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章 心思各自藏
大周皇城,寧和宮。
富麗優容的殿堂中,懿章皇太后一身貴重繁複的鳳霓華服,滿頭銀髮,神清目明。
而坐在她下首的正是榮國府賈太夫人,今天她在宮門外等了半日,才被宣召入太后的寧和宮。
這還是因賈母和太后在閨閣之時,就是手帕之交,這纔有這等榮寵恩遇,尋常誥命想見太后,除了年節朝拜之外,連宮門都進不去。
“賈夫人,近日寧國賈家的事我也聽說了一些,勳貴之家子孫能爲爭氣是根本,不然總會生出一些不測之事。
當今聖上英明睿智,可追歷代先王,太上皇對聖上治國功業,讚許有加,所以太上皇這些年早不問國事,安心與榮養了。”
賈母聽了這話心中一涼。
自從那日賈珍被大理寺的人帶走,賈母才知道搶奪秀娘香鋪一事,真正的主謀就是賈珍,賈蓉就是受他的指使去做的事。
這個畜生可是真會裝,還讓琮哥兒去大理寺求情,搞半天,他纔是罪魁禍首,因爲自己的貪心,連自己親兒子都害了。
依着賈母的脾氣,這種畜生死了也活該,還能讓蓉哥兒減少些罪責,以後寧國府總還有個傳爵之人。
可是這幾天聽說,很多百姓去大理寺舉告寧國府不法之事,朝廷很多當官的讓皇帝嚴懲賈珍父子,形勢就有些危險了。
甚至連寧國府管家賴二,都被人舉告到大理寺,言其依仗賈家權勢,在外面狐假虎威,爲非作歹,手上還欠下幾條人命。
自己那個陪房賴嬤嬤來哭求了幾次,賈母也懶得見她,自己的侄孫現在都生死難料,那有功夫去管奴才死活。
光這樣還不算,宗人府的大宗正竟然上書皇帝,因賈珍父子作惡,罪不可赦,要讓皇帝除去寧國府世襲爵位。
這個忠順王爺和賈家一向不對付,賈母是知道的,說是水火不容都不爲過,他出頭鬧除爵的事,哪裡還有個好。
賈母這才慌神,寧榮兩府乃是血脈至親,同氣連枝,一損皆損,要是寧國除爵,那榮國就會獨木難支。
萬一禍不單行,再發生不可忍之事,作爲兩府輩分最高的老封君,死後都沒臉見列祖列宗了。
這才厚着老臉入宮找老太后疏通求情,原本想通過太后,在太上皇這邊討些人情。
哪怕賈珍父子要治罪,請太上皇看着祖宗功勞的份上,好歹保留寧國一脈的爵位。
大不了從族中過繼一個子弟入寧國嫡脈,承襲寧國爵位,這樣自己死了纔好和祖宗交代。
賈母心中第一得意的子孫自然是寶玉,雖然賈母不願讓他出榮國過繼,但寶玉要是能得了寧國的爵位,賈母還能割捨的。
就算寶玉入了寧國一脈,也還是自己的親孫子,仔細算起來沒什麼關係,寶玉有了爵位,幾輩子的富貴都有了。
還有一樁最要緊,就是在那小子面前,寶玉也不用事事低他一頭,自己百年以後,寶玉有爵位依仗,也不怕被這小子欺負到。
賈母這個心思連兒子媳婦都沒透露,但她卻覺得是個極好的法子,不僅能保住寧國爵位,也遂了她一輩子疼愛寶玉的心思。
可是老太后一句太上皇早不理國事,卻將她心中計較打破了大半。
懿章皇太后說道:“賈夫人也不用過於擔憂,這些事情皇上自有聖斷,雖寧國頹落,好在你榮國府長房出了匹千里駒,將來可保家聲不墜。”
賈母聽到太后那一句皇上自有聖斷,就知道這趟宮算是白進了,心中不禁一陣惶恐。
又聽到太后說榮國長房出了千里駒,條件反射般想到了賈璉,但很快自己就否定了,璉兒那扎窩子的算什麼千里駒。
賈母心中雖然便扭,但也知道太后說的是賈琮,勉強微笑道:“太后娘娘說的是琮哥兒,這孩子也鬧的慌。”
懿章皇太后笑道:“有能爲的孩子,哪個不是從小愛鬧騰的,都說你家的琮哥兒文才蓋世,風姿無雙,賈夫人好好疼愛,將來定能頂門立戶。”
賈母心中苦笑,寶玉我還疼不過來呢,哪有功夫去疼他。
只是寧國爵位的事情,太后都不願理會,這次只怕是險了……。
……
寧國府,賈蓉院。
可卿正坐在牀邊做着針線,神情安和嫺雅,上身穿淺金色寒梅刺繡對襟褙子,青蓮交領襖子,下身是件玄色滾邊馬面裙。
嬌軀婀娜,纖腰盈盈,秀髮黑如墨染,眉眼清兮,秀芝絕倫,整個人如玫蕊瓊花般明豔奪目。
不時有婆子和媳婦來稟告府上諸事,可卿平時見過尤氏處理家事,便按着舊例做了吩咐,顯得遊刃有餘,手上的針線都沒停下手。
這些婆子和媳婦都知道,這些日子府上的大爺和老爺,先後被大理寺拿問,據說犯了大罪,寧國府遇上大事了。
府上謠言四起,有說老爺大爺犯了事再回不來了,還有說的更嚇人的,說不得哪天就會有錦衣來抄家。
還好府上有太太鎮着,綁了幾個嚼舌頭的扔了馬廄,府裡的風言風語才少了。
不過到了第二天,太太突然就病倒了,竟起不來身料理。
大夫說太太是急火攻心,內裡本來就有暗病,勾連上來便支撐不住,定是老爺和大爺出了事,太太就此急出病來。
如今府上的事情都是蓉大奶奶支撐着。
這位大奶奶雖是個鮮花般的人物,入門以後除了去西府和老太太說話盡孝,尋常連自己的院子都不邁出一步。
本以爲這是個內斂的主,可太太一病倒,這位大奶奶一當起家,卻讓人刮目相看,竟是個水晶心肝的人物。
心思細密,會行事兒,還識文斷字,一點溝坎都瞞不過她,聰明忒過,對下人也憐貧惜賤,恩威有度。
畢竟是官宦小姐出身,確實很是不俗,幾日下來,闔府上下的奴才都極心服。
光看老爺和大爺都出了大事,連太太這樣隱忍剛強的人,都撐不住驚嚇病倒了。
大奶奶才這般年輕,卻能不動聲色,依然能一個人支棱起這個家,就夠讓人驚佩了。
只是府上這些下人,哪裡知道可卿真正的心思。
自她嫁入寧國府之後,從頭到尾就擔了個長媳的虛名。
新婚之夜賈蓉喝得酩酊大醉,連她的蓋頭都沒揭,就爛醉一團睡在外間榻上,東府的丫鬟婆子竟沒一個勸阻的,讓可卿坐了一夜的繡牀。
之後更是夜夜不歸宿,倒是像刻意躲開她一樣,雖然可卿巴不得他滾遠點,總歸心裡還是有些好奇。
時間一長,有很多事情總是瞞不住的,瑞珠也終於打聽來了原因。
說是姑爺兩年前被人打成重傷,早就失了本源,根本不能人道。
他是怕接近姑娘,被發現了他的底細,以後沒臉做人,所以纔會如此冷落。
這人如此大張旗鼓娶了姑娘,居然只是當個幌子,給自己留體面,白白耽擱了姑娘一生。
瑞珠對這事憤憤不平,可卿卻是如劫後重生般的驚喜。
只是那賈蓉不會來煩自己,沒想到府上的公公,竟是個這樣無恥東西,每次他看自己時,眼中的貪婪和淫邪,都讓她羞憤難遏。
好在他安排了寶珠到自己身邊,好幾次趁賈蓉不在,賈珍不顧嫌疑到自己院子裡,都被寶珠頂了回去,小姑娘力氣大,是個有本事的。
如果不是有寶珠,她不知道自己會落得那種下場,而這一切都是因爲他的籌劃,想到這裡可卿心中總會怦然心動。
所以賈珍和賈蓉下了大獄,對可卿來說就是徹底擺脫了肘腋之險,她怎麼可能會有半點不豫。
而在府上這些下人眼中,自然就成了蓉大奶奶竟如此處變不驚,好一個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