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柳五兒在這道電光閃過的一剎那,看到了寶釵眼裡,除了那些錯愕之外,還顯見着一絲落寞、一絲蕭索,寶釵的世界是空的,她這輩子過得如此地寂寥。看本書最新章節請到800
柳五兒頓時明白了。
“金玉姻緣”,其實就是寶釵自己認定的命數吧
她在心裡一聲冷笑,心想這個薛寶釵,果真是個假道學,虛僞得可以,明明嘴上說是命,說要“順勢而爲”,可是做出來的事情卻很誠實,將元春那“金玉姻緣”的遺願握得緊緊的。因爲這“金玉姻緣”,纔是這位寶姑娘真正想要守護的。
正所謂性格決定命運,柳五兒是那種“若爲自由故,二者皆可拋”的人物,然而寶釵爲了她所愛的人和她的家族,卻可以深自壓抑隱忍,彷彿她壓根兒就不是個有血有肉的人。
所以柳五兒瞬間放棄了勸說寶釵的計劃,彼之蜜糖,我之砒霜,寶釵既這麼選了,要去守護那個千瘡百孔的家族,和一個不愛自己的人,那麼柳五兒也並沒有什麼辦法。當務之急,她要趕緊將黛玉從賈府那個大坑裡撈出來。
當下她一點頭,對寶釵說:“寶姑娘,如此我也沒什麼可說的了。對了,您之後要是還執掌月明軒和稻香村的話,我那兩份分紅就還請留着。若是您轉了給薛家旁的什麼人,我便不要了。”回頭要是跟邢大舅這樣的人扯上什麼關係,也是麻煩。
誰知薛寶釵片刻就恢復了冷靜,說:“稻香村會隨我陪嫁去賈府,這一點你可以放心。800至於月明軒,我回頭找人將你手裡的分紅文書贖回來吧。”
柳五兒有些詫異地擡頭看向寶釵,卻覺得她說起話來決絕得很,沒有半分猶豫,與剛剛情緒激動,感情外露的寶釵比起來,壓根兒不是同一個人。柳五兒低頭想了想,已經明白了寶釵的用意
邢大舅心胸狹窄,又好財帛。這邢岫煙剛剛過門,邢大舅已經將女婿家的財產都看做了自己的東西,所以緊緊盯着月明軒,生怕寶釵將這裡的一紙一草都帶走。寶釵便做了讓步,給薛家留下月明軒,自己帶走了稻香村。其實單論純利,稻香村的純利要比月明軒高很多,可是稻香村低調,月明軒豪奢,邢大舅自然願意寶釵將月明軒留下來的。
想到這裡柳五兒呵呵了也不曉得薛寶釵力挽狂瀾,這一世撇清了和攪家精夏金桂的關係,娶了溫柔賢惠的邢岫煙進門,但是卻沾惹了邢大舅這麼一對活寶姻親,是幸還是不幸。
想到這裡,柳五兒點頭應下,接着告辭出來,在寶釵房門口接受了鶯兒千把萬把眼刀的洗禮,然後從薛家出來,急匆匆地就往寧榮后街這邊過來。
她原本與紫鵑約好了,紫鵑給林家送過信,就一起在大觀園外角門這裡相見,這樣紫鵑可以乘亂將柳五兒帶到大觀園裡頭去。可是不曉得紫鵑是在哪裡被耽擱了,還是忘了自己這茬兒早就進園子去了。總之柳五兒左等右等,紫鵑始終不出現。
遠遠地出現了一個人影,身材高大,往這邊探探,立時又縮了回去。
柳五兒略起了些疑心,當下往那邊走了幾步去看。卻突然被一個人一拽胳膊,拉到了一條僻靜偏巷裡。柳五兒嚇了一跳,待要喊時,卻聽司棋沙啞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別叫,是我”
“司棋姐”柳五兒又驚又喜,原來司棋還沒死,也不曉得是不是已經與潘又安重聚了。
然而司棋卻變化了不少,原先高大豐壯的身材如今變得瘦削了不少,面頰上沒有肉了不說,連眼睛都瞘了起來,顯得極爲憔悴。
“五兒你這個沒良心的我後來才聽說你也出園子了。死丫頭也不來看我。”司棋伸手就去揪柳五兒的耳朵,她跟柳五兒不打不相識,兩個人從來沒客氣過。
柳五兒一面躲一面苦着臉說:“司棋姐,我也是沒辦法。對了,你表弟呢如今還好麼”
司棋眼中一下子就失了神采,鬱悶地道:“自從我們兩人的事情被人知道,他就溜了。”
柳五兒拍拍司棋的肩膀,說:“人沒準在掙娶媳婦的本錢呢,你急什麼”
司棋點點頭,說:“五兒,你說得對,你交待過我,我們兩個人既然都經過這麼多事兒了,遇事總要一起對付,不能就這麼生分了。所以我一定會等他,等他回來,將我的心思說清楚。他若要我,固然好;他便不要我,我也不能這麼平白被他作踐,我”
柳五兒“噗嗤”一笑,說:“你待怎樣,紅刀子進去白刀子出來1”
司棋氣得啐了她一口,說:“這世上,就算是一個人,一個女人,難道便不能活了不成”
她說着,帶着懷疑的眼神看看柳五兒,說:“不過,你來這裡又做什麼”
柳五兒自然不好說她是來救黛玉出火坑的,便支吾了兩句道:“林姑娘如今病了,紫鵑姐姐來找過我,看看能不能再在飲食上頭給她調理調理。我正等着她呢”
司棋一聽柳五兒提起黛玉,自己也想起了迎春來,淌眼抹淚地說:“我們姑娘如今也不曉得怎樣了,聽說姑爺不好,日子過得艱難。”
柳五兒也很無奈,迎春才活脫脫是個性格決定命運的典型啊,如果當初迎春能豁出去,在賈府給她說親的時候就鬧上一鬧,以賈母老太太疼孫女的性子,沒準真的能攔住。可是迎春卻一切不說不做,說實在的,這樣的人,即使旁人相幫,也不曉得該如何幫起啊
與司棋閒話了兩句,天色漸晚,柳五兒看看等不到紫鵑,而大觀園角門也即將要下鎖。她無計可施,只好獨自回去,臨走時跟司棋打了招呼,約好下次再聚在一處說話。
然而,柳五兒後來一連幾天在大觀園角門這邊候着,卻再沒有見到紫鵑出來。但是倒見過大夫模樣的人來過幾趟。裡頭黛玉的情形也不知道如何,柳五兒急的如同熱鍋上的螞蟻,直跳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