當着紀霖和清衡的面,寧彥想幹什麼?謝青沅愕然擡眼看着他,寧彥卻腳步微偏,走到她身邊的高櫃邊取了茶壺,從她開始,一一要給在座的人添茶。
“寧大哥,我來吧!”葉清衡連忙跳了起來,在座幾人中他年紀最小,哪裡能坐着看寧彥給大家添茶呢。
寧彥略推讓了一下,由着葉清衡把茶壺接了過去,眼角瞥見紀霖微垂着的頭,雲淡風輕地重新坐了下來。
他一直注意着紀霖這邊,剛纔他故意走過來,謝青沅面色雖然沒變,可心中緊張之下,扶在椅子上的那隻手卻下意識地握緊了扶手,紀霖一直關注自己的一舉一動,他不信紀霖沒看到阿沅的緊張!
阿沅的性子,他也瞭解,要是光是自己這邊籍着原來的感情等着,阿沅是絕不會回頭的;只有先把紀霖這個最大的威脅給排除開,他纔可能重新得到機會!
紀霖自然是把剛纔謝青沅那一瞬間的緊張看在了眼裡,從她跟寧彥一前一後從梅林中走出來時,自己心頭涌起的那種不舒服的感覺頓時更強烈了。
明明謝青沅並沒有跟寧彥多說什麼話,可是偶爾的眼神交流,卻分明透露出,兩人似乎並不是表面上的這種尋常,而是另一種隱秘的關係,偏偏他不知道到底是什麼,哪怕讓暗衛查了幾回,除了兩人間有數的幾回交往,並沒有什麼特殊的事情。
是他感覺錯了嗎?紀霖擡頭極快地瞥了寧彥一眼,捕捉到他眸中看向沅沅時閃過的一抹炙熱,只覺得心裡像被堵了什麼似,想一拳頭打開那堵着的東西,卻又似乎打在了空處……
葉清衡第二天一早就帶着木頭還有趙景,跟着無涯子走了。謝青沅一直送到了折柳亭外,纔有些悶悶不樂地回來。
紀霖抽空過來送了行又走了,臨行時瞧着謝青沅情緒不高,悄聲安慰了一句:“過兩天就是正月十五了,到時你等着我接你出來看花燈!”
上京每年上元節的花燈都極盡璀豔,附近很多小城的人都會趕過來觀看,小情侶們也喜歡相邀着看花燈。謝青沅點頭應了,目送紀霖打馬走了,坐車回了質子府。
一進雁回院,撫春就給她稟報了事情:“殿下,剛纔國子監來人送了通知過來,說是等正月十五過了,就請您去鹿鳴泉附近那塊藥田多看看了。”
這是紀明軒原來給她尋的一份藥師的差使,過完上元節,自然也該去報一下到了。謝青沅點頭表示知道了,接過那份通知看了眼,叫了靜夏過來:“最近可聽說成郡王身體如何?”
上次紀明軒說他父親生病,她說過去探望的,卻被他以不方便爲由給阻住了,雖然成郡王得的是不便啓齒的病,不過念着他到底是紀明軒的父親,所以謝青沅也記下了這事,當時就吩咐靜夏注意打聽着那邊的消息,看有什麼能幫上紀明軒的,到時也好幫一把。
靜夏想了想答了:“成郡王的身體應該是好了吧,奴婢前幾天給成郡王府送年禮時聽羅申說過一句,說是成郡王剛剛又提了個通房丫頭呢。”
男科的病症要好起來需要時間,還要休養,難道成郡王特意去訪的那名道士真有絕技,居然讓成郡王一下子就好了,還能不忌女色了?
謝青沅不由啞然,仔細想了想男科的諸樣病症,又覺得這麼好得太快不靠譜;那道士,該不會是用了什麼虎狼之藥吧?
要是用了那些藥,看着回覆了雄風,不過是催着早死罷了,成郡王要是於女色上不戒,遲早還得病回去!謝青沅搖了搖頭,想到紀明軒並不願意讓自己知道的樣子,很快就把這事丟開不管了;正常交往的年禮她已經讓人給成郡王府送過了,等到時正式就了那藥師的職,自己再請一回客感謝紀明軒的幫忙吧。
成郡王府思一院的書房中,紀明軒正疾筆奮書,速度雖然快,落筆的每一字卻風骨清峻,讓人見之心喜。
直到寫完了滿滿幾摺紙,紀明軒才擱了手中的羊毫,靜待墨跡乾透,將那份奏摺慢慢疊好,壓平放在了書案上。經過這一番活動,他已經得了調令,明天就去工部衙門就任了。
謝貫仲這一出事,工部被徹查,連累了不少人貶官,倒騰出了不少位置,工部雖然是六部之末,但是管着各處水利,北燕的水利設施享着前人的餘澤,多少年都沒有再動過什麼。
紀明軒心中有計較,他不會武藝,身爲宗室子弟又不便跟寒窗苦讀出來的文官搶那些箇中書省的位置,要想出人頭地,只有從實幹做起。
水利關乎糧田國生大計,而從他之前收集的情況來說,北燕的水利應該加以改繕了;所以他才毫不猶豫地選了工部空的位置,正好過去就是工部下面正五品的水部郎中。這一份奏摺,正是他打算明天就呈送給工部尚書一覽的。
他之前囿於身體不好,只能寄情琴畫,現在身體已經康健,他也想做出些業績,能夠挺直了胸膛站在謝青沅面前,與她侃侃談論民生社稷,而不是不沾人間煙火的琴畫。
或許他這一輩子也比不過紀霖,可是男人總要奮鬥出一片自己的天地才叫男人……紀明軒盯着那份奏摺,眼前卻似乎看到了謝青沅第一回遇到自己,請了自己坐在她的馬車上,跟他談論起山川地理的情景。
他喜歡謝青沅水眸微亮地含笑看向他,聲音清朗如珠落玉盤地告訴他:“明軒兄,此處修渠既可灌溉良田,又可蓄一水庫養殖……”
他希望謝青沅以後再經過那些地方,吃到噴香的米飯、鮮活的魚蝦時,會不由自主地想到,裡面有他的一份辛勤,會微彎了脣角,會心而笑……紀明軒想起那一雙盈盈如波的桃花眼,只覺得心裡依舊堵得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