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車駕緩緩行至近來,蓋俊一振衣甲,率先拜倒,口中言道:“臣驃騎將軍蓋俊叩見陛下,陛下萬歲!”
“臣等叩見陛下,陛下萬歲!”蓋俊後方數百文武臣僚伏地唱道。()
“吾等叩見陛下,陛下萬歲!”周圍數以萬計的甲士轟然跪地,齊齊高喊道。隨後,跟在天子左右的人亦跪拜呼應,到最後,整個長安到處都響徹着“陛下萬歲”的聲音。此刻尚在城中四處作亂的亂民潰兵見此,直嚇得肝膽俱裂,或是逃回家中,或是主動請降,亂象已經有了平息的趨勢,相信明天天亮之前,長安就可徹底恢復平靜。
劉協看着密密麻麻跪在地上的臣民,以及這鋪天蓋地的呼聲,小臉漲得通紅,拳頭緊緊攥住,再難安坐在車椅上。自他登基以來,還從未這般威風過,在他十二載有限的記憶中,似乎僅有一次可以與之相比,那還是中平六年,他的父皇尚在人世,父皇設西園八校,召天下四方兵,講武於平樂關下,步騎數萬,齊聲高呼,聲震雒陽。
劉協被楊彪攙扶下車,猶是激動不已,連連說道:“老師,朕今日方知天子的威儀……”
楊彪含笑頷首,提醒道:“陛下,該讓諸人起身了。”
“對、對……”劉協猛然醒悟,連連點頭,繼而清了清嗓子,說道:“諸卿平身。”
“謝陛下……”衆人拜謝起身。
蓋俊看着天子一步一步向自己走來,稚嫩的臉上努力的保持着威嚴。心裡不免微微感嘆。中平元年末,他在雒陽爲羽林中郎將,宿衛皇宮,曾於禁中見過劉協數面。那時他僅四五歲,粉雕玉琢,天真可愛,無憂無慮,享受着世間能夠享受的一切。轉眼間,他已十二歲,登基也有三載了,時間過得何其之快。
“陛下。臣來遲了……”蓋俊說道:“陛下自登基以來,先落虎穴,再墜狼窩,眼見奸人亂政。我大漢國勢日漸衰微,臣於晉陽,真是心急如焚,寢食難安,只恨自己無能。無法爲陛下、爲國家分憂。所幸我大漢乃天、人之所望,臣在諸位賢良俊彥的輔佐下,廣蓄軍資,臨機而動。終於誅殺國賊,澄清環宇。從此以後。陛下便可以安心,臣必定排除萬難。(_)爲陛下掃平天下奸宄,還我大漢一個朗朗乾坤。”
“好!”劉協聽得熱血沸騰,直言道:“蓋卿真乃國家擎天之柱也!”其後目光猛然瞥見蓋俊身後有一個和他年齡相仿的人,用手一指,問道:“蓋卿,此人是誰?”
蓋俊微微側過身,讓長子蓋嶷上得前來,介紹道:“回稟陛下,這是臣下的長子,蓋嶷。”
“見過陛下。”蓋嶷彬彬有禮地拜道。
“哦?你就是被世人呼爲“神童”的蓋嶷?朕早就聽說過你的大名了。”說到這裡,劉協頓了頓,一臉好奇地問道:“你真的四歲就會背《孝經》了?”對於蓋嶷的傳聞,他卻是不信,他四歲的時候,連字都不認識幾個,沒道理蓋嶷比他聰明那麼多。
“小時了了,大未必佳,臣只是比一般人早慧而已。”蓋嶷謙虛地承認了這件事。又道:“想要成爲國家棟梁,還要時刻用心讀書,希望日後可以輔佐陛下,成就偉業。”
劉協笑着說道:“朕期待那一日儘快到來。”劉協從小長在深宮之內,身旁除了閹人、宮女,便只有文武百官,很少有機會和同齡人接觸,蓋嶷神風俊朗,風儀出衆,使得劉協暗暗心折,甚至心裡生出把他招入宮中,與自己朝夕相伴的想法。
蓋嶷退回人羣中,蓋俊又和劉協聊幾句,見他面上隱隱浮出一絲疲憊之意,便出言建議道:“臣未曾想到韓賊竟然喪心病狂到挾持陛下,五馬分屍亦不足以泄吾憤!陛下車馬勞頓整日,想必已是極乏,不如暫且回宮休息,其餘之事,留待明日養足精神,召集百官議會,再議不遲。且目下長安尚有些許不寧,需臣領兵鎮壓之。”
劉協此刻確實疲憊到了極點,事實上這些日來,他就沒有好好休息過,時時刻刻提心吊膽,唯恐自己小命不保,而今蓋俊領兵剿滅了亂臣賊子,再也不用擔心自身的安危了,他現在就想躺到榻上,美美的睡上一覺。劉協目視楊彪,詢問老師的意見。
楊彪輕輕點頭,說道:“驃騎將軍所言甚是,陛下是該要好好休息一番。”
見老師點頭了,劉協便不再推脫,對蓋俊道:“如此,長安諸事就有勞蓋卿了。”
蓋俊道:“恭送陛下回宮。”
“恭送陛下,萬歲!萬歲!萬歲!……”山呼海嘯般的祝詞再次響起。
目送着天子車駕進入未央宮,蓋俊收回視線,這時,周遭安靜極了,所有人的目光皆是轉移到他的身上,蓋俊也不遲疑,當先來到蔡邕、馬日磾面前,拜道:“丈人、老師……”
馬日磾道:“子英,你很好,只是治國非易事,當以董、韓二人爲戒。”
“諾。”蓋俊鄭重應道。
相比於稍顯矜持的馬日磾,蔡邕情緒更加外放,撫掌朗笑道:“子英,好、好啊!僕之一生,最得意的事,便是選你爲婿,你果然沒有令僕失望!”
也無怪蔡邕這般激動,他和馬日磾比不了,後者已經做到了三公太尉之職,乃是朝廷百官之首,而他人生卻蹉跎近六十載,始終不得志伸,多虧董卓提拔,始顯貴於朝,奈何董卓暴虐無常,不得人心,連帶着他也跟着遭殃,受盡士人非議、奚落,其中的酸甜苦辣,不足爲外人道。如今愛婿蓋俊將兵入京,得掌權柄,不用想也知,他必受重用。苦熬六十載,終於守得雲開見日月,喜不自禁,亦是人之常情。
“娶琬兒爲妻,也是我人生最得意之事。”蓋俊毫不猶豫地回道。
“你呀……”蔡邕聞言放聲大笑,他倒也不懷疑蓋俊的心意,天下誰不知道,蓋俊愛妻至深,除了當年納一妾外,十數年以來,始終如一,從不沾花惹草,更有坊間傳言,蓋俊實非不愛女色,而是懼內。以致蔡琬兇悍之“污名”,隱隱有與才華相併列的架勢。蔡邕身爲父親,對女兒最是瞭解不過,他當然知道這純粹是無稽之談,奈何世間人言滔滔,他總不能堵住天下所有人的嘴。
“子瑜,還不趕快上前拜見。”蓋俊回身招手,呼來蔡珪。
在後面遙望老父,蔡珪早已等得份外心焦,奈何沒有得到蓋俊允許,不好上前,這時聽到姐夫之言,旋即三步並作兩步搶到蔡邕身前,一揖倒地,“不孝子叩見父親。”
“子瑜,想煞爲父也!”蔡邕一生寡嗣,僅有蔡珪這麼一個兒子,見他趴在地上,涕淚齊流,亦是不免真情流露,急忙將兒子扶起。
馬日磾笑道:“好一齣父慈子孝……”念及膝下几子皆不成器,心中嘆道:“伯喈子、女、婿皆拔萃,人生如此,夫復何求?真是好福氣。”
蓋俊道:“天色已晚,諸般事物留待明日再說,丈人和老師先回府中歇息吧。”
馬日磾、蔡邕相視一眼,點了點頭,雖然心中有千般萬般話語要對蓋俊說,可是他們都已年過六旬,今天這麼狠狠折騰一番,精力的確有些難以爲繼。
此時長安甚是不太平,蓋俊爲了防止意外發生,給兩位長輩各派一隊精銳甲騎,以爲護衛。之後蓋俊又與幾位德高望重的朝廷公卿略作攀談,便遣人把百官一一送走。
人羣離散,周圍空了不少,蓋俊以指揉弄眉頭,緩解疲憊。
他剛纔沒有在人羣中看到大兄何顒的身影,向人打聽後才知道,後者隨天子出長安,混亂中失去了蹤跡,也不知是不是生了什麼意外。
蓋胤一旁勸道:“將軍,您也勞累了一整天,長安事交給我等就好。”
張遼亦道:“區區些許亂民潰兵,何須將軍親自坐鎮。將軍若是不放心,末將在這裡下軍令狀,將軍明日一早醒來,定會看到一個安寧的長安。”
見蓋俊不反對,蓋胤謂張遼道:“張中郎,可曾安排將軍及衆同僚歇息之所?”
“有三處地點可選……”張遼猶豫一下,補充道:“其中以司徒府最佳。只是……”
“只是什麼?”蓋俊插話問道。
張遼說道:“韓遂居住的司徒府曾是董卓府邸,兩人皆死於非命,爲不詳之地……”
蓋俊不以爲然道:“二獠乃是自取滅亡,與居所何干?別人懼,孤卻不懼。”
張遼從戎數載,殺人無算,當然也不信這套,不過這種事還是要先說清楚纔好。
蓋俊在張遼的引領下,入住司徒府,當然,這裡以後八成要改作驃騎將軍府了。
匆匆逛了逛庭院,以蓋俊的見識,也不由暗暗咋舌,這裡簡直堪比皇家宮殿、園林。據說長安發生大地震的時候,董卓府邸也受到波及,損毀近半,蓋俊很難想象全盛時期,這裡該是多麼的奢華?
“董腹便這廝打仗不怎麼樣,治國也不怎麼樣,但是論起享受來,他倒是不輸於任何人,包括大漢歷史上那些以奢侈著稱的昏君們。”蓋俊心下嗤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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