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墨幾天前就接到了張順託人捎回來的消息。
已經安排了上百民夫等在碼頭上,準備接收從府城運回來的物資。
直到夕陽就快要落進西山的時候,長河盡頭也終於浮現出了大船的桅杆。
一行官船飽鼓風帆相繼從地平線上探出頭來。
船隊滿載而歸,身後還跟着一長串從府城趕來的商船。
商船的隊伍如此龐大,倒是大大出乎楊墨的意料之外。
張順臨去府城的時候,楊墨曾經交給他一封信,讓他親手交給顧菲菲。
楊墨在信中交代了顧菲菲,需要採購的各種原料的具體數目。
那些原料根本就花不了一萬兩白銀。
楊墨讓顧菲菲把剩下的銀子暫存在府城,等候下一步的安排。
如今看船隊的規模,比他預估中的要大的多。
難道顧菲菲並沒有按照他的要求採購物資?
直到傍晚時分,船隻入港。
楊墨立刻就明白了是怎麼回事。
那些多出來的七八條商船上,全都滿載着糧食。
原來雙把獨輪車在府城大賣,顧菲菲將獨輪車的貨款全都換成了糧食。
雙把獨輪車以其極高的性價比,極優惠的售價,早已完敗當前的同款車型。
能在府城大賣,在楊墨看來,不過是理所當然。
讓他感到不解的是,顧菲菲幹嘛要買這麼多糧食。
如今雖然在戰時,但南陽盆地地處荊漢魚米之鄉,糧食價格雖然居高不下,卻也沒到供不應求的地步。
價格波動也在可以接受的範圍之內。
楊墨相信,顧菲菲這樣做,一定有她的理由。
好在顧菲菲託張順給他捎了封信回來。
楊墨默默的收好了信件,打算晚上趁沒人的時候,再打開來看看。
匆匆讓民夫們卸了貨,楊墨在賽樊樓訂了一桌,專門爲龐縣尉和張順接風洗塵。
也算是對龐縣尉的一路護送表示感謝。
這位龐縣尉生得五大三粗,性情豪爽,倒是挺對楊墨的脾氣。
縣裡三套馬車中,楊墨就對他還算高看一眼。
當晚席散之後,楊墨送張順回了老山村的營地,就一個人直奔宣樂坊,心柳姑娘的花樓去了。
自從上次在官船之上,與心柳姑娘約定之後。
他就乾脆就把自己的住處搬到了宣樂坊得月樓,住進了心柳姑娘的閨房裡。
他這樣做,當然是有原因的。
爲了讓鄭仕弘他們對自己徹底放心,也是爲了麻痹縣裡的那幾個豪紳。
有利於他一個個摸清楚,網裡的這張關係網。
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
他將來還要在此地伸展,自然不能當個睜眼的瞎子。
他如今身爲鄧侯的心腹,身上沾着半個呂字。
鄭仕弘的心總是懸着半邊,不肯完全信任他。
楊墨一早就看出了鄭仕弘的顧慮,纔不得不與心柳姑娘演出了這一幕。
心柳姑娘倒也配合,她不用付出身體,就可以如約得到縣令大人差人送來的銀兩,何樂而不爲呢?
只是苦了楊墨,要跟一個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共處一室。
每天都要忍受着堪比限制級寫真的各種畫面。
那場面活色生香,常常令他感到心跳加快,面紅耳赤。
當晚收工之後,楊墨就在心柳姑娘的閨牀上,拆看了顧菲菲給他的來信。
在信中他才得知,府城一行,不光有好消息。
顧菲菲所面對的艱難局面,甚至比他想象中還要嚴重很多。
顧菲菲告訴他,僅僅是在府城設點銷售了幾百輛車子,府城最大的商人朱長義,就已經嗅到了危險的氣息。
朱長義雖然不知道獨輪車背後的東家到底是誰,卻派出了大量黃牛黨,前來搶購他的車子。
與此同時,他開始讓下面的人仿造雙把獨輪車。
雖然如今他們已經擁有了獨輪車的專屬權,可在任何時代,維權都是一項十分耗時耗力的工作。
所以顧菲菲信裡的意思,並沒有打算維權。
只是告訴了楊墨一個事實,缺乏技術壁壘的產品,在府城根本不可能生存。
聽顧菲菲的意思,府城襄陽已經是一個成熟的資本市場。
所有常規的產品,都已經被大資本壟斷。
其它人若想擠進去,就必須有比府城那些大商人更強在的資本,或者更具有技術壁壘的產品。
才能在府城打開局面。
除了這件事,顧菲菲還在信中給他帶來了一個驚人的消息。
猛兀兒人已經在漢江對岸的駐馬城一帶紮下營盤,調兵遣將,營造大型攻城器械。
隨時都有可能對江漢重鎮襄、樊二城發動攻勢。
今年江漢一帶,普遍都暴發了比較嚴重的洪災。
再加上如今兵荒馬亂的時局,糧食價格很有可能會暴漲。
所以顧菲菲才自作主張,把銷售獨輪車的所有貨款,全都換成了糧食。
此外,還動用了楊墨的一萬兩專款,加大了工程隊額定的糧食採購的數目。
她在信中提醒楊墨,要作好迎接災後饑荒的打算。
楊墨裝起信件,憂心重重。
彷彿已經看到了襄陽城的窘境,也看到了顧菲菲在府城的不利處境。
雖然顧菲菲在信中說,她的身份暫時還沒有暴露,朱長義並不知道雙把獨輪車背後的人是她。
但楊墨還是擔心,她遲早會暴露。
當下時局紛亂,必須儘快賺到更多的錢,才能進一步提高自己的抗風險能力。
水泥這一新材料,給他帶來了豐厚的利潤。
拯救鄉里百姓的使命感,也同時給楊墨帶來了沉重的負擔。
此次洪災對於糧食的減產效果,暫時還沒有在南嶂這個小地方顯露出來。
但楊墨相信顧菲菲的判斷。
農業社會,糧食短缺的苗頭,最先就會在商業活動中顯現出來。
有時候,大城的商人們,甚至比田地裡的農夫們更先知道,今年糧食的價格。
襄陽城作爲京西道最重要的商品集散地,消息當然比南嶂縣靈通。
顧菲菲能夠當機立斷,讓楊墨很是欣慰。
同時他也開始擔心南嶂縣的這些百姓來。
糧慌一旦蔓延,勢必會給城池修繕工程帶來變數,到時還能不能從縣府拿下剩下的工程款,就是個問題了。
鄭仕弘可以不管城裡個別被洪災波及的百姓,可卻不能不管下面鄉鎮數以萬計的百姓的肚子。
如果把他們的肚子餓急了,這些平素老實巴交的百姓們,就敢提上菜刀吃大戶。
甚至到縣裡衙門口討吃的。
民以食爲天,飯都吃不飽的時候,一切大義都是空談。
楊墨在桌上攤開紙筆,迫不及待的給顧菲菲寫了回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