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琮突然被賈母叫去東路院問話,黛玉、探春、迎春都有些擔心,東路院一向是賈琮的剋星,過去那邊問話,只怕不是小事。
於是都跟着賈琮去東路院,總要知道是什麼事纔好放心。
寶玉其實不想攪合到賈琮的事情裡,賈琮在賈家已有了好讀書之名,還得了父親賞識,讓他覺得賈琮非同類人,生不出多少親近。
本來他想留下,也好找機會和那五兒或晴雯說上幾句,只是賈琮走了,他也不好滯留。
況且林妹妹都要跟着一起去東路院,他只好也跟着,以往只是二姐姐三妹妹和賈琮要好,怎麼連林妹妹對賈琮的事也上心起來。
其他姐妹倒也罷了,只林妹妹是他心裡頭一樁,如今連她參合賈琮這些俗事,讓寶玉心裡有些不舒服。
一行人剛走到東路院正堂門口,便有婆子來攔,說裡面有外男在場,不好放府裡的姑娘進去,老太太知道可不得了。
迎春從小在東路院呆過幾年,熟悉路徑,便帶着姊妹們繞了西邊遊廊,過了一道角門,便到了正堂後面的碧紗櫥裡。
賈琮一進正堂便看見烏泱泱一羣人,衆人的目光都看向他,其中那個鎮安府的推官劉彬芳他還認得。
上次就是這人陪同推事院主事鄭英權上門問詢。
賈母看到賈琮進來,神色卻是一滯,原以爲又是賈琮惹出事情來,結果卻和他毫不相關,心中倒有些訕然。
誰也沒想到,那王善保家的一見到賈琮,便瘋了一樣大叫:“我知道了,是他!定是這孽庶使計害了我,他恨我逼死了他的丫鬟!”
這話一出,把滿堂的人都嚇住了,都不由自主看向剛進來的少年。
屏風後碧紗櫥裡的黛玉、探春等姊妹聽了這話,也都嚇了一跳。
怎麼老太太讓琮三哥過來問話,老太太還沒開口呢,那王善保家的倒搶先開口說琮三哥害她,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王善保家的在東路院跋扈多年,從沒像今日這樣悽慘,沒來由的突然官府的人找上門,就給他扣了頂巫蠱害人的罪名。
而且害的還是府上的二老爺和太太,她那裡有膽做這等事,如今髒水都潑到她頭上。
剛纔見二位老爺都勃然大怒,連老太太都趕到,又是指着她咒罵暈倒一通鬧,那鎮安府的官兒更用刀子一般的眼睛看自己。
連一向是她靠山的太太,都嚇成這樣,不敢爲她說半句,被老爺當堂抽了耳刮子,也不敢吭一聲。
她雖是個內院沒太多見識的婦人,見了這些陣仗,那裡還不知這巫蠱罪名駭人,如不洗脫了去,那就真的活到頭了,多半還不得好死。
她本就是個陰私刻毒的性子,又解釋不清爲何馬道婆那冊子上寫了那些事。
混沌之下想要活命,就她那個腦子脾性,除了攀扯他人,還能想出什麼。
賈赦可以一個耳刮子,把錯處推到自己婆娘身上,可堂上那些人她又敢攀扯誰,不管她攀扯上那個,她能不能活不知。
她那一家子肯定都要死絕!
可巧正好進來賈琮這個軟柿子,再加上自己逼死他的丫鬟也是個說道,不找他牽扯起來,難道坐着等死嗎。
王善保家的早被今日之事攪得慌潰欲死,見到賈琮到來,竟翻起往日的刁潑瘋勁,不管不顧的嚷了出來。
賈琮目光一閃,沒想到這婆子竟胡亂猜準了,只是她逼死芷芍,今日便是死定了!
他一臉驚詫的說道:“王大娘,你這是胡沁什麼,我什麼時候害過你,這段時間我都在西府養傷,東路院都沒來過,又怎麼害你了!”
王善保家的本就是陰私刻毒的性子,爲了活命早就不管不顧,又覺得賈琮好捏把,既開了話頭,便胡亂瞎扯起來。
“定是你恨我逼得芷芍跳河,你……你和那馬賊婆……勾結起來,誣陷我用巫蠱害二老爺和二太太。”
這話連王夫人都聽不下去了,那馬道婆是寶玉的寄名乾孃,平日只在二房和老太太處走動。
一貫與長房沒什麼來往,邢夫人甚至都不認識馬道婆,馬道婆又怎麼可能認識賈琮,這個一貫在東路院被人看不起的庶子。
只是所有人都不可能想到,賈琮的確不認識馬道婆,卻知道她家巫蠱害人的七星燈、草偶紙人,以及那本小賬放在那裡。
王夫人能想到,老太太自然也能想到,她瞪着滿臉血的王善保家的,眼睛快似要噴火。
這賤婦自己死到臨頭,還攀扯賈家子孫,到死都要敗光我賈家的名聲,當真可惡至極。
賈琮一臉憤怒喝道:“簡直一派胡言,我那裡認識什麼馬道婆。”
又轉身向賈政和老太太行禮,問道:“老太太喚我過來不知要問什麼話,這王大娘莫不是瘋了,我那裡又害過她。”
賈母臉上有些掛不住,原以爲又是他鬧出事來,叫他過來本要尋不是,現在卻被他說了嘴。
一旁的賈政說道:“琮哥兒不必驚慌,是那刁婦自己害人,見不能脫身便胡亂攀扯他人。”
又把官府抓捕馬道婆,從她的小賬中發現王善保家的陰私害人的證據等事說了一遍。
賈琮一臉憤慨的對賈母深施一禮:“老太太,賈琮出身卑微,在東路院裡幾不能活,多虧二老爺和太太扶助,纔能有今日。
大恩思之以報,尚嫌不足以萬一,怎麼會起歹念去害他們呢,實在是無稽之談,惡毒至極,求老太太爲賈琮做主!”
賈母知道這孫子雖生母低賤,她也一向對他不喜,卻清楚這孫子其實聰明的緊,不然怎可能得了外頭怎麼多人物的器重。
他在東路院被自己大兒子厭棄,差點被打死,如果不是二兒子喜歡他能讀書,他怎麼能到西府過安生日子。
自己的二兒子是他在賈府的庇佑憑仗,他即是個聰明人,又怎麼會蠢到去害他。
不光是賈母這麼想,連王夫人也是同樣的想法,賈政更是不可能相信賈琮會去害他。
此時賈母早認定是王善保家的作惡,她是大媳婦的陪房,自然知道大媳婦對二房的怨懟,甚至就是得了大兒媳的指派,纔去害的二房。
雖然大兒子不爭氣,但老太太心中多少還是向着他,出了這等家門醜事,多半也要往兒媳婦身上攬錯。
賈母正要說話,那鎮安府的推官劉彬芳卻先說了話。
“這等巫蠱要案,隨意攀扯可做不得準,重在實證,我手下衙役已去這婦人住處搜索佐證,如有起獲,便一目瞭然,再狡辯也是無用。”
劉彬芳在一旁冷眼看了許久,實在想不出賈琮這樣一個半大少年,會可能摻入這起巫蠱害人的事情中。
他審訊案件無數,見多識廣,王張氏指責賈琮謀害她,但言語混亂,漏洞百出,甚至還要一邊思索一邊編撰話語。
就憑這種愚蠢的潑婦伎倆,還想矇蔽他堂堂的鎮安府推官,簡直可笑至極。
他心中已認定這王張氏罪名確鑿,只待衙役搜索找到實證就能落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