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0章 禍滅掩榮國
榮國府,東路院,迎鬆堂。
當年大同孫家落魄之時,孫家家主孫佔英,曾巴結投效榮國公門下,賈赦當年見過孫佔英幾次,也聽說過他的長子孫紹明。
但是對孫紹祖的名字卻很陌生。
面前的年輕人二十多歲,身材高大健碩,鼻直口闊,顴骨微突,雙目炯炯有神,透着一股精明幹練。
兩人一番寒暄之後,孫紹祖又拿出一封孫佔英的親筆信,賈赦才知道孫紹祖是孫佔英的三子。
世襲軍職之家,只有長子可以承襲軍職,孫紹祖在家中行三,自然是輪不上的。
他目前在大同並無實職,又一貫不喜大同的邊鎮荒僻,只是羨慕神京繁華。
孫佔英便找了路子,讓孫紹祖掛名兵部候缺,只是每年在兵部候缺的人海了去,能落到實職的只是少數。
孫佔英有路子讓兒子掛名候缺,卻沒有人脈能力讓兒子搏得實職,這才一份書信請賈赦幫忙籌謀。
賈赦眼下正因爲大同許參將落網的事五內俱焚,哪裡還有心思幫別人謀官職。
只是他在大同的生意和孫家關係密切,人家對他的底細一清二楚,自然不好輕易得罪。
說道:“候缺之事,賢侄儘管放心,老夫定會盡力的。
最近聽北來的客人說,九省統制巡查大同,軍中竟有將校落案,賢侄剛從大同而來,可有聽說此事?”
孫紹祖微微一笑,眼睛閃動着狡詐的光芒,看了看左右,賈赦會意,叫退了堂中端茶服侍的丫鬟。
孫紹祖見賈赦提到此事,臉上不安神情顯而易見,他來時便知道事情的根底,心中底氣便強了幾分。
端着茶碗,慢條斯理的喝了一口,說道:“確實有軍中將校落網,世伯說的可是大同參將許洪昌!”
賈赦一聽這個名字,臉色一變,有些吃驚的看着孫紹祖。
孫紹祖微微一笑,說道:“此事我離開大同前,父親曾親口告訴我,有些事父親不便在書信中落筆。
他讓我給世伯傳話,那位許參將雖然被下獄,但他還來不及多說什麼,不知怎麼的突然就在獄中……暴斃而亡了!”
……
賈赦一聽這話,心中不由一陣狂喜,還來不及說什麼,就突然死了,那不就是死無對證,自己竟然逃過了一劫。
不過賈赦也不是沒經過世面的人,很快想到了什麼,臉色不禁一白,什麼突然暴斃而亡,必定是被孫家人用手段滅口了。
孫家在大同世襲軍職,在當地勢力盤根錯節,想要除掉一個入獄的罪囚不是什麼難事。
況且賈赦倒賣違禁之物,便是搭上大同孫家的關係,才把生意不停做大,孫家早已牽扯其中。
而且孫家做這種事情,絕不止他賈赦這一樁,不管出於那種理由,他們都有將許參將滅口的理由。
不管怎麼說,許參將一死,自己在大同倒賣違禁品的禍事,總算是掩蓋過去了,想到這些賈赦鬆了一口氣,頗有絕後餘生的僥倖。
孫紹祖又說道:“父親還讓我轉告世伯,大同的事孫家會打點好首尾,只是這段時間,生意要停下來,等過了眼前的風波。
榮國賈家是大周豪族勳貴,故舊遍佈朝野,世伯更是人中翹楚,手眼通天,小侄兵部候缺之事,還請世伯多多費心。”
賈赦聽說孫佔英會在大同收拾事情首尾,那自己更加沒有後顧之憂,心情不由得大好,對幫孫紹祖謀缺之事滿口應承。
方纔孫紹祖剛來的時候,賈赦只是隨口敷衍,如今孫家幫他解決了這麼大隱患,他倒是真心想給對方謀職。
畢竟現在他和孫家是一條線上的螞蚱,交好籠絡對方還是很有必要的。
……
孫紹祖不是長子,一輩子活在自己長兄的陰影之下,家中世襲的軍職也被長兄承襲,根本沒他什麼事情。
他這人心情睚眥刻毒,但卻頗有心計,很能討孫佔英的歡心,不然也不會費盡心機幫他在兵部候缺。
而孫紹祖一貫羨慕天子腳下的繁華,心中卯着勁想留在神京爲京官,也好蓋過自己大哥一頭,出一出心中怨氣。
因此他對在兵部謀取實職十分上心。
他也看出賈赦對許參將一事,心中十分滿意,於是便開始趁熱打鐵,從懷中取出張五千兩銀票,從案几上推給賈赦。
賈赦看到銀票,眼中不由自主一亮,口中卻說:“賢侄你這是何意?”
孫紹祖笑道:“神京不比大同,天子腳下片紙皆貴,讓世伯爲我謀劃實缺,必定少不得要請託交往,小侄怎麼好讓世伯來破費。
這些便讓世伯作爲迎送禮節之資,世伯可千萬不要嫌棄。”
賈赦哈哈一笑,說道:“賢侄,你真是太客氣了。”
解決了心腹之患,還能白饒五千兩銀子,這讓賈赦心情大好,看孫紹祖也愈發順眼,這年輕人精明,會說話,而且還懂事兒。
……
孫紹祖又問道:“世伯,我父親讓我問一下,上次說的火器司之事,可有轉圜餘地,畢竟火器司主官可是世伯親子……。”
賈赦聽了這話,心中一跳,他剛剛逃過一難,心中已有些虛了,這會子還有些驚魂未定,哪裡還敢招惹火器的事情。
自從去年五軍營火器兵進駐遼東,並在戰場上嶄露神威,引起許多人注意。
其中不乏大人物或者勢力,都想一探火器之秘,而火器司監正是賈赦的親子,所以很多人把目光投向了賈赦。
去年孫佔英便託賈赦代爲周旋,所以賈赦才唆使賈薔入火器工坊,並讓賈璉出面和賈琮說項,只是賈琮爲人警覺,當面便回絕了。
經過那件事候,賈赦便放棄這方面的心思,他和賈琮早就父子決裂,而且賈琮這幾年愈發出色,讓賈赦下意識裡不願去招惹。
於是說道:“賢侄,火器司主官雖是犬子,但朝廷嚴管火器,進入火器司及作坊之人,都會被嚴密篩查,風險太大,老夫也是無能爲力。”
……
榮國府,清芷齋。
院子裡的清桐已長出許多嫩葉,沿着粉牆種植的一排修竹,葉子漸褪去嚴冬的深綠,暈染出春天的淡翠。
今天陽光明媚,院子裡掛了不少晾曬的袍服衣裙,看天氣過不了幾天,就要開始更換春裝。
寶釵帶着鶯兒,捧着大小盒子的禮物,進了清芷齋。
正好芷芍從正屋出來,穿淡紫色暗花對襟馬甲,白色圓領襖子,月白色暗花長裙,亭亭玉立,嫋娜俏美。
見了寶釵主僕,便笑着迎了上去:“寶姑娘來了,快進裡面坐。”
寶釵笑道:“芷芍妹妹不用客氣,我哥剛從北面回來,帶了一些土產,給你們送些來嚐個新鮮。”
寶釵到賈府不久,就常聽人提賈琮房裡的那些人,畢竟他房裡這幾個人,都是府上頂尖出色的,其中關於芷芍的傳言最多。
說她是從小伺候賈琮長大,最得賈琮看重,甚至還得過皇后賜禮,老太太都不得不另眼相看,領的月例都和府上姑娘一樣。
寶釵爲人細密妥帖,又是在賈琮身上用心,自然對他身邊心腹之人愛屋及烏,禮數週全。
“這些都是大同那邊的杏脯、漿果、黃米、榛蘑,還有幾支上等的高麗白參,這些東西日常熬製最是溫補,適合給琮兄弟保養。
還有一盒上等的巴林石,琮兄弟寫字作詞時也能用到……。”
寶釵把送的東西都說了一遍,每一樣的用途,不知不覺都說了,倒像是來之前,早想好讓賈琮怎麼用似的,頗有些當家的感覺。
寶釵說得有些忘情,卻發現一旁芷芍聽得有些認真,臉上微微一紅。
兩人又聊了幾句,芷芍便和晴雯取了兩方御酒做回禮,這些都是上次賈琮立下戰功,宮裡賞賜的東西。
寶釵連忙謝過,笑道:“我們家喝酒不多,也就來客人了,纔會喝一點。”
心思微微一動,又說道:“我倒聽說東路院大老爺愛此雅道,想來琮兄弟會常去孝敬。”
一旁的晴雯最口舌利索,說道:“我們三爺搬到西府來住,老太太給定了禮數,只和這邊二老爺和太太晨昏定省!”
這話聽起來有一點衝,還有一點火辣辣的。
當年晴雯剛給了賈琮做丫鬟時,正好遇上賈琮被賈赦打成重傷。
小丫頭至今還記着仇呢,雖賈赦是府上大老爺,晴雯身爲丫鬟不敢逾矩。
不過她骨子裡就是爆炭脾氣,愛憎分明,又心疼賈琮當年吃苦頭,所以每次提到賈赦,總會忍不住說些怪話出來。
寶釵是個極聰明的,本來聽說過賈琮父子的事情,聽了晴雯這略帶不平的話音,哪裡還不明白的。
琮兄弟只和姨媽姨夫問禮請安,那就是像迎春一樣是養在二房,和東路院那邊很是疏遠,想想也不奇怪,這對父子本來就有怨懟。
自從那日寶釵從哥哥那裡聽說,那人往大同販賣海鹽茶葉鐵器等禁物,便擔心因父子之親而牽扯到賈琮。
所以才故意提了賈琮有無送御酒給賈赦的話頭,聽了晴雯的話,便知這對父子形同陌路,平時沒什麼來往,心裡總算鬆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