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城主

紅拂出了門來到外面,入目之處是一道青翠山坡,坡上有亭,坡下停着一匹黑駿馬,看着有些眼熟。此時斜陽脈脈,草樹生輝,雲淡風和,一派安寧景象。

極目四周,但見園囿亭榭山水屋宇,佈設巧妙,既有皇家華貴氣象,又有清和之氣,風雅之概,甚而有廣袤雄遠之勢,遠處隱有軍營苑牆合圍,竟似是個大苑城。

山坡亭上,一人佇立其中,凝目遠望,白衣飄飄,若神仙中人。

紅拂走上山坡,入亭倚坐,回首觀賞着如畫風光:“這是什麼地方?”

亭中人答道:“這是大興苑。”

“皇帝的禁苑?”紅拂吃了一驚。

亭中人笑:“你也知道此地?”

“此苑爲開皇元年所置。處宮城之北,東西二十七裡,南北三十三裡,東接灞水,西接長安故城,南連京城,北枕渭水……苑中四面皆有監,南爲長樂監,北爲舊宅監,東西兩監,分掌園中種植與園囿修葺之事。苑中宮亭凡二十四所。南面三門,中曰光泰,東爲芳林,西爲光化。東面二門……”

“好啦。”亭中人打斷紅拂的話,“你怎知道得如此詳盡?”

紅拂說:“這有原因二。”

“請講。”

“一,這是皇帝臨幸之所,我得要知道。若一旦有所派遣,要刺殺一個什麼大臣將軍,這人又正好在這裡,我得要先熟悉地形環境。”

“嗯。第二呢?”

“大興苑,爲京師要地之一,苑中地廣,頗可用以屯兵、用兵。”紅拂答道。

亭中人聞言,頓來了興趣:“請再說詳盡一些。”

紅拂指點四周,淡淡道:“這裡地形開闊,四處有苑牆,是聚敵殲敵之所。若奪京城,不若誘敵或驅敵聚於此處最好打仗。若讓敵軍退到城中,坊市狹隘,敵若伏兵格鬥,居人驚亂,非進攻者之利也。若令敵重兵皆聚苑中,由一面攻入,潰其腹心,賊必奔亡,如此,則宮闕不殘,坊市無擾,可得京城矣。此謂攻取京城之策上者。”

亭中人聞言,目中精光一閃,笑道“|好計謀!不意凌華有此高見。”

(陳氏注:百年後,唐世用兵,頗假重於此。德宗朝李晟奪回京城,即取紅拂之計,由苑先取光泰門外米倉村,後據光泰門,接連破敵,終令敵大潰,遂復京師。僖宗朝,黃巢棄長安帥衆東走,亦由程宗楚領軍先自禁苑西門延秋門攻入而致。由此可見紅拂之軍事見識確實不凡。)

紅拂看着四周:“想不到城主想到這處好地方。宇文述怎麼想,也想不到你把我藏在禁苑裡,這本是他的地盤。”

亭中人笑:“有時,最危險之所,恰是最安全的。這禁苑,方圓一百二十里,宿衛中又多我的兄弟,不要說藏個把人,即藏百把人,也如投石入水,絲毫不露痕跡!”

兩人說笑間走出亭子,步下山坡。

來到平地,紅拂向亭中人深深一拜道:“多謝城主救命之恩!”

亭中人身材高挑,骨骼寬大,步武威武,高髻烏簪,劍眉朗目,身著白衣,腰佩長劍,聞言揚眉笑道:

“你是我‘獨孤城’的金牌殺手,爲了把你訓練成一流高手,我花了何止十年心血,又怎能讓你有失?”

原來這亭中人,是紅拂所加入的殺手組合“獨孤城”的城主。

紅拂就是在此人手上,在此人領導的“獨孤城”裡,由多位師父傳授武功,才學成殺人武技,成爲一流刺客的。

這多位師父中,就有化名“劍無名”的雲武功。

獨孤城主以城主之名傳諸城中殺手之口,至於他本來姓名,無人能知。

獨孤城主見紅拂一笑,又道:“何況,要論救你性命,首推那位接下你與宇文述交手的那位大劍客。若不是他的一流劍術,接下號稱朝中第一高手的宇文述這麼多殺招。便是我趕來了,也已遲了。”

紅拂眼前頓閃過那個高明劍客揮劍迎敵的矯健身姿,不由輕輕咬住嘴脣,不語。

“你是不是有些想那人了?”獨孤城主看了紅拂一眼,“這人是誰?劍術竟如此之高!”

紅拂心中浮起沈光的臉龐眉眼,心裡不由一蕩,但臉上不露聲色,微嘆道:“這人蒙着臉,只露出一雙眼睛,出手極快,根本認不出他武功來歷。唉,他幫了我大忙,我竟不知他是誰!”

紅拂眼望天邊,幽幽道:“也不知他後來如何了,這場鬥劍有沒受傷?”

獨孤城主冷笑:“這世上,單打獨鬥,要讓‘肉飛仙’受傷,恐還沒生出呢!”

紅拂停住:“你說他是沈飛?”

獨孤城主睥睨向紅拂:“你難道沒認出他來?”

“……”紅拂默然。

獨孤城主:“我想,宇文述父子也不是傻子,京都劍術高手,能與宇文述鬥劍不敗、全身而退的,能有幾人?他們自也會猜到是誰。只是當時他蒙了臉,便找到他,他也可不承認。所謂捉賊拿贓,不能當場擒拿下,宇文述也不能隨便入人於罪。何況,沈飛是京都俠道中的大哥級人物,宇文述也不好輕易與京都俠道爲敵。”

獨孤城主說到這裡,話鋒一轉:“你這次與宇文述對陣,有心要馳援你的不止一個人,蒲山公李密與他的‘十三鷹’對這事也介入不少。他算準了我們‘獨孤城’不會置身事外,便樂得坐山觀虎鬥。”

獨孤城主說到這裡,站住:“京城盛傳蒲山公、蔡舍人、沈大俠三人對你有意,不知凌華於此作何感想?”

紅拂淡淡道:“屬下身處何等處境,城主難道不知?身處刀山劍樹之上,不知身死何日,如此不祥之人,還敢作什麼居家立業、相夫育子的好夢?”

獨孤城主道:“是啊。‘寧爲太平犬,不作亂世人。’捲入人世紛爭之中,生死不過呼吸之間,確是人生一大悲哀。”

他走了幾步,驀地停下,不由提高了聲音,向紅拂嚴肅地說:“正因如此,人生苦短,我們更應珍惜生命。若有一日之生,便要盡一日之歡,莫要等生命失去日,空留遺恨!”

紅拂覷向獨孤城主,淡笑:“如城主這樣日日盡歡,自然此生無憾了!所差的,不過只覺玩得局面不夠大,不夠刺激!如能再轟轟烈烈一些,便更無憾了!”

獨孤城主眉頭一跳,目光中電芒一閃即逝:“不知凌華緣何會如此想?在下雖爲城主,但殺手行立身之本,乃是買賣順手,講的信譽。若哪位兄弟出道失了風,便得及時補進,另訂時間,再作出手。而二次出手,風險更大。鐵血生涯,是以兄弟們的命換來的風光。其實隨時可能翻船。京都風雲變幻,幾大派系衝突不斷,且縱橫捭闔,分合無時。要在這幾大派中間能穩穩立足,談何容易……”

“哈哈,好個‘談何容易’!”獨孤城主這話還沒說完,被紅拂一笑打斷,“天天抱着美人眠,今天朝雲,明天夕雨,後天又是花裳,綠綺想自薦枕蓆,還不知猴年馬月才能排上呢!如此枕花眠柳的神仙日子,幾輩子都享不完,還要嘆息‘談何容易’麼?”

紅拂說至後面,言語變得尖誚起來。

獨孤城主聞言,臉色一變:“你、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紅拂冷笑:“知道什麼?”

獨孤城主臉色嚴峻:“我就是楊玄感。”

因爲紅拂所說的“朝雲”、“夕雨”、“花棠”都是司徒府楊玄感的姬妾名字。閻“朝雲”清秀如竹,富有文才,常與楊玄感吟些風花雪月的詩句,有一夜特發奇想,拉着楊玄感坐在七月七的絲瓜棚花架下,聽天上夜半無人銀河之上鵲橋相會之人的低語,待兩人出來時,露水打溼了頭髮,在月光下閃閃發光,看在紅拂眼裡,宛如珍珠。謝“夕雨”豔美如荷,擅長跳拓枝妙舞,腰肢軟柔,如煙如夢,最受楊玄感愛寵;霍“花棠”窈窕體態,眉目如畫,成日寡言少語,被稱爲“啞窈娘”,但下得一手好圍棋,與楊玄感手談,常常能令楊玄感通宵不歸,被閻朝雲嘲爲“以‘木野狐’迷人”。

而“綠綺”則是“獨孤城”的第一女殺手顧“綠綺”,武功還在紅拂之上,擅長以琴音制敵,一曲“廣鈞舞”能令人忘憂迷魂,“綠幺”別闢巧思,變化萬千;“玲瓏十三犯”以音樂大師萬寶常所創的八音法奏之,八十四調變化莫測。兵器鐵琴,非極強的內力,無法彈奏成曲。

紅拂將司徒府中楊玄感的姬妾與“獨孤城”中女殺手綠綺並提,自是已明白獨孤城真實身份了。

而若紅拂知道楊玄感秘密組建殺手組合“獨孤城”,一旦出首告發,對楊玄感來說,就是死罪。

因爲紅拂已四度奉命殺人,董飛狐、拓跋闢疆、獨孤殘刃、雲武功都是以在位的朝廷將軍身份被殺。

不管問“獨孤城”其他殺手殺了什麼人,即紅拂所殺,足可判唆使殺人的柱國將軍楊玄感四次死罪。

而身爲大臣,陰蓄死士,更是形同謀反。何況楚國公、司徒楊素功高位尊,雄才大略,本就遭皇帝所忌!

——因此,紅拂一經說出“獨孤城主”就是楊玄感,“獨孤城主”不由變色了。

見“獨孤城主”板起臉來,目光炯炯看着自己,紅拂淡淡道:

“這事,我早已知道了。”

“早已知道了。”紅拂的回答令“獨孤城主”大感意外,“我還以爲今天救你,你從騎馬功夫或馬上武功這些方面,或者從烏騅馬上認出我來的。”

“雖然,‘城主’與柱國將軍大人,形象迥異。柱國將軍大人,身幹豐偉,長方臉型,長髯美須,與老大人形象極爲相近。而‘城主’身材高挑,臉形略瘦,下頦無須,眉形也與柱國將軍不同,但眉形由‘城主’的劍眉化爲柱國將軍的‘弓形眉’只不過將眉弓處加植,使眉加厚變闊,即可改觀。長鬚豐髯,也可戴上化裝髯口。戴上髯口之前,將‘獨孤城’城中易容高手專爲你設計的那兩團面膜一貼,你突出的顴骨即告消失,變成長方型臉了,如老大人楚公一般無二。” 紅拂說。

“是麼?”“獨孤城主”摸着自己光光的下巴,看着紅拂。

“因爲你縱易容化裝,那雙眼睛也可變得細長些,但瞳孔之距並沒改變,眨眼習慣與眼神眼勢並沒變。”紅拂說至此,一笑,“你知道不?你的眼睛有一個重要特徵,你並沒有改掉。”

“什麼特徵?”

“俗稱‘鬼眨眼’。就是你的眼睛可以好久不眨眼,但一旦眨起眼來,要快速地連眨好幾下的習慣。”

“是麼?我覺得我的眼睛一直很正常的。”

“獨孤城主”說到這裡,那雙一直盯着紅拂的眼睛在被紅拂凝睇過來時,不由得快速連眨起來。

“咯咯咯”紅拂不由大笑,看着眨過後強裝沒眨眼的“獨孤城主”,笑得彎下了腰,一手撫着肚子,一手指着“獨孤城主”:

“你,你其實只是一個大小孩!”

被紅拂這銀鈴般的笑聲大笑,看着紅拂笑得露出兩排雪白整齊的皓齒,笑得那樣陽光燦爛,連眼淚快要笑出來了,被這笑容感染,“獨孤城主”一直繃着的臉不由也笑了,只是笑得有些難爲情,憨憨的笑着,笑得臉有些紅,嘴巴還略帶一點向右歪,顯出一種好看的壞笑來。那種笑,是壞壞的、帶點神秘的,而又讓人感到充滿魅力的笑。

看着“獨孤城主”這種笑,紅拂不由心裡一動,眼前浮起自己在危急中,一邊是沈光與宇文述龍爭虎躍之鬥,兩邊是對着自己的閃着寒光的一百幾十支三棱鐵箭,這時,從遠處那黑壓壓的鐵騎如烏雲急掩而至的場面——

在人仰馬翻的混戰之際,一騎突出,兩旁敵馬如兩道長波被快船劈開,馬上黑氅迎風飄揚如同巨鷹展翼,那戴着神秘青銅獸面面具的黑盔黑甲黑袍騎士,手舞長戟,所向披靡。

那種英姿,那種神武,不正是自己心目中所盼望的英雄?

雖然,他騎的是黑馬,穿的是黑袍,與夢中所做過的白馬白袍的銀槍英雄有所不同!但那黑馬,黑袍,似乎更增添了一種神秘、雄猛之感。還有一種厚重如山,不可戰勝的感覺。

而且,她知道,平日,楊玄感喜歡穿的,也是白衣。

白衣瀟灑,持卷談兵,正是楊玄感平日與李密他們在一起時的形象。

紅拂這樣看着“獨孤城主”,眼神不由露出傾慕之色來。

看着紅拂這樣仰着臉看着自己,“獨孤城主”忽然不笑了。

他斂起笑容,注視着紅拂,眼中漸漸露出一種被壓抑的熾熱的光輝。

他望着紅拂,臉上不由露出與紅拂同樣傾慕對方的神情——

那是一種溻望被對方所撫摸,所親吻,也渴望着能撫摸、親吻對方那張美麗(英俊)到精美絕倫的藝術品的衝動!一種忍不住要親吻、撫摸對方那張俊美到極致的臉與眼睛的願望,心中只想要摸摸那張臉,感受一下那光潔細膩的質感,如同撫摸美玉,或者女人充滿柔潤感覺、柔若無骨的香肩。

彷彿有種磁力在兩人中間產生吸引力,當“獨孤城主”慢慢的,一步步地走向紅拂時,紅拂也在慢慢迎上來,走向“獨孤城主”。

“獨孤城主”輕輕把手舉起,落在紅拂的頭髮上,輕輕攏起,將指尖輕輕觸到紅拂的雪白如玉、微沁紅暈的腮頰上,一種感覺中異樣的柔滑,彷彿一股電流,似他心中不由一麻,心裡一痛。

“獨孤城主”不由合上眼,深深吸氣,吸收着、嗅着那由紅拂秀髮間、衣領裡散發出的一種似麝似蘭的香氣,那種散漫清淡的、又帶着異樣清新、神秘、微含苦澀卻又回甘,如佳茶初泡浮上的那縷若有若無的清香。

這香似淡到極淡,但又覺得香得極香,香得那樣尖銳,清醒,深刻,極欲香到人骨子裡去,香到人夢中去,香到人心中最深最深處,與那裡守着的一點前世的記憶融合……

在那一刻,靈魂,似欲飄飄出塵……

“出塵……”

“獨孤城主”柔聲如夢囈般地輕喚着這個夢中不知喚了無數遍的名字,一種灼熱的感覺,使他覺得嗓子如着了火,將嗓子眼中的水份全蒸乾了,灼烤得噴出的氣息都像着了火,說出的聲音竟變了,變得乾巴巴的,低低的,澀澀的,似是欲開口說話無比艱難。

“我……愛……你……”

“獨孤城主”這樣說着,低下頭去,把自己的脣,輕輕落向那最柔美的脣瓣,那花朵的蕾尖。

一點。 只是輕輕的一點。點在那閉上眼仰臉承受着柔情的柔美的脣瓣上那最中心點。

但幸福頓時就像一朵巨大的花朵,在胸中怒放。彷彿空中有無數神祗在爲這世界上最大的幸福吟唱讚美。世界所有的陽光與花香,溫暖與光明,都在向此間匯攏。

綠葉在草木上舞蹈,白雲在空中徐徐後退,爲這世上的幸福讓位。連風也只在遠處徜徉,不敢來打擾這世上的美好。

“我……愛……你……!”

當“獨孤城主”第二次這樣說時,他不由捧住了紅拂的頭,緊緊地捧住了她的頭,將自己的脣深深地印上去,似要印證自己一生的美滿與幸福!

印證自己三生三世的前因後果。蘭因絮果。錯失情懷。迷離情思……

他這樣緊緊地親吻下去。

“不!不!”

他要親吻下去時,紅拂忽猛地把他一推,身子猛地向後退去,如怕燙似的避開他,避開他的親吻,避開他那雙手要從她頭髮上往下滑去,要緊緊地擁抱她的企圖。

她這樣強烈地喊出這個字眼,整個身子都在顫抖,她不停地搖着頭,眼還是閉着,沒有睜開,彷彿與夢中一個糾纏的惡神在搏鬥,與自己的心魔束縛掙扎。

那是一種拒絕,更像是一種強烈的誘惑與呼喚。

誘惑、呼喚着自己去擁抱她,爲她驅除心中的噩夢,恐懼,孤獨無援的痛若淒涼!

“獨孤城主”不由向前,一把向紅拂抱去,摟去。

他要好好抱着她,給她安慰!

但這一抱,抱了個空。

紅拂的身子再次閃開了。

紅拂一退三步遠,手裡舉着不知是什麼時候散開的長髮上滑下的一支髮釵,將釵尖對着“獨孤城主”:

“你別過來!”

紅拂的眼睛已然睜開,“獨孤城主”那樣清晰地看着,那雙美麗的眼睛裡,原先那種傾慕與愛的柔情蜜意,似春晨的霧在水面漸漸散開,散去……

“出塵……”“獨孤城主”這樣無奈地、心有不甘地輕輕喊着,心的深處,卻有一樣東西在碎了,無數的碎瓷片,那細瓷精美而尖銳細小的刺,在心裡刺出痛來,那痛,那樣密密的,細細的,然而尖銳的傳出,頃刻,布遍心的每個角落。

那痛,像極了自己七歲那年,失手打碎那頭精美潔白的越瓷茶盞時,無知的自己以手去握星星樣的碎瓷時,刺了滿手血珠血絲的痛!

然而更深,更銳,更疼!

“出塵……我們……”他不知說什麼纔好,看着紅拂的眼睛裡的熱意漸漸冷下去,冷下去,心,也在一點點地沉下去,沉下去。

他字斟句酌,想找些什麼,說服對方。

紅拂卻笑了。

紅拂冷冷地笑道:“城主,你,你縱能舌燦蓮花,能改變得了我們中間那一種事實嗎?”

“我們……事實……”“獨孤城主”重複着紅拂的話,臉不由變得蒼白了。

他停下走向紅拂的腳步,默默望着紅拂,眼中露出痛惜的神情,一道痛苦的鞭痕,無形地在他臉上抽過,令他臉頰上不由抽蓄了一下。

他的眼睛,也漸漸冷下來了,露出沉痛之色。

紅拂見狀,仰天大笑起來。

那笑聲,聽在“獨孤城主”耳中,竟變得那樣尖銳,高亢,彷彿是一根刺,尖銳的刺,刺向“獨孤城主”心靈深處。

“出塵!”“獨孤城主”不由高叫一聲,心頓繃緊了,心深處,一種絞痛驟然而至,如同一匹怒馬,在蹂躪自己的心肝。在這一笑聲中,他只覺肝膽俱碎,心肝俱裂!

“哈哈,原來,原來你也知道,我們……我們……是……不可……能……的……”

紅拂這樣笑着,大笑着,但她雖在笑,淚珠,一顆顆淚珠,如斷線的珍珠,從她雪腮上滑落,成串地滑落,若一個不經意的失足,跌下去,落向塵埃,跌得粉碎。

所有的一切,也都這樣無聲地跌落,跌碎,跌入塵沙,被吸收,融幹,漸漸無跡,無痕!

那場愛,還沒開始,便告結束!

——其實,那本就是一莖無根的草,一本無果的花,一場明知要破還要做的夢!

看着紅拂的淚流滿面,“獨孤城主”僵立在那裡,他縱有絕世武功,無畏天下的勇氣,但他再無力走上去,爲她擦去那一行清淚。

在他們中間,已有着一道跨不過的距離。

雖只咫尺,卻已天涯!

慢慢的,“獨孤城主”轉身向外走去。

他的背影顯得孤單而更加高聳,如同一株白楊,秋風中颯颯的白楊。

秋風秋雨愁殺人的白楊……

紅拂看着他離去,默默無言,緊緊咬住自己的嘴脣,將嘴脣咬出一道血印來。

她怕自己不這樣咬着,就會再次痛哭失聲。

她怕自己忍不住喊出他的名字,叫他站住,然後自己會不顧一切地向他奔去,抱住他,挽住他,怕他從此而逝,永遠消失!

但她終於還是忍着,沒有鬆開自己的牙齒。

以心靈深處的那一股堅毅與堅強。

走出去數步遠,“獨孤城主”停了一下,似在等紅拂走過去,又似在考慮一句久想要說的一句話如何才能不被誤解地出口。

見後面沒有反應,一種徹底空落落地感覺頓佔據了他的整個身心。

他只覺心中空虛無比。

心中有一個巨大的空洞,被外面的風吹進來,吹得整個身體的每一根骨頭深處,都泛出一種涼意。

有一道寒意,沿着脊柱在上升。

整個心,頓時變得冷峭起來,如同一道高聳於凜冽寒風中的懸崖山崗。

如同一柄被寒烈的殺氣侵浸的銳利的長劍。

心底,一種要殺戳、毀滅的殺意,頓從心深處浮了起來。

彷彿一匹戰馬,他只覺眼前的地域陡然開闊起來,變成一個廣袤的疆場!

“凌華,不管你如何對待我,我都會盡最大的努力,保護你!”

“獨孤城主”以堅定的、不可動搖的語調,沉聲說完這句話,大步向外走去。

他快捷無比的躍上馬,與馬似乎長在一起地騎在馬上,彷彿他的靈魂是與這匹戰馬融合在一起的,此前,只是他與馬的靈魂與軀體的臨時分開。

他在馬上回首,向站在遠處一動不動的紅拂深深看了一眼,一咬脣,一抖馬繮,馬得到信號,頓像一支快箭射出,向遠方奔馳,絕塵而去。

遠了,遠了,終於去了。

紅拂看着遠處,那個人,那匹馬,化爲一個小黑點,消失,默然。

一個聲音在心底說,走了,他終於、還是,走了……

丁的一聲,她手裡握的髮釵滑下地去,碎爲兩截。她緊握的手鬆開,這握在手裡被用力過度而折斷的髮釵,在她手心裡,刺出了一粒血珠。她無力地張開手指,看着那粒血緩緩滑落,如同打了一場大仗,她只覺全身虛脫乏力。

她只想倒下,找一個地方倒下,好好地睡一覺。

好好睡一覺,最好,永不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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