繡樓之上,柳五兒聽見平氏正在輕聲提點扈春娘,只說是柳五兒如今已經改姓了梅,囑咐扈春娘在外頭的時候千萬不要稱呼錯了。
柳五兒聽着,倒覺得平氏與扈春娘倒也相處得不錯,平氏對扈春孃的遭遇十分同情,所以態度也十分和善。而扈春娘正要仰仗柳五兒,所以也小心翼翼地與平氏打交道。
正想着,平氏上來招呼柳五兒,只說是老張有事兒想向柳五兒回報。
這下子,扈春娘看不懂了。
她原先以爲柳五兒是被這張姓的一家人收養的,後來覺得不大對,柳五兒手中有權有錢,而且什麼事兒都自己說了算。這時候平氏這麼過來一說,扈春娘更是驚到了,張氏夫婦兩個,柳五兒是以“叔”“嬸”稱呼的,可是哪家的叔嬸是還得向侄女兒請示的,連見一見都要通報。
扈春娘在吃驚的同時,也如吃了一枚定心丸一樣。柳五兒昨天與她說,要在這揚州城裡施展拳腳,做出一番事業來,若是柳五兒沒有魄力,不能決斷,那她豈不是跟錯了人了
當下扈春娘便隨在柳五兒身後,從內院出來,只見老張恭敬見過了柳五兒,接着回報起購置地產的情況來。扈春娘聽到這兒,越發覺得自己的眼光沒有錯,這家人和柳五兒,決計是僕從和主人的關係。
這次老張來見柳五兒,乃是因爲柳五兒早先問過他關於在揚州城裡置產的事情,當時柳五兒也就是籠統一問。不過,她確實是有這個打算,想要在揚州城裡開店。
於是老張這幾天已經隨着幾個牙人,將揚州城上上下下跑了個遍,將城裡適合開酒樓的地點、鋪位、價格、周圍的人流,甚至附近的競爭對手的情況,一一都打探得清清楚楚。他不知掉柳五兒的預算是多少,所以也不肯輕易替柳五兒做決斷,只是將消息都打探了,回來向柳五兒請示。
這下子扈春娘不服不行了,這柳五兒空口白舌地說她要在揚州闖出個名堂來的時候,她還存了幾分將信將疑。可是這老張分明是生意場上的老手,有這樣的人從旁襄助,柳五兒或許真的能幹出些大事兒來。
柳五兒卻抱歉地衝老張笑了笑,說:“真不好意思啊,老張叔,前些日子我沒說清楚我想要做什麼樣的生意,讓您白跑一趟了。真是對不住。”
堂上的人都吃了一驚,紛紛支起耳朵聽柳五兒往下細說。
柳五兒便提了她的要求,要一間小鋪面,很小很小的就行,位置不須太好,但是可以離東關碼頭這等人們常來常往的交通樞紐比較近。更緊要的是,最好這鋪面後頭能帶個稍大些的院子,院子要敞亮,不需要太多屋舍,能住上幾個人就行,但是必須有儲物的庫房。
這下子老張華麗麗地被驚到了,有幾分期期艾艾地說:“姑娘,您不是早先說了打算開酒樓的麼這小鋪面和院子”老張自行腦補了一下,心想,難道柳五兒打算在院子裡辦流水席
柳五兒微笑,說:“張叔張嬸兒,咱們初來乍到的,一開始我不想動太大的陣仗,咱們先求穩,先從個小鋪面開始,也積累一些資金用來週轉。對了,”說着柳五兒又想起了什麼茬兒,補充了一句,說:“您在這城裡人面熟,知道哪家出產上好的陶缸麼不用太大。”柳五兒伸手比劃了一下。
老張立馬就站起身來,一口氣全答應下來,說:“帶院子的小鋪面,還有陶缸,老張今天在城裡看過了就來給姑娘回話。”
接着平氏送十四去上學,而柳五兒則去拉了扈春娘,說:“扈姐,來來來,與我上街耍去。”
扈春娘正納悶着,跟着柳五兒出了門,來到一處地方,卻兩眼發直這裡正是昨日扈春娘落魄無比,被當街發賣的地方,東關碼頭的市場。同一個人牙子正在招呼生意。
“喲,這位姑娘,您又來了”人牙子記得很清楚,昨天就是這小姑娘,將他手中最賣不出去的一個燙手山芋給處置了。
“是呀,我又來了”柳五兒似笑非笑地說,“這是我扈姐,你倆見過的。”
人牙子見到扈春娘,徹底被驚嚇到了。那個骯髒頹廢的,似乎失去了人生的全部希望的髒婆子,與眼前這個梳洗得乾乾淨淨,穿着整齊幹練的婦人,真的是一個人麼人牙子嘆了口氣,心想,真是佛要金裝人要衣裝啊當初那個渾身髒兮兮,還壞了雙手,幹不了活計的婆子,這麼一拾掇,竟然還是個頗有幾分風情的婦人。
人牙子在心裡給眼前的扈春娘估了估價,“二兩,不,三兩”這副形容,賣到大戶人家做妾,三兩銀子絕對綽綽有餘啊,都怪自己眼瞎,早先怎麼就沒看出這婦人竟然是這麼個相貌的呢想到自己無形中已經損失了好幾兩銀子,人牙子簡直有衝動,想要給自己一個耳光。
而柳五兒則湊過去跟扈春娘耳語,說:“扈姐,今天過來,就是給您挑幫手和挑徒弟的。挑了足夠的人手,都歸您來帶,將來培養出了好徒弟好幫手,都跟着您。這挑人上頭,要注意什麼,不用我多說吧”
扈春娘乍一聽,也有點意外,可是她一看見那人牙子,想起自己曾在這人手下吃了不少苦頭,一時便怒氣上衝。當下,她便帶着這個人牙子,將人一個個看起來。
這麼一遭走下來,人牙子簡直叫苦連天。因爲跟他以前遇到的所有主顧相比,這扈春娘簡直精明得像是個餓鬼,好好的人,都給她能挑出十七八個毛病來。
而柳五兒這時候,則在東關碼頭旁邊找了個茶攤,在遮陽的地方悠閒地喝着茶,不緊不慢地等着扈春娘挑人。
而扈春娘挑了有大半天的功夫,好不容易挑出了幾個合意的,偏生有死命地往下壓價,在人牙子底價的基礎上,拼了命地往下壓價。
人牙子心裡叫苦連天,被扈春娘砍價砍得幾乎快要吐血,可是偏又捨不得今天這已經花去的大半天功夫,幾乎快要跪下來了,說:“姑奶奶,求求您,別再還價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