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代,吃不飽飯,早晚也是個死。
但凡能做個飽死鬼,讓人拿命換,都有人願意。
見有白麪吃,張家人轉眼就把殺水匪的恐懼忘到了腦後。
楊墨吩咐牛莽先回去,把家裡的騾車趕來,順便給兩家人報個平安。
自己則跟張順一起,把船上的東西往張家草棚前搬。
東西很快就搬完了,張順去幫他老婆擀麪。
楊墨看看麪條還早,就一個人出了草棚,在山谷裡四處溜達。
興許是因爲溼氣重的原因,谷內就只住了張順一家人。
村子裡平素也很少有人會到這兒來。
因此周圍顯得很是荒涼,到處都長着一人多高的蒿草。
整條山谷不過一百多米長,與其說是條山谷,不是說是後山的一道缺口。
山谷一頭直通村後的小樹林,一頭通西溪。
谷地邊緣挖着一條引水的溝渠,通往村子裡的農田。
小木匠小時候來這裡玩兒過,知道它上游都在崇山峻嶺中,水很淺。
溯流而上不到一里的地方,還有一道落差足有四五米的瀑布。
只有下游這一小段,豐水期才能行船。
綜合諸多因素,這裡簡直就是個天賜的堡壘,進退有路,易守難攻!
其實剛纔撐船進來的時候,楊墨心裡就已經有了打算。
只要把西溪下游注入北河這一段挖深些,就能在谷口建一座小碼頭。
他剛纔進來時就已經估算過,從入河口到山谷不到五百米。
其中最下游三四百米,水原本就很深,即便是在枯水期,船隻也是不會擱淺的。
只有離谷口最近的這百來米,河牀深度不夠,阻礙了枯水期行船。
不過好在河道不寬,想把這一段挖深,工程量倒也不大。
只要在冬季枯水期組織幾十個壯勞力,幹上兩三個月,應該就能疏通。
有了這座碼頭,自己以後就等於有了一條高速公路。
出產的東西可以直接通過水路到達縣城,甚至府城襄陽。
再把前面谷口用原木堅起寨柵,即使水匪來攻,村民們也可以退守谷內。
憑藉自己手裡的幾十把連弩,足可以自保。
水匪們若從水路攻來,就更不必擔心了。
由於河道窄的緣故,這裡只容許並排駛進來兩條快船。
只要在後面谷口高地上,碼上幾堆大石頭,多少水匪都能叫他有來無回。
楊墨正在腦海中規劃着谷地的佈防,就聽見前面谷口傳來轆轆的車輪車。
隱約還能聽見牛莽說話的聲音和年輕女子的笑聲。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楊墨不用猜就知道是顧菲菲來了。
果然,沒過一會兒,就見牛莽牽着騾車進了山谷,顧菲菲就坐在他身後車上。
顧菲菲大老遠也瞧見了他,縱身跳下騾車,大步朝他走了過來。
“你們怎麼去了這麼久?你要是再不回來,緩緩妹子可要擔心死了。”
“只是她擔心,你不擔心嗎?”楊墨笑着盯着顧菲菲。
顧菲菲臉上一紅,走過來嗔道:“人家才懶得擔心,管你們是死是活。”
說着,她自己一個人朝張順家的茅草屋走去。
沒走兩步,又回過頭來,對跟在他身後的楊墨說道:“聽說你們得了五十兩賞銀,都買什麼好吃的回來了。”
“你就知道吃,就不擔心我們回不來?”楊墨打趣她道。
“牛莽剛纔都跟我說了,你是敲着鑼進的城,怎麼可能回不來?”
顧菲菲言下之意,是已經猜到了他這麼做的用意,因此臉上很是得意。
幾個人回到張家茅草屋裡,張家娘子的麪條正好出鍋。
顧菲菲提心吊膽的在家裡等了這大半天,晚上根本就沒有吃飯。
這會兒見到楊墨平安歸來,一顆心總算落回了原處,肚子也跟着咕咕叫起來。
“有好吃的也不想着叫人家,要不是人家堅持要來,就沒這口福了。”
顧菲菲抿着嘴翻了楊墨一眼,自個找了個張家最大的陶碗,盛了滿滿一碗。
她正要敞開肚皮吃個痛快,擡眼看見旁邊的虎子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她看。
顧菲菲臉一下紅了,伸手把一大碗麪條送到了虎子面前。
“餓了吧,吃姐姐這碗!”
虎子膽怯的擡頭看了一眼自己娘,不敢伸手來接。
張家娘子趕緊端着一碗半乾的麪條,過來說道:“菲菲姑娘別管他,他小孩子家的,能吃多少。”
“你叫什麼名字?”顧菲菲伸手攔住張家娘子,柔聲問道。
“我大名叫張虎,爹孃都叫我虎子。”
虎子見有人給他撐腰,壯着膽舔了舔蒼白的嘴脣,朝顧菲菲挪了兩步。
顧菲菲一把拉過虎子,揉了揉他亂糟糟的頭髮,把一碗滿滿當當的麪條塞進了虎子手裡。
“瞧把孩子餓得,今晚有姐姐在這兒,你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真的?”虎子捧着麪條,哈喇子都快淌下來了。
“當然是真的。”顧菲菲莞爾一笑,很是明媚動人,把一旁的楊墨都給看呆了。
“看什麼看,你不吃我吃。”
楊墨一個不留神,剛到手的麪條就到了顧菲菲手裡。
一屋子人都忍不住偷笑起來。
張順他娘眼睛雖然看不清楚,耳朵卻挺好使,把剛纔的一切都聽了進去。
這會兒手裡捧着麪條,一臉滿足的笑道:“墨哥兒,你娶了個好媳婦,怪道要發家呢!”
顧菲菲一聽急了,紅着臉嚷嚷道:“大娘,誰是他媳婦呀!人家還是個……”
後半句話就像是忽然噎在了嗓子眼裡,被她硬生生吞了回去。
“啊?”張順他娘吃驚的說道,“你還是個黃花大閨女?那墨哥你得抓緊了,手裡的活再忙,也不能耽誤了生娃。古話說的好,不孝有三,無後爲大……”
“大娘!”顧菲菲大叫一聲,一張俏臉直紅到了脖頸。
飯也顧不得吃了,一把將碗筷塞回楊墨手裡,頭也不回的跑了。
楊墨起身追出去,人家姑娘早沒影了。
張家娘子埋怨道:“娘,看你把人家菲菲姑娘羞得,飯都沒吃成。”
“你以爲娘糊塗啦!爲娘這正是在爲人家姑娘打算呢!你想一個大姑娘家的,憑白無故住在別人家裡,怎麼能沒個名份?”
楊墨剛好轉身進屋,把這話聽得真真的,心裡不禁一陣慚愧。
這個時代畢竟不比後世,非親非故的,一個大姑娘住在別人家裡確實說不過去。
他倒不怕別人說三倒四,就怕傷了顧菲菲的自尊心。
畢竟顧菲菲原本也懂得這個道理,本來就是奔着給他作妾來的,是他拒絕了人家。
“老人家提醒的是,明天我就叫人來,先在這山谷裡搭間木屋。讓菲菲姑娘暫時搬到這兒來,跟你們作鄰居。”楊墨在火堆旁坐下,鄭重其事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