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3章 陰邪無處藏
就在賈琮去內院安置女眷時,北靜王安排錦衣衛,對除內院女眷居所外的其他場所,進行財貨查點封存。
又將寧國府所有家僕集中看護,防止查抄之時生亂。
幾個專司清點財貨的太監,已從尤氏那裡取了鎖鑰,帶着五六個錦衣衛,直奔寧國銀庫所在。
不一會兒,負責查點庫銀的內侍,便回來向一直站在北靜王身後,那個不發一言的首領太監回稟。
“啓稟陳公公,現查點寧國府銀庫藏銀,八萬三千四百十二兩,與密報賬目相差一千兩。
我等已經覈對過寧國府銀流賬目,寧國府三日前封閉銀庫,支取一千兩作爲日耗,兩者合計賬目相符。”
在場的北靜王和郭佑昌等人,聽了這話都有些側目。
宮中竟連寧國藏銀數目都如此清楚,短缺千兩都能查出根由,還有什麼是不知道的。
朝野傳聞,聖上手下的中車司手眼通天,無所不知,這位首領太監多半就是中車司人物。
而賈政聽了這些話,渾身一陣毛骨悚然,想到方纔賈琮在榮國府中的提示,竟然如此有先見之明。
聖心如淵,當真是揉不得一顆沙子!
……
就在賈政驚魂未定之際,一直沒說話的楊宏斌對他說道:
“賈大人,大理寺接苦主舉告,不僅有寧府賈珍父子作惡之事。
寧府管家賴二依仗主家權勢,圈佔民田,指使家奴打死打傷數人,前日已被大理寺收監,起初此人頗爲桀驁,拒不認罪。
不過在三木之下,不僅伏法認罪,還牽扯出其他惡事,事涉榮國府大管家賴大及其餘人犯。
下官此次到府,一是奉大理寺少卿之命覈驗寧府查抄,再就是需至貴府緝拿賴大等人犯。
但榮國府是貴勳門庭,清貴之家,下官不願進府輕忽冒犯。
還請賈大人以家法鎖拿人犯,交我返大理寺歸案,下官感激不盡。”
楊宏斌這話已說得很是客氣,此次寧國雖被抄家,但榮國府還是勳貴名門之家,多少總要留些體面。
還有就是揚宏斌與賈琮,在金陵曾共過患難,交情不淺,這個面子自然要給賈琮。
賈政一聽倒吸了口涼氣,東府這邊出事,怎麼還牽扯到西府的人
他剛纔見了東府抄家的悽惶景象,好在西府安然無恙,心中多少有些僥倖慶幸,沒想到終究還是扯上干係。
連忙細問楊宏斌詳情,才知不僅榮國府大管家賴大、其子賴尚榮牽扯其中。
榮國府中的吳新登、戴良、錢華等,連王夫人的陪房周瑞夫婦都難逃干係。
另外還牽扯到榮國一些家生老奴,共有十餘人。
這些人依仗賈家主子的權勢,不僅在外橫行不法,強買陰奪,聚斂財貨,在內更是相互勾結,寄食侵吞賈家的資產。
其實大理寺能審出這些陰私,也是出於偶然,那賴二入獄之後,原先態度強硬,不願伏罪。
因爲賈珍做的不少醜事,都是賴二做的狗腿下手,他知道賈珍爲了掩惡,必定不會對他袖手旁觀,所以才心存僥倖。
只是事涉寧國勳貴大案,三法司會審,衆目睽睽之下,哪個也不敢怠慢,一個家奴拒不服罪,哪裡就讓他矇混過關。
三法司中有的是刑訊老手,如何是賴二這種人能應付得了的。
一頓刑具伺候,又有意讓他得知賈珍也已事發入獄,自身難保。
賴二受不住酷刑,又知賈珍落網,再無僥倖,心防全破,不僅伏法認罪。
心神頹迷之下,不小心泄漏口風,說出幾件大理寺未知之事。
結果被三法司的這些老手,抓出其中破綻,抄瓜延蔓,就這樣牽連出西府賴大、吳新登等一干家生老奴。
其實這些人世代在賈家爲奴,不僅在外依仗賈家權勢作惡。
又各自在賈家佔據管家、庫管、採買、田莊、地租等要緊事務,每日見主子們坐享富貴奢靡,豈有不眼紅的。
再加上賈母、王夫人等一貫喜言善待家生老僕,以此收攬人心,靠着這些老僕掌控後宅家業。
雖有王熙鳳這樣對下人潑辣苛刻的,但在賈母王夫人良善嘴臉的映襯下,人前背後也逃不開奴才們詬病貶低。
在這種張弛無度的後宅風氣之下,讓這些佔據要位的家生老奴,有機可乘,愈發肆無忌憚。
他們陰私勾結,蠶食分潤賈族資財,主子吃肉,他就敢抄乾淨鍋底。
表面在賈家爲奴,背地裡積累財富遠超中富之家。
且看賴大和賴二之家,能蓋出半個大觀園面積的‘破花院子’就可見一斑。
且賈家老奴之間,多半知道對方底細,只將賈母王夫人等自認高明的主婦,欺瞞得死死,一味活在高樂富貴的迷夢中。
……
賈政聽了楊宏斌所言,氣得臉色漲紅,一時之間無法相信,這些平時貌似忠誠的家養老僕,竟能如此奸惡。
突然聽到後面傳來話音:“老爺,此次寧國之事由三法司各位大人會審,查證之事絕不會有錯!
如秀娘香鋪一案,便有賴二和賴尚榮在其中幫兇作惡。
珍大哥父子罪衍深重,遭此除爵之禍,和這些刁奴挑唆助惡也脫不了關係。
寧國之禍,榮國前車之鑑!
如今三法司既已查實證,老爺萬不可心慈,趁此時機,將這些刁奴一網成擒,除了榮國積年隱禍,以保家門無虞!”
賈琮安頓好尤氏可卿等女眷,回來時正好聽到楊宏斌的部分話語。
他在賈府多年,冷眼旁觀之下,可不像賈母王夫人那樣耳目矇蔽,日常細節之中,多少就能看出這些老奴的貓膩。
老奴刁惡他更是感受頗深,當年的王善保家的,不僅在東路院苛待自己,還能逼得芷芍自盡。
還有王夫人的陪房周瑞家的,當初不就是她搬弄是非,讓自己和芷芍難以入府,還被自己狠狠整治了一頓。
所以賈琮對這些刁鑽老奴,可是一點好感都沒有。
不要說他了,即便探春黛玉這樣心思敏銳的,只怕對這些老奴的陰私行徑,多少也有察覺。
比如探春曾掌摑王善保家的;黛玉對周瑞家的送宮花的勢利舉動,出言昭然若揭。
其他銀貨貪弊之舉,只是不得其證罷了,再說閨閣姑娘,也不宜插手家事。
賈政心中素來器重賈琮,更不用說,賈琮之言,句句在理。
千里之堤,毀於蟻穴;家門之禍,起於蕭牆!
賈政憤然道:“琮兒所言有理,我這就回去稟明老太太,將這些刁奴拿下法辦!”
賈琮聽了心中暗道,這些刁奴不就是老太太姑息縱容出來的,要是稟明瞭賈母,這事多半就生出枝節。
但對賈政卻不能這般說辭,便勸道:“老爺,這些人本就是家中奴才的主事,府上奴才多半都是受他們指派。
他們在府中耳目衆多,如先回稟到老太太那裡,只怕他們就得了消息。
到時候其中有人,拼死逃遁躲罪,傳了出去,只怕有損家中聲譽……。”
賈政聽到賈琮最後那句,有損家中聲譽,心中不禁一跳。
他和賈琮畢竟相處多年,自然聽出他這是話中有話,只是北靜王、楊宏斌等人在場,賈琮不好明言罷了。
別人不說,這賴大是賴嬤嬤的長子,而賴嬤嬤是老太太的陪房,老太太一向視之爲家人。
要想拿賴大,只怕老太太這關便不好過。
可如今三法司從寧國賴二身上牽扯出賴大等人,這些人已隱約與寧國之禍關聯。
榮國府如果不果斷拿問,擺出姿態,如何去堵三法司悠悠之口,只怕之後還會傳出榮國包庇家奴,陰庇寧國之罪的話頭。
三人成虎,衆口鑠金,到時候就是給榮國府肇禍了。
賈政雖爲人迂直了些,但多少還是有些思量,畢竟當了多年榮國家主,見多了官場世故。
經過賈琮提示,如何聯想不到其中的隱患。
問道:“琮兒可有什麼妥當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