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經有云:西北海之外,大荒之隅,有山而不合,名曰不周。
楚臣屈原亦在《離騷》如是曰:路不周以左轉兮,指西海以爲期。
華夏的上古神話更對不周山多有提及,卻非指代某座高山峻嶺,而是泛指後世所謂的帕米爾高原。
隨着大漢征服西域,兵發大夏,勢力範圍輻射整個中亞,完全掌控了帕米爾高原,漢人才真正認識到不周山的全貌,並因其地山崖蔥翠,而改稱之爲“蔥嶺”。
漢初的帕米爾高原,非是後世美帝入侵阿富汗時,那遍地黃沙的貧瘠山地。漢代尚是處處可見由冰川雪水浸育出的青翠草地,到得大唐玄奘西行時,卻儼然已出現大片“地鹼滷,多礫石,播植不滋,草木稀少”的不毛之地。
約莫只能歸結於氣候的變遷,漢初正處在溫暖期,雪峰冰川融出的雪水滋養出帕米爾高原的蔥翠植被,商旅不絕,牧歌悠揚,然到得唐代,已是寒風悽勁,春夏飛雪,晝夜飄風,遂致空荒,絕無人止。
帕米爾,乃是波斯語的音譯,意爲平頂屋,帕米爾高原地跨身毒東北部,西域西南部、大宛東南部,且近乎囊括大月氏和大夏全境,是崑崙山、喀喇崑崙山、興都庫什山和白山(天山)交會的巨大山結。
十月之望,是爲下元,乃漢人齋天祭祖之日。
漢大將軍劉寄橫刀立馬,率十餘萬鐵騎返歸大夏國境,於嬀水之畔設壇齋天,且以大漢親王之尊與安息帝國儲君弗拉特斯一道,代兩國帝皇締結兩國邦約。
巍巍蔥嶺,皆屬漢疆!
大月氏,大宛,大夏乃至巽加王朝及其北面的諸多中亞小國皆遣使前來,見證兩大帝國締結邦約。
康居因失卻安息帝國的救援,被迫放棄其南部的大片農耕區,退守北部更爲廣袤的遊牧區。
大月氏不敢違背昔年對漢廷的承諾,已舉族遷徙至錫爾水北岸,將嬀水北岸歸還給大夏國。
大宛則舉國歸附大漢,成爲如大夏般的藩屬之國。
印度希臘和健馭邏等中亞小國的使臣們,亦面色愁苦的向大夏遞交國書,“懇求”歸附。
他們雖是寡民小國,然過往向來不懼“怯戰貪生”的大夏人,本是想歸附大漢的,然漢廷以“其國不處蔥嶺”爲由,並不接受他們的歸附。
嗯……其實也非大漢朝廷的意思,而是廣川王劉越自行決斷的。
這些中亞小國地處頗爲微妙的地域,北有大夏,南爲巽加,西是安息,東爲蔥嶺,偏生地勢平坦,端是易攻難守。
皇帝兄長早已囑咐過他,大漢現下尚不宜亦無意在中亞之地囤駐重兵,既然如此,就不應接納健馭邏等中亞小國的歸附,否則怕是會使得安息與巽加對大漢更爲忌憚,甚或被迫聯手與大漢抗衡。
劉越在黃埔軍學曾熟讀軍略,自是曉得甚麼是“軍事緩衝區”,故讓大夏接納中亞小國的歸附,既能避免安息和巽加暗中掌控諸國,亦能將這片地域作爲大夏和蔥嶺的戰略縱深。
安息儲君和巽加使臣聞得大漢親王的坦言相告,覺着倒也能接受,只要漢廷保證將來不在這些小國駐軍,對安息帝國和巽加王朝而言,就算是大好事。
巽加王朝向來安於身毒霸主的地位,本就從未有出兵北侵的打算。
安息帝國被漢軍敲了大悶棍,也曉得天高地厚了,再沒東擴的野心,倒不如先安撫好遠隔萬里之遙的大漢,先將西面的塞琉古帝國給徹底收拾了,再往西北征伐亞美尼亞等國。
遠交近攻的道理,也非是大漢君臣才懂的,安息帝國好歹也融匯了輝煌燦爛的波斯文明和希臘文明,並非真正意義上的“化外蠻夷”。
嬀水源出蔥嶺,由東向西北蜿蜒流淌數千裡,最終匯入鹹海。
漢軍設壇祭天之地,正是嬀水出蔥嶺之處,因坡度陡降,水勢尤爲湍急,但見波濤滾滾,更有萬千飛流從山垣直泄而下。
大將軍劉寄早已徵募到諸多大夏石匠,于山壁勒石刻字,沒記敘甚麼豐功偉績,仍是邦約上最重要的那八個字。
巍巍蔥嶺,皆屬漢疆!
端是簡潔利落,卻又尤爲霸道!
因山壁面西,正是朝向安息帝國,其警醒意味昭然若揭,安息儲君弗拉特斯面色微有些難看,卻也不敢發作。
漢軍十餘萬鐵騎皆列陣行祭,每人吐口唾沫,就能將他帶來的安息使團和千餘近衛騎兵活活溺斃了。
十月下旬,出征年餘的漢軍拔營班師,四萬羌騎亦是隨行,只待到得敦煌邊塞外,再自行繞到賀蘭山南麓,再經由漠南草原回返烏桓山脈。
因着皆爲騎兵,且無須太過蓄留馬力,故行軍速度極快,這也得虧大漢錢莊早已大肆進駐大夏和西域諸國,漢軍先前從巽加王朝劫掠到的金銀財貨乃至安息帝國給予的賠款,皆已運入各處錢莊,兌換成金銀票據,將士們返國即可自行取兌。
依慣例要進奉給皇帝陛下和天家長輩的孝敬,也是早早盡數登簿造冊,通過少府的帝國郵政司押運回京了,待得大軍抵京,再行進奉典儀即可。
至於該上繳國庫的部分財貨……大農府特意遣來隨軍的官吏早就迫不及待的收走了,大農府屬官可都是羣見得金銀就兩眼冒綠光的餓狼,就跟放高利貸似的,出兵花銷的糧餉貲財,恨不能掙會百倍千倍。
漢軍近年屢屢出師遠征,每每班師多是能滿載而歸的,似這般輕省的返程倒是少有,莫說金銀財貨,便是糧草輜重都無須載運太多。
皇帝劉徹早年提出的整軍構想,已得以逐步落實,精兵建軍,快速調動,後勤保障,如是種種皆在此番遠征中通過檢驗,發揮出極大的功效。
關鍵還是朝廷對西域諸國分而治之的方略成效顯著,諸國君臣皆爭先恐後的爲大漢效力邀功,唯恐落於人後,再保不住家國百姓和榮華富貴。
不是沒有野心勃勃的西域君主,曾試圖出兵攻打他國,抱着僥倖心理測試漢廷的底線,奈何漢軍向來是不說廢話的,西域諸國別說出兵征伐鄰國,就算組建大批精銳軍伍,都將慘遭漢軍滅國,至少要換個識時務的君主。
漢廷已然明定,西域之地立百國,一個不能多,一個不能少。
西域之國轄地至多不得超過十座城池,治下屬民不得超過十萬,整備兵員不得過萬,騎兵更不得超過兩千之數。
西域各國間不得結盟,不得締結邦約,兩國王族若有通婚之舉,便將其中一國的王族以旁的大貴族替換之。
但有違者,舉國誅絕!
若有西域君王陽奉陰違,該國貴族可向漢廷暗中糾舉,若經查實,此貴族可成該國新君!
所謂分而治之,不只是分化西域諸國,更是要分化各國君臣,雖不至讓他們離心離德,卻也絕不可能心無掛礙的合謀不臣之舉。
西域諸國君臣也不蠢,曉得漢廷的盤算,卻也不敢違逆半分,既是勢不如人,就該識時務,懂分寸,老老實實安享榮華便好,別妄圖搞甚麼開疆拓土的大業,那不是小國弱國能玩的。
沒瞧見大漢以十餘萬鐵騎萬里遠征,硬是將巽加和安息皆打得遣使求和麼?
漢軍班師途中,路經的西域城池,該城官民乃至君臣皆出城三十里相迎,奉上大量酒肉蔬果勞軍,不求能得兩位親王褒獎,但就勿要因怠慢而惹惱了他們,惹來滔天大禍。
大將軍劉寄見得這般情形,覺着皇帝兄長的顧慮似乎也不有周全之處,就依着大漢現下對西域諸國的掌控,在大夏和大宛囤駐部分兵力,後勤保障應不會有太大壓力纔是。
若是顧忌駐軍將領擁兵自重,裂土封王,那不斷進行校營輪調便是了。
廣川王劉越聽罷他的疑惑,不禁搖頭失笑。
皇帝兄長向來主張以夷制夷,更欲“以最小的代價換取最大的收益”,若非必要,皇兄尚想繼續裁撤大漢邊軍,進一步推進精兵政策。
尤是五大水師的兵員編制愈發龐大,儼然已近愈二十萬,再加上三十萬邊軍,九萬長安禁軍,五大精銳騎營,羌騎,胡騎,甌騎,閩騎,聽聞還新組建了義渠騎營……
大漢常備兵員儼然抵近百萬之衆,這尚是數度裁撤邊軍後的數量,且尚未計算各郡縣服首年兵役的府兵。
隨着漢軍大量汰換兵械,大幅提高將士糧餉,每歲的軍費開支屢創新高,若非國庫歲入的增長速度更快,且國內糧食產量過剩,糧價不算高,即便能裝備起這百萬大軍,也壓根養不起的。
太上皇劉啓剛登基爲帝時,朝廷光是養活五十餘萬邊軍就已頗爲吃力了,更何況是裝備更爲精良,糧餉更爲優厚的百萬大軍。
即便是大漢最西北的敦煌邊塞,距離大夏和大宛都超過五千裡,在此囤駐重兵,幾乎沒有半分必要。
尤是西域諸國也再整葺乃至修築新的商道,雖非瀝青大道,卻也足夠寬闊平整,足以在戰時供大漢騎兵快速行進。
依着大漢現下的兵員配置,月餘時間就足以調集十萬精銳騎兵,從京畿奔赴大夏和大宛,又何必多次一舉在當地駐軍?
囤駐的兵員過少,遇着事不頂用;囤駐的兵員過多,耗費又頗大。
真以爲漢軍將士只消耗糧草啊?
兵械保養,軍餉犒賞,乃至國內軍眷的補貼抑或撫卹,這特麼都是要錢的!
怎的都不划算!
現實不是衛尉公孫賀寫的白話文小說,隨手招個數百萬大軍,征服全世界,也不知道後世會否有諸多讀者,會將此類“爽文”視若評判標準,以此評價乃至抨擊較爲客觀的歷史小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