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五兒許久不曾八卦,這回一口氣將要八卦的內容全問了出來。黛玉覺得好笑至極。如今柳五兒身子還很孱弱,所以黛玉每天只過來陪着她說些閒話,見她身子漸漸養好些了,纔將此間的各種八卦,一一說與柳五兒聽。
而柳五兒則聽得津津有味。
如今三春醬園與至味軒中諸事順逐,北靜王爲了感謝柳五兒那擋劍的恩德,已經是寫下了一副中堂,着人裝裱了敲鑼打鼓地給至味軒送了過去。所以再加上柳五兒在鹽商周家確實出過一次風頭,如今至味軒在城中,已經被傳得神乎其神。
至味軒由李老三主持,他嚴守柳五兒早先的安排,晚市那十兩銀子一席的席面,始終只有十席,無論上門預訂這席面的人有多少,席面的數量從不曾再加過,因此導致這至味軒午市越發地火爆,有時酒樓附近的通路竟會擠得水泄不通。
醬園已經開到了第四家分店,扈春娘雄心勃勃,想將醬園開到江對岸的鎮江、金陵等地,去問自己老公李老三要錢,李老三卻死也不給,非得說等柳五兒發話了才行。柳五兒聽了這話,也是輕笑,心裡已經在盤算着,要將酒樓和醬園的乾股都分出來一些給李老三和扈春娘纔是。
因平氏進了林府照料柳五兒,小十四無人看顧,黛玉曾經令人將十四也一起接來。在此處,黛玉考校過十四的學問,覺得此子聰明靈巧,天賦極佳,當下寫了薦書,薦去揚州最好的一家書院,書院免去了所有的束脩,將小十四收入門下。如今,小十四住讀在書院裡頭,倒也省去了平氏很多麻煩。
至於紫鵑,紫鵑已經生了個大胖小子,母子平安,只是現在還在月子裡頭,所以暫時還沒法兒出門。陳巖初爲人父,每天就只知道傻笑合不攏嘴,被北靜王府上下傳爲笑談。
“對了,陳巖的父母,也是你家親眷吧”黛玉提起這事兒,說,“他們如今也已經搬來了揚州城裡。我撥了一間院子給他們一家住着,要等紫鵑家的小子滿了週歲,才能再喚她上來管事了。”黛玉說着這話,輕輕地捶一捶後腰,似乎覺得很是辛苦。柳五兒見黛玉對揚州城裡和這林府裡的事情無一不是瞭如指掌,暗暗點頭,黛玉如今越來越有北靜王府的女主人的樣子了,當然,也越來越有煙火氣了。
“好了”黛玉望望柳五兒饞貓兒似的一大碗白粥喝了下去,仍有些意猶未盡的樣子,也笑道:“五兒,萬事莫急,總要等你將身子全養好了才行。”
柳五兒一聽,急了,說:“不行啊,林姑娘,我有好些事情要拜託你我要求見”她說到這兒,陡然見到了旁邊守着的平氏又是關切,又是擔憂的神情,連忙打住了話頭。
黛玉立即會意,起身說:“張家嬸子,五兒先交給你照料了,您可要看得她緊些,免得她傷口有什麼反覆。”說着起身,將自己的位置讓給了平氏,退出了這間密室。
室中,只有柳五兒與平氏兩人相對。
柳五兒緩緩地說:“張嬸兒,我其實就想問您一句,衛公子在揚州的事情,您一早就知道麼”
如果平氏連這事情都想要將她矇在鼓裡,那柳五兒還真的以後不曉得要相信誰纔好。
平氏這時候,眼裡噙着淚,說:“小郡主,我確確實實是不知情。我是直到當初您被周家扣住,而外子出去搬救兵,那時候才曉得原來月派還有人守在揚州的。”
接着,她又期期艾艾地說:“外子確實是早已知道了衛公子南下的事情,只是衛公子不讓說,他便也”
柳五兒啞然扶額。
她本來以爲自己是拋卻了身份、過往,來到一個沒人認識自己的地方,一座全新的城市,終於能掙脫紅樓世界的那些設定,展開拳腳做點兒自己喜歡做的事情,卻沒有想到,與過去有關聯的人和事接踵而至,她到底還是沒能逃脫身世和過往留給她的這些枷鎖。
“張嬸兒,我是信任你的,我知道你待我好,不過,這個時候,我只想聽一句真話,你願意告訴我你的真心話麼”柳五兒很認真地說。
平氏大是惶恐,連忙在柳五兒坐臥的牀榻跟前跪了下來,說:“但凡敢有半個字欺瞞小郡主,奴婢自當天打”
柳五兒急了,趕緊伸手要平氏扶自己坐起來,才攔住了平氏發毒誓,“原也不是什麼重要的話,你只告訴我一句,如果十四的身世,與老七、小九他們一樣,你會願意讓他入月派麼”
平氏聽了這話一愣,眼淚登時就流了下來,“好教小郡主得知,十四,十四他,確實確實與老七、小九他們一樣,將來要入月派的近衛啊他只是年紀小,排行也低,所以派中還不曾徵召。我們夫婦便想讓他過兩年無憂無慮的輕省日子。”
柳五兒無語,抱住頭,真是怕什麼來什麼。
“可是可是,若摸着良心說,我寧願他沒有這個身份,這個孩子生下來的時候,我甚至起過念頭,想將這個孩子送走。可是,可是老張卻不肯,說是這是世世代代傳下的責任,他就算是個孩子,長大之後,也要揹負起來的,逃不掉的。”
柳五兒低着頭默唸,“逃不掉的”,果然是天羅地網,逃脫不得啊
“小郡主,奴婢知道您這麼問是什麼意思。當初奴婢聽說郡主殿下嫁入賈府的時候,也曾經痛苦過一陣。鄭家莊出事的時候,郡主也不過五六歲而已,可是偏偏要爲了月派而嫁入那個見不得人的地方,生生落得個早死的結果。”平氏說起柳五兒那位“姐姐”,正牌郡主秦可卿,忍不住淚如雨下。
“爲了舊事,已經損耗了太多性命了我們爲了結束苦難,卻不得不忍受更多的苦難。這到底是爲了什麼”這是柳五兒苦苦思索而不明白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