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門山榷場晚間雖會關閉城門,城內卻沒有宵禁可言。
襄陽府在榷場內只屯駐着呂家軍一個營的兵力。
由鹿字營正將秦猛負責。
城門一關,城內的熱鬧程度,比襄陽城也毫不遜色。
最熱鬧的就數這座吃喝玩樂,商賈買賣無所不包的豐樂樓。
小全子從小在山裡長大,乍一看見這樣的去處,好似鄉下小子進了城,瞧什麼都稀奇。
吐着舌頭盯着樓上樓下熙熙攘攘的人羣,忍不住讚歎道:“乖乖,這一天得賺多少銀子啊!”
跟着一起來的老兵也是大開眼界。
樑安卻顯得很平靜,顯然他是來過這裡的。
楊墨幾人剛纔在門口站穩腳跟,就從大門裡迎出一個店夥計。
夥計殷勤的湊上前來,堆着笑臉問道:“客官是飲食還是住宿,是存貨還是取錢啊?”
楊墨把目光從豐樂樓三個大字上,挪到夥計的笑臉上,淡然笑道:“都不是!”
“哦!那客人就是想耍錢,或者想找個小娘子聽曲兒……”
“本公子有樁大買賣,要找你們東家!”
楊墨不緊不慢的從懷裡掏出一張拜帖來,遞了過去。
這是言震東剛纔給他的。
夥計接過來掃了一眼,臉上頓時更加殷勤了幾分。
收了帖子,伸手道:“貴客裡面請!”
說完,就親自領着幾人進了大堂。
一樓大堂內開着一間酒館。
滿堂瀰漫着酒肉的香氣,人聲鼎沸。
幾十張大桌子幾乎座無虛席。
夥計領着他們穿堂而過,並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大堂最裡面有一道寬敞的樓梯。
幾人拾級而上,人還沒到二樓,就聽見一陣充滿異域風情的樂聲傳進了耳朵裡。
上了二樓,一方寬敞的舞池映入眼簾。
正值隆冬時節,這裡卻是溫暖如春。
舞臺正中,一位衣着清涼的胡姬正翩翩起舞。
胡姬媚眼如絲,曼妙的身段隨着歡快的樂曲律動着。
大片的雪白不時閃現,引得四周廊下響起一陣陣口哨聲!
一曲舞罷,銅錢和碎銀頓時從圍廊下拋灑出來,落入舞池。
叮叮噹噹響個沒完,彷彿下了一場金錢雨。
小全子和兩個老兵瞠目結舌。
那名夥計故意在這梯前站了一會兒,好讓他們瞧瞧稀奇。
這時瞧見小全子他們倆的樣子,一臉的不屑。
等到他偷眼看向楊墨,卻不由一愣!
才發現這位少年公子連眼睛都沒眨一下,顯然是對眼前所見興致缺缺!
夥計連忙收起了嘴角的譏諷。
堆起笑臉,領着他們穿過一座廳堂。
踏上了一道臨街的迴廊。
站在迴廊下,半個榷場盡收眼底。
樓下街道上人頭攢動,摩肩接踵。
幾人一邊貪看着街巷上的景色,一邊跟着夥計往前走。
不覺到了迴廊盡頭,才發現這裡又有一道窄梯。
夥計至此便不走了。
從旁邊一個隔間出來一名侍女,接住了他們。
侍女殷勤的帶着他們從窄梯上了三樓。
一上來嘈雜聲便戛然而止。
這上面居然別有洞天,有座露天庭院。
進了院子,庭院中綠意盎然。
四周都是木結構建築,像是身處地面一樣,十分幽靜。
偶爾有幾個人走動,也都是低着頭,行色匆匆。
侍女領着幾人進了西邊的偏廳奉茶。
這纔去向主人通報去了。
其實他們一行人剛纔一路看到的,不過是樓內很小的一部分。
豐樂樓一樓是貨棧和吃飯喝酒的地方。
二樓則是集娛樂和買賣爲一體的綜合場所。
兩層樓都分公共區域和專門的包廂。
他們剛纔看到的不過是最爲低端的公共區域。
在那些包廂裡,正上演着比公共區域精彩十倍的戲碼。
不灑足銀子,他們連看都看不到。
當然,最精彩的就屬三樓的這座庭院。
這院內幾十間屋子裡,每一間一天所產生的價值都是個天文數字。
是普通老百姓一輩子都賺不來的。
沒過一會兒,侍女就回來了,向着楊墨盈盈一禮。
“東家有請,尊客請隨我來。侍從不便相隨,請在此處稍坐。”
“既如此,你們就在這裡等着,我去去就來!”
小全子等人不敢有異議。
更何況開得起這樣大酒樓的人,莫名就讓人心安!
他們也不擔心先生會在這種地方出事!
金錢和實力能給人安全感,這種情況自古使然!
楊墨跟着侍女出了偏廳。
穿過中庭,徑直來到正堂。
進了堂屋,裡面並不見一個人。
繞過堂屋中間的板壁,楊墨才發現後面居然還有一眼天井。
天井兩旁各有一道長長的走廊。
侍女領着他踏上左邊的走廊。
二人直走到走廊盡頭,纔在一間淨室前停下。
“東家,貴客到了!”
“進來!”
裡面傳來一箇中年人的聲音!
楊墨這才邁步進去。
入眼是一間茶室,中間擺着一張烏木長案。
長案後面,站起來一個面色黧黑的中年人。
三角眼,高鼻樑,顴骨凸起,目光銳利。
這人乍一看見楊墨,目光中竟不由自主的閃過一絲驚惶。
只不過這神情一閃而逝,他臉上立刻又堆滿了笑意。
“尊客駕臨,鄙人有失遠迎,望乞恕罪。不知尊客如何稱呼?”
“在下姓言。”
“言公子請!”
管事把楊墨讓進客位,又奉上一盞香茶。
這才接着道:“不知言公子此來,有何生意關照鄙店,還請明示!”
“聽說整個榷場內,就只有你這裡能買到糧食,故此前來!”
楊墨見他問得直接,也懶得繞彎子。
此人既然是個法外狂徒,當不會懼怕生意自動找上門吧!
剛纔這人臉上的神色雖然只是一閃而逝,卻仍然沒能逃出楊墨的這雙眼睛。
不知怎麼的,楊墨總覺得這人認識他。
可他絞盡腦汁,也沒能從自己腦海裡,蒐羅出這個人的影子。
“原來是言公子,幸會!幸會!”
“你可以叫我劉掌櫃,敢問言公子是哪裡人士?要糧食做什麼?要知道,襄陽府現在糧食可金貴的很啦!”
“這話問的,在下買糧自然是爲了吃,家內人口衆多,需要的口糧甚巨!”
你倒是賣不賣?既然敢賣,還怕買主不成?
楊墨心裡暗自腹誹!
金銀算個屁,你們這幫鼠目寸光的傢伙,哪裡知道糧食的可貴。
縱使你有金山銀海,等到城破家亡之時,又能值得什麼?
襄陽城一旦被猛人攻破,你們今天貪求的一切,終將是別人的。
只有吃進肚子裡的,纔是自己的!
“你是忠義軍的人!”
劉總管突然直視着楊墨,目光如炬。
楊墨心裡咯噔一聲。
想必言震東也不知道自己身份已經暴露。
不然也不會讓楊墨拿着他的拜帖找上門來。
現在身份已被人識破。
這劉總管卻沒有立刻叫人,看來還有迴旋的餘地。
“是又如何?”
“鄙人不管你是什麼身份,只要你能拿出銀子就成。何況忠義軍也是漢人,這裡又是漢地,言公子大可不必如此緊張!不知言公子需要多少糧食?”
“最少十萬石,多多益善,你有嗎?”
楊墨擡眼看向劉總管。
後者聽了這話,頓時倒抽一口涼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