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謀算稱天下
賈琮心中一片茫然,雖然是好事,但他怎麼沒想到,自己不僅功名沒把罷黜,皇帝還封了他八品奉議郎,這實在太出乎意料了。
當初蔡孝宇過來報信時,他就想到禮部左侍郎郭佑昌等人,爲了自家不受牽連,必定會想盡辦法保住他這個院試案首。
所以雖被人以娼妓之子不得科舉的理由舉告,但事情還並沒有完全陷入死地。
等到柳靜庵在危難之中收他入門,以文宗學聖的蓋世文名爲他庇佑。
文宗弟子的身份,讓他脫困的把握又大了一些。
那日與柳靜庵同來的青山書院趙崇禮,也曾言,要拜訪幾位從青山學成並在京爲官的學生,讓他們上奏陳情斡旋。
有了這些助力,再加上學子於禮部衙門舉告後,朝廷遲遲沒下發罷黜的敕令。
賈琮幾乎有七八分的把握,自己能度過這次難關。
整件事情中,自己是不是被人詬病的花魁之子,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朝中各方勢力的平衡與博弈。
剛纔聖旨中提到,自己雖生母不顯,卻對生母至孝,才被封八品奉議郎,並按禮部儀矩,至大慈恩寺爲憲孝皇太后抄經祈福。
關於憲孝皇太后的來歷,平日裡也曾聽青山書院的同窗談起過。
生死皇太后禮儀之爭,他也略知一二。
這種種信息飛快的在心中流過,整件事的脈絡便漸漸清晰起來,對自己爲何被封八品奉議郎,也幾乎心知肚明。
居然還能撞到這種大運。
雖然其中一些關節還沒想通,大概是他知道的信息有限的原因。
總之,那皇帝不是個省油的燈,借勢發力,極厲害的一個人物。
……
郭霖笑眯眯的舉着聖旨,對賈琮說道:“賈公子,接旨吧。”
賈琮雙手接過聖旨,說道:“學生賈琮,謝聖上隆恩。”
郭霖笑道:“賈公子已經被封爲八品奉議郎,已是官身,可以稱臣。”
“臣,賈琮,謝聖上隆恩!”
奉議郎是大周的文職散官,正八品文臣寄祿官,此官位並無實職,只是代表授官者有八品官身。
奉議郎每年也會領到一些象徵性俸祿,等到朝廷有合適空缺才重新授實職。
要知道殿試狀元,也不過授從六品的翰林院修撰,賈琮一個案首院試,卻被破格授正八品奉議郎,已經是極大的殊榮。
外人不知實情,八成是認爲這少年郎簡在帝心。
而實際上,賈琮這個八品奉議郎,只是嘉昭帝爲打壓朝臣,對壘祖制禮法,爲生母建寺立碑祈福,而營造出來的一個幌子。
但對賈琮來說卻是天大的實惠,按正常途徑,可能要等到通過春闈,纔會被授予官身,就算科場連捷,也是幾年以後的事。
如今有了官身,只要不觸犯這世道的孝道禮法,他在賈家已處不敗之地,不懼任何束縛和肘制。
像榮慶堂中被王張氏當面挑釁,被王家子當面羞辱的事,以後很難會再發生。
因爲他和那些被吏部選官的舉人進士不同,他是皇帝聖旨敕封的官身,爲皇帝生母抄經祈福,代表的是皇家的尊嚴和體面。
像王張氏母子之流,如果還像以前那般肆無忌憚,就要掂量這其中的份量和厲害。
……
“太夫人,既宣過聖旨,雜家這就告辭了,奉聖上口諭,還要去京營節度王將軍府上。”
賈母剛從宣旨的震撼中回過神氣來,問道:“郭公公也是去王將軍府上宣旨?”
郭霖一笑:“倒不是過去宣旨,只是聖上讓我去王家詢問一事,說起來還和賈公子有些關聯。
經推事院審訊,舉告賈公子的秀才劉文軒,與德慶府張家關係匪淺,而王將軍的夫人張氏,就是張家長房嫡女。
聖上擔心那劉文軒有所構陷,便讓雜家去王家問問清楚。”
這一番話如晴天霹靂,又將賈母等人聽呆了,王夫人更是臉色慘白,賈政已是滿臉怒氣。
賈琮聽了不禁一楞,倒不是因爲舉告自己的秀才與王家有關。
而是郭霖爲什麼當堂把這話說出來,這不是明擺是給王子騰上眼藥,挑撥賈王兩家的關係。
他既然能做到幹清宮內侍副總管,就說明他不是個笨蛋,行事如此直接輕率,未免太不合常理。
除非他是被人授意,能授意一個內侍副總官,還能有誰,只能是那位君臨天下的嘉昭帝。
郭霖放了把火,卻又像沒事人似的。
對賈琮說道:“賈公子啓程往金陵的日子,到時禮部自會派人通知,一應禮矩禮部也會辦妥,賈公子在家中等候消息便是。”
說完也不看賈母等人難堪的臉色,便徑自離開。
賈琮卻一個人跟了出去:“郭公公,請留步,在下非常感謝郭公公上門傳旨。
本要留公公喝杯水酒聊表謝意,既然公公還有要事,只能等下次公公有暇,再去相請,這是小小心意,就算請公公喝杯熱茶。”
說着袖中取出一張兩百兩銀票,塞入郭霖手中。
去勢的太監,沒有了常人的樂趣,大都只對權勢和錢財着迷。
郭霖也不能免俗,他雖只是內侍副總管,但宮中內侍總管歐陽彬年過六十,一直在太上皇身邊伺候,輕易不怎麼露面。
郭霖雖只是內侍副總管,擔得卻是總管之事,權勢上也算到了頂點。
雖然倆百兩在他眼中是小錢,但這少年倒是個敏慧的,再想到皇上對這少年有種別樣的看顧。
他自然也不會拂了賈琮的臉面。
“賈公子少年已顯崢嶸,那是身有貴氣之人,你這請茶雜家是要喝的,也好好沾沾公子的喜氣。”
說完這話,郭霖又目光一轉:“今日給賈公子宣旨,你我也算緣法,雜家倒是有一言相贈。”
賈琮目光一凝:“請郭公公指教。”
郭霖微微一笑:“蕭牆之禍,防不勝防。“
賈琮望着郭霖離去的背影,這太監不是個好人,臨走了還要再放一把火。
剛纔郭霖在堂上突然說的那番話,連自己都猜到此次舉告的幕後黑手,極有可能就是王家。
自己能想到的,賈母和賈政自然也能想到。
他腦中突然靈光一閃,想到了一件事情,不禁有些遍體生寒。
當今四王八公中,除了史家的忠靖侯史鼎是嘉昭朝新貴。
其他各家幾乎都是當年太上皇的肱骨簇擁。
當年榮國公賈代善就是太上皇的幹臣。
而王子騰因賈家才坐上京營節度使的位置,他的背後站着的是四王八公的勢力。
京營節度使被賈家寧國一脈經營多年,軍中門生故舊遍佈。
當初嘉昭帝讓王子騰擔任京營節度使,多少也是出於無奈。
京營節度使是掌控神京衛戍的重任,乃是拱衛皇權的緊要官位。
皇帝難道願意看到這樣要命的位置,竟然有可能被四王八公的勢力鉗制。
臥榻之險,歷來最爲君王所忌,何況四王八公的背後,還有重華宮的太上皇……
如今舉告迫害賈家院試案首的劉文軒,和王子騰夫人王張氏又有說不清的關係。
這位謀深似海的嘉昭帝,豈有不拿來利用的。
所以纔有內侍副總管郭霖,在榮禧堂的那番冷僻之言!
皇帝這是要徹底割裂王家和賈家的情分,讓賈王兩家反目猜忌,讓王子騰成爲無根之浮萍。
一個失去根底的京營節度使,以後他唯一能依附,只有高高在上的皇帝,成爲皇帝容易駕馭的鷹犬。
厲害,實在是太厲害了,這件學子舉告院試案首之事,竟被嘉昭帝榨乾所有的價值,斡旋運用到如此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