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宮裡即便是正午時分也是涼爽的,確實比皇宮中要好過許多,午後夏菡挪了貴妃榻放在蘭香水榭的院子裡,宮牆也就一人多高,我倚在貴妃榻上完全可以看到不遠之外的瀑布甚至還能聽到瀑布傾瀉而下的水聲。
幻月已經往翠竹林去取了竹子來給我插瓶,“小主,您看這樣的可好嗎?”幻月懷裡抱着的都是叫嫩的翠竹,有的竹節之處有竹葉斜着長出來,有的是旁逸斜出長着的,各式各樣都有。
“恩,很好,難得你懂得,這一些就很好了。”我笑着打量着她懷裡的竹子又道:“放在我的五彩琉璃瓶中吧。”
幻月搔首道:“小主,您忘了,那個五彩琉璃瓶在宮裡呢。”
我忽然想起來,此刻在行宮之中許多往昔用慣的東西都沒有帶着,於是只好道:“可是我混忘了,進來記憶越發不好了。”
夏菡手裡捧着另一個玉壺春瓶道:“小主,這一個雖然是青瓷的,但也是玉壺春瓶,勉強算過得去了,小主以爲呢?”
“也只好如此了。”我點點頭道。
太陽有些刺眼,我迎着光閉目養神,任憑陽光灑在我的身上,忽然聽見有人在弱弱的呼喚我,擡頭看去正是皇后身邊的芯芮姑姑,“小主,小主?怎的睡在這裡了?”
我努力睜開眼睛,然後笑着道:“不過是乏了閉目養養精神,沒有睡着。姑姑怎的這個時候過來了?”
她福了福身子又道:“太后叫着輔政親王一家過去呢,在樂壽堂,叫衆位娘娘小主陪同,所以這會子皇后娘娘特意叫奴才請小主往樂壽堂去呢。”
夏菡已經過來扶起我,然後笑着道:“奴婢服侍小主更衣吧,稍後就去,有勞姑姑了。”芯芮施禮後又去別的妃嬪處了。
“小主穿這件天空藍的好不好?”夏菡捧着一套淡淡藍色的衣裳,“這是上好的織錦緞,最適合夏日裡穿着了。”
我只看到了宮衣上面的彩藍蝶紋,樣子甚爲精緻栩栩如生,這是我往日素來喜愛的一套宮衣,似乎還是當日入宮的時候,冬古府裡給備下的。
夏菡服侍着穿戴整齊,梳了一個架子頭,正中別了一朵淡藍色的絨花,用點翠的草蟲花鈿裝飾着髮髻。而上佩戴者翠玉墜子。手裡銜着一個淡藍色天香絹的手帕。
腳下一雙月白色的碎花宮鞋,走到菱花鏡前照出自己的身段,“這還不到四個月,竟然就比先前腫了這麼多。”我愁眉不展,“臉色也不如從前好了,越發看着醜陋不堪了。”
“小主真是太過自謙了,奴婢瞧着夢貴人當日孕中可是憔悴勝過小主十倍呢,且身子笨拙,每每走路都搖搖晃晃的,小主倒很靈巧,除卻小腹有些微微的隆起外,別處還是那樣纖瘦。就說小主的皮膚吧也是這樣的好呢,夢貴人當日敷了多少脂粉也不敵小主現在的一半呢。”
皇帝知道女子愛美,所以特別叫人在蘭香水榭的大殿裡放
了一面雕花的菱花大鏡,可以將整個人從頭到腳都照進去。
幻月說完,我微笑着斜睨了她一眼道:“這蹄子,越發不謹慎了,沒的還來拿我打趣了?我又不是沒有眼睛,難道竟然看不出自己是個什麼樣子嗎?你們看呢,眼瞅着這件宮衣也遮不住它了。”說着我用手手掌撫摸着自己的小腹。“這才頭三個月呢,若是到了分娩的時候不知道要成什麼樣子呢?”我驚奇的看着鏡中自己的小腹,當時覺得十分奇妙,如今我一人身上有兩個生命,不知道我如今的小牢騷她是否聽得見呢?若是聽見她會怎樣呢?她長得是像我還是像皇上呢?越想便越覺得有意思。
“幻月姑娘這次倒沒有說錯,小主雖然有孕,才只是三個多月,小主身子纖瘦,這會子也是一樣,倒沒有什麼變化,往日只覺得您過分瘦弱了,這會子倒有些豐腴,越發好看了呢。”
我緋紅了臉頰:“夏菡也跟着幻月學着沒正經了嗎?越發胡說了”我淡淡的笑着然後別過頭去,只是看着鏡中的自己,真如她們所說嗎?
之後乘着竹輦到了樂壽堂,樂壽堂雖然在鏡湖之前,但是陸地也是和后妃的住所相連的,只是離着我的蘭香水榭有些遠罷了。走了至少一刻晨光纔到的。這時候后妃也基本到齊了。輔政親王坐在太后與皇帝的下手,皇后也坐在下手。皓哲貝勒與福晉挨着輔政親王坐下。
太后環視四周,又看了看許筱元道:“元兒好久沒有進宮來看望哀家,不是到了行宮還不肯來,越發把哀家忘記了吧?”
元格格趕緊起身道:“元兒不敢。元兒時常惦記太后娘娘,又每日在佛前爲太后和……皇上祈禱。”說完她淡淡的瞥了一眼皇帝。
太后又道:“皓哲如今雖然是元兒的丈夫,但是哀家這裡可是她的母家,沒的叫元兒進宮陪陪哀家,不要只顧着你們小夫妻自己恩愛,把哀家這個老太婆給忘記咯,別忘了,你的這個福晉還是哀家許給你的,若不是哀家哪有你們今天的夫唱婦隨啊?”
太后說完衆人都笑着看他們兩個,輔政親王也是手捻鬚髯笑着看她二人,只有皓哲是冰冷的樣子,元格格也只是尷尬的敷衍了一下。
皓哲貝勒抱拳道:“臣不敢,若是太后娘娘想念元格格就叫她日日進宮陪伴太后娘娘就是了,臣不敢有一份怨言。再者臣見格格每日思念太后娘娘,時常勸她進宮相見。”
太后笑着又道:“哀家逗你們的,你們小夫妻正是新婚燕爾如膠似漆的時候呢,哀家哪裡就這麼自私把元兒帶進宮來分了你們這對小鴛鴦呢?”太后笑着看着她二人又道:“你們縱然要舉案齊眉相敬如賓,可是也得有夫妻情趣,哀家方纔聽皓哲還喚元兒叫格格?一口一個格格這成什麼了?既然同是夫妻,就該親密些呢。”
皇后又笑着道:“皇額娘,她們小夫妻許是當着人不好意思,背地裡肯定不是這樣稱呼的,依臣妾看她們二人倒是親密的
很呢。輔政親王就等着抱孫子就是了。”
輔政親王欠了欠身子又道:“借皇后娘娘吉言。”
太后又想到什麼問了問淑貴人:“天賜親王的福晉這會子怕是快要生了吧?”
“還有兩個月就生產了。”淑貴人恭敬的道。
“貴人一家真是好福氣了,自己是皇子和公主的額娘。母家又是有父親和弟弟在朝替皇上分憂。這會子自己的堂妹又爲王爺誕下孩子。這麼一來郭絡羅家的血脈真是不少呢。”多羅晴柔沒有好氣的說着。
“這能生的呢就真能生,這不能生的呢就偏偏一個都沒有,這肚子未免太安靜了。”齊佳貴人小聲的與柔貴妃說着,太后正與輔政親王說話沒有聽見。這話原是說給伉妃聽的,她自己也是低頭不語,臉色難看。
後宮這些年來無論誰有子嗣,無論誰誕下子嗣,都是一根針每每刺進她的心裡,她侍奉皇帝多年竟然一次身孕都沒有過。所以她的心裡十分難過。沒有後嗣是她畢生最大的遺憾。也正是這一點,成爲了后妃們時常攻擊她的目標,就連齊佳貴人這樣的人也能時常拿來取笑。伉妃礙於家裡沒有權勢,阿瑪又是個不爭氣的,自己少不得只好忍氣吞聲。
太后又道:“說到孩子,皇上這裡馬上又要有一個孩子誕下了。”說着看了看我“冬古貴人已然有孕三個多月了。半年的光景一眨眼也就過去了。皇帝也是後嗣不多的,這一個孩子不管是男是女哀家都是一樣的疼愛呢。”
輔政親王道:“老臣恭喜皇上恭喜太后娘娘。咱們大金近來國運長隆,後宮祥和,皇帝后嗣衆多,這是咱們大金和軒轅家族的福氣啊。”
太后笑的合不攏嘴道:“你坐下說就是了。”然後看了看元格格“元兒啊,你和皓哲貝勒也要加緊了,老親王言外之意是着急抱孫子了。”
元格格的臉一瞬間從緋紅變爲鐵青,她只是尷尬的笑着:“元兒知道了。”好哲貝勒也是冷冷的表情,他的眼神撇過元格格,之後是一陣蔑視的樣子,撇過頭去。無意之中的一個舉動,讓有心人看着便發覺到了不一樣的氣氛。
再去看皇帝,他也注視着這一對新人的變化。按着常理皓哲貝勒與元格格是新婚燕爾,縱然不是十分恩愛,少不得彼此也是親密的關係。說到後嗣的事情,元格格應該是會臉紅羞臊的。她反而是鐵青着臉。而且之前太后提及叫元格格入宮陪伴,皓哲貝勒完全沒有半分不捨,更是巴不得元格格早日離開府邸進宮來,這也不合常理。元格格何以每每都是有些尷尬的賠笑,她笑容背後似乎是別人所不能知道的辛酸。
這一對新婚夫婦,在我們面前看着是這樣相敬如賓,可是背地裡又是如何呢?只怕只有他們自己知道的。皇帝此刻也在注視着元格格和皓哲的一舉一動,他一定也察覺到了什麼。不管如何,他曾經那麼愛着元格格,縱然此生無緣,他也希望她能夠得到幸福的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