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士成雙?飲恨黎陽 1.誤陷敵手
濃重的血腥味充斥着鼻腔,朦朧中百里騏下意識動了動身體,鑽心的痛楚電擊一般將他徹底打醒。穿肩而過的繩索將他吊在房樑上,整個身體都懸在空中,如同吊線人偶。任何細小的晃動都牽扯着傷口,失血和疼痛使他的臉色蒼白中帶着灰青,配上被血浸成暗紅的衣衫,竟顯出一種恐怖的妖豔。
百里騏並沒有馬上睜開眼睛,敏銳的感覺告訴他屋裡還有其他人,如果此時醒來,也許要面對的仍是一場折磨,所以他維持着原來的姿勢,低頭合目雙手垂落。身體漸漸習慣了疼痛,這陣子以來發生的事情也如潮水般浮現在眼前……
他隨關靜順利到達了寧西后,直接找到了位於城郊的章臺書院。經過一路的車馬勞頓,關靜的身體狀況變得很糟糕,往年逢秋必犯的舊疾也演變爲咳血之症,讓他憂心不已。好在書院的主人叢生略通醫術,又是關靜的舊識,有他日夜調理診治,又搭上無數珍貴的藥材,關靜的咳血才漸漸止住了。
雖然對於醫術只是略通皮毛,百里騏也明白關靜的病是半由心生。她本身就是醫者,若非無心醫治怎麼會到如此地步?因此百里騏盡力旁敲側擊地安慰關靜,勸她不要太過擔心,但關靜的身體還是不大好,他常常能看到她在蹙眉沉思。慢慢的,百里騏也感覺出來關靜不僅僅是在爲百里捷和百里驥擔心,她似乎在懼怕某種力量。
日子一天天過去,關靜的神經似乎略有放鬆,病情也日趨緩和。百里騏逐漸放下心來,很快適應了新的生活,白天跟書院裡的囧囧一起讀書,晚上則單獨接受叢生的“額外輔導”。叢生是這間書院的主人,年齡三十開外,面容只算中人之姿,右袖空空只有左臂,頭上也過早的生出幾縷華髮。百里騏沒料到外貌平凡身體殘疾的叢生竟然如此博學,天文地理九變陣法無所不通。雖然不願承認,但百里騏深深明白自己和這個“正牌古人”之間的差距,因此心甘情願地跟着他學習。叢生大嘆百里騏天資奇佳,傾盡全力要將畢生所學傳授於他,關靜見了深以爲慰。
自從到了寧西,百里騏就一直待在章臺書院,從沒去城裡逛過。一來是因爲關靜臥病在牀,二來是他本身xing喜清淨,不愛熱鬧集市。也許就是太清楚他的xing格,關靜和叢生都不太限制百里騏的行動,只囑咐他不要獨自離開書院。百里騏的相貌遺傳了百里捷和關靜的優點,雖然年紀尚小,但早已經出落的豔逸出塵人見人愛。書院裡的囧囧都非常喜歡這個新來的小師弟,爭相與他親近。因爲叢生的照顧,百里騏並未與其他囧囧共用寢室,而是自己獨自住在緊挨關靜的一間屋子。每天早上百里騏一推開門,屋外總有一批師兄以等他一起上早課爲名候在他門口。他桌上的茶壺無論何時都是滿的,無論吃飯、讀書甚至是出恭都有人前前後後簇擁着。他原以爲自己只要不理睬他們,用不了多久他們便能知難而退。誰曾想他們以爲他是生xing害羞,越發地護他寵他,乃至於勾肩搭背侍奉衣食。對此,百里騏煩得簡直要發瘋了,他真懷疑這些“師兄”的腦袋是不是進了水,只是礙於叢生的面子他才強忍着脾氣。
這天他早早做完了預留的功課,正想去關靜屋裡看看她的情況,忽然被一羣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師兄圍住,非拉着他進城逛什麼廟會不可。百里騏當然是不願意的,奈何衆人輪番上陣要說服他,光口水就有好些濺到了他的臉上,還有好幾隻手拽着他的衣服。百里騏爲了擺脫這可怕的處境只得勉強點頭,於是一大羣書生呼啦啦往寧西城而去。
一路上衆人圍着他說說笑笑,這個說笑話那個講故事,鬧哄哄的沒完沒了。他頭暈耳鳴只想揍人,巴不得這羣蒼蠅快快消失,連他自己都開始佩服自己迅速增長的忍耐力。十里多的路程就這麼不知不覺地走完了,進了城百里騏就好過了許多,因爲衆人的注意都被分散到街道兩旁店鋪中琳琅滿目的商品上了。走了一個多時辰的路,又是一羣正長身體的少年,有不少人被賣糕點小吃的攤子吸引,原本十幾個人的隊伍漸漸鬆散了,只有三五個師兄還圍在百里騏身邊。
到了城東廟會,那熱鬧程度又是街道上不可比擬的。人流熙熙攘攘擦肩接踵,寧西的男女老幼似乎傾巢而出,到處都是討價還價的聲音。百里騏一面盡力躲避周圍人的碰觸,一面無聊的四下看幾眼。小攤上的東西多是純手工製作的工藝品,要是擱到現代當然是價值不菲的文物,但在當時都是些只值幾文錢的小玩意兒。
相對於百里騏的走馬觀花,他的師兄們明顯更熱衷於“逛街事業”,不僅每攤必看,還買了不少在他看來是多餘的東西。經過一家賣首飾的小攤時,一個師兄拿了一塊玉佩往他身上比,說了一大堆讓他肉麻不已的詩句,最後非要買了送他。他看了那玉佩一眼,雖然質地不佳,但那顏色形狀倒和自己帶的這塊有三分相似。
自從離開了臨欽,有那麼幾個夜晚他在睡夢中感覺到異樣的溫暖,醒來後就發現竟然是胸口的玉佩在微微發熱。仔細檢查了玉佩,百里騏並沒有發現它和平時有什麼不同,而且玉佩發熱的時間似乎也沒什麼規律。想到前一天晚上玉佩又發熱了,百里騏便獨自思索起來,也不管那個師兄還舉着那玉佩尷尬地站在原地就舉步向前走了。
往後的時間百里騏也沒什麼心思再逛了,只在心中琢磨玉佩發熱的事,身邊的師兄似乎對他說了什麼,他就胡亂點頭應付了。等他回過神來,自己已經走出了逛廟會的人羣,和他同來的師兄一個也不見蹤影。象徵xing的找了找他們,百里騏決定自己先回書院。
尋着記憶中的路線,他繞過廟會往回走,沒走多遠就覺得好像有人在後面跟着自己。百里騏不動聲色地將身上的荷包掉到地上,走出兩步後忽然回身去拾,趁機迅速掃視了一眼,但整條街上的攤販和行人太多,他無法確定跟着自己的人是誰。剛回身要走,忽然迎面一名男子以極快的速度向他撞來,百里騏下意識迅速側身躲避,那人幾乎是貼着他身體擦過去。電光火石間那人伸手在百里騏身上一拍,百里騏立刻就立在原地無法行動,只能看着那人繼續向前走,迅速消失在街角處。與此同時,身後一名少婦走向他,一把抱住他哭罵道:“你亂跑什麼,害娘找得好苦!”
那少婦一邊數落他一邊擦眼淚,百里騏張開嘴卻發不出一點聲音。這時先前那名男子又折了回來,他看見兩人便長長出了一口氣,摸着百里騏的頭向那少婦道:“找到就好了,娘子莫要再哭了,你看把孩子都嚇傻了。我們回家再說吧。”少婦聞言立即收了淚,兩人一左一右拉着百里騏的手轉向巷子去了。
街上的人看着一家三口的身影慢慢消失,只道是父母找到了走失的孩子。但百里騏卻暗道不妙,因爲只有他清楚自己其實是被兩人架起來生生拖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