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天氣一日熱過一日,走在外面跟火烤火燎似的,直要把人曬昏過去,這樣的炎熱在午後驟然而下的雷雨後消去了幾分。
待雷雨止住後,在宮中尋不出什麼頭緒的拂曉帶了隨月幾人走出了宮門,她並不知道自己要去尋些什麼,只單純想出去走走,也許是因爲在北平自由了一年的緣故,曾經待了十六年都不曾踏出一步的宮苑,而今總令她覺得束縛。
遠處,站在馬車旁邊的陳相允看到她們驀然一笑,與平日流於表面的笑相比,這一回真實許多,襯着身後碧澄無雲的天空份外耀眼。
這樣的笑感染了拂曉,令她亦不自覺含了笑,目光隨他而動,手微微向前,彷彿要迎向那個朝自己走來的人。
紫衣長袍,帶起輕風陣陣,那個面如冠玉的男子與她擦身而過,徒留一室清風予她。
他的笑並不是因她而展露,而是爲她身後那名女子,衣袖捲過她的手,留落的是無比尷尬與難堪。
相較於隨月等人對陳相允與青青執手相向喁喁低語的怒目而視,拂曉只是望着自己空餘無物的手心低低一笑。
這麼多年來,還是頭一回有人將她無視到這個地步,陳相允……呵,他真當她是透明的不成?
沒有人可以這樣漠視她!無關情愛,無關在意與否,只是――沒有人可以漠視她到這等地步。
陳相允,從今日起,她會好好將這個名字放在心裡,記在腦中。她這顆棋子可不是這麼好用的,要想利用就得先付出代價!
如此想着,心中已有了計較,蓮步輕移,走至尚在與青青說話的陳相允身邊佯嗔道:“怎麼?一夜不見王子就緊張成這樣,怕我在宮中難爲青青姑娘?若是這樣王子還是趁早領回去的好,免得到時候怪我。”
在似嗔似怪中帶了幾分好似撒嬌的意味,那雙眼,那抹脣色,展露着從未在他面前展露的動人姿態。
陳相允放開青青的手,赦然笑道:“我可不知公主是這麼會開玩笑的一個人,相允如果連未來的妻子都不相信,那還能相信誰呢?”
嫣然一笑,她揚一揚寬廣素袖道:“得王子這麼信任,拂曉可真是感動。”
靠得近了能聞到她身上淡淡的杜若香氣,蔓延於四周乃至陳相允身上,令他也沾上了那一抹獨屬於她的香氣。
青青心中吃味,但又不好說,只得輕咬貝齒低頭只做沒看到,偏是那香味一陣陣地從鼻尖竄入,令她無法忽視。青青不知,她的這番神情變化皆被拂曉收入眼底。
如此一陣後,幾人也不坐馬車,只踏着未乾的地慢慢走着,雨後空氣清新,聞着令人覺着神清氣爽,精神反倒是更好了。
走了約摸半個時辰,陳相允忽地遲疑了腳步,皺眉欲往後看去,尚未回頭便被拂曉一把拉住,低默的聲音在耳畔響起:“不要回頭。”
陳相允微微一怔,湊近幾分對神色如常的拂曉道:“你一早就發現了?”言語中有幾分不信,他自幼習武耳目聰明尚且到現在才聽出身後有人跟蹤,朱拂曉一個弱女子怎可能比他還早發現。
拂曉眸中精光一閃,朝旁邊努一努嘴道:“雨早就停了,可是積水尚在,腳踏在水坑中難免會有聲音,我雖未習武,耳目卻一向聰敏,有人從宮門一路跟隨至此。”
“那就任由他跟着?”陳相允擰眉不悅地道,身後拖着條尾巴,想來沒有幾個人是願意的。”
“不願又能如何?”拂曉話音剛落便猛然被一股大力拖着往一直跟隨在旁的馬車行去,驚叫道:“你做什麼?”
陳相允笑而不答,強行將其塞上馬車後,一抖繮繩飛奔而去,留下驚惶失色的隨月幾人以及……臉色蒼白不堪的青青。
而他們,並不曾注意到身側飛快奔過的幾道身影,那樣急切,彷彿在追趕什麼。
凌風一路追着馬車的蹤跡奔過幾條街,一直追到東大街,終還是失去了疾奔的馬車蹤影,他懊惱地直頓足,正待要命一道跟來的幾個手下去四處搜尋時,旁邊一所民居突地踱出兩個人來,正是他奉命跟隨的朱拂曉與陳相允。
瞥見這一幕,凌風頓時明白了他們適才這麼做的用意,是想借此迫自己從暗中出來。
事已至此,想避是避不掉了,凌風硬着頭皮上前向兩人請安,陳相允正要發難被拂曉一把攔住,“可是父皇派你們跟隨我與王子?”
目光貪戀地從那張思念多時的容顏上掃過,他低低道:“是,最近京中有盜賊流竄,皇上擔心公主與王子安危,所以派屬下一路跟隨暗中保護。”
父皇對自己還真是不放心啊,時時刻刻都不放過任何監視的機會。
心下冷笑,面上卻是笑意分明,感激涕零:“還是父皇想的周到。”言罷她目光轉落在凌風身上,後者趕緊低頭以掩飾眼中不該有的愛戀,“自北平回來後就沒見過凌侍衛,一切可都好?”
“屬下很好,有勞公主記掛了。”他躬身回答,言語中有一絲顯而易見的喜色。陳相允在一旁聽得分明,微微一笑並不說話,許多男人在美貌面前總是缺乏抵抗力,何況是朱拂曉這樣的絕色,連他有時候都忍不住動心,想要一親芳澤。但是,他很明白,像朱拂曉這樣心機深沉的女子就像一株毒花,雖然美麗誘人,卻有劇毒,一不小心就會賠了性命,所以他絕不會沉溺其中。
她與青青是完全不同的類型,青青就像一株嬌弱的蘭花,單純、溫柔、善良,令人忍不住去呵護她愛惜她。
想到青青,頓時記起自已剛纔只顧拉着朱拂曉跑,將她給拉在了後面,她該不會生氣吧?!
想得入神,沒聽到朱拂曉叫自己,連着好幾聲纔回過神來忙問道:“什麼事?”
拂曉沒好氣地瞥了一眼,重複道:“凌侍衛跟在暗中咱們覺得不舒服,他也累,不若就隨着咱們一起走,你說好不好?”
“這事你拿主意就行。”陳相允隨意地道,其實以他和幾個侍從的武功要保護朱拂曉綽綽有餘,實在沒必要再多幾個,但這是大明皇帝的意思,他一個外人並不宜多嘴。
說話之時,隨月等人氣喘吁吁地跑了過來,看到拂曉兩人平安無事時,均是鬆了一口氣,陳相允則朝含憂帶嗔的青青投去歉意地一瞥。
待得定下神後,諸人方纔注意到所在之地,說來也巧,本是隨意亂奔爲引出凌風,沒想到竟是到了日前來過的葉子麪館附近,那塊招牌還是那麼不起眼的掛在那裡,葉子正倚在空無一人的桌邊打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