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月端着青瓷蓋碗,看着我又看看齊清遠,覺得尷尬無比,之後只好站在我的身側不再多言。
我的心裡一股哀怨和委屈悠然升起,變成無名的怒火熊熊地燃燒着,聲音雖不大,語氣也不高,只是淡淡地把字字都帶上了鋒利的刀刃作爲利器回擊這個曾經傷害了我的男人,“大人以爲只有大人自己才知道攀高枝嗎?本小主現在是這漪紅閣的主人,是當朝天子的貴人。
大人以爲我還得和從前一樣彈琴唱曲給大人聽嗎?我早已經不是從前的我了,如今我叫冬古宛兒,不是金枝玉葉吧也是人上之人了,是皇上枕畔的女人。往後別說大人您了,就是冬古靖都聽不到本小主的一個琴音了,饒是在闔宮宴飲裡聽到了,也是藉着咱們皇上的光!”
我的話句句帶着殺人的刺,聽得齊清遠臉上紅一陣白一陣,他低頭站起抱着拳道:“微臣是區區太醫,怎敢有僭越之心,只是偶然聽到了您的琴聲遙想當年……”
沒等他說完,我的怒火再一次不能自持,搶過話就道:“大人還好意思提當年嗎?既知道有現在何必當初呢。既然大人得償所願了,就別再提當年的種種。何況於本貴人和大人您都有不便,傳出去還有株連全家的可能。”
他低下頭“臣再也不敢了。小主不要動氣,臣也許口誤施禮,卻沒有不敬之心。於微臣而言,小主是最亮的星星,臣一屆凡夫俗子這一生都無法企及,原是臣當初錯過了耀眼的星星,哪裡還敢放肆不敬呢。往後臣一定誓死保護這星星,讓它永遠璀璨下去也就是了。”
他的話卑微中帶着感傷,我能感覺到他的忠懇和對我的愧悔,也許此刻的他心中也有一絲對我的不捨,想到這些怒氣暫時緩和了,“坐下回話吧。”
他恭敬地坐下身子道:“微臣今日一早在太醫院當值便被薰華宮的宮人傳召過去。那夢貴人確實胎氣有損,按着微臣的推斷至多保不過五個月。”
“啊?怎會如此?現下已經是四個月了,豈不是這孩子也就能存活一個月了?”我嘆息道。
“這說的還是至多,或許還會更短。”他輕輕滴道“正如小主所廖,那夢貴人體能確實有異常。”
我打起精神問道:“這一點我早就猜到了,她正當年輕,怎的就會保不住孩子呢。除非……那她體內的是紅花?”我忽然意識到什麼瞪大眼睛問道。
齊清遠點點頭“正是。看來暗害小主的賊人一定夥同別人也暗害了夢貴人的龍胎。”
“那便是皇后了,小主。”幻月在邊上道。
“宮裡懂得使用紅花的女子比比皆是,不一定就是皇后所爲。”我道。
齊清遠又道:“可憐夢貴人自己還不知情,今日微臣瞧她臉色憔悴,不斷在薰艾。以爲自己的孩子還能保住。微臣聽了貴人的話,沒敢實情告知,只說有些胎動是正常的,其實按着脈息看,胎氣已然混沌不堪,完全沒有了形狀。”齊清遠說完又是嘆氣。“按着臣的分析,夢貴人所中的紅花按着每日的分量和小主您的不相上下,應該是出於同一人。”
我點點頭道:“你做的很好。當務之急,就是找出紅花的來源。既然夢貴人與我同中了紅花,那麼害
了我的人想來也害了她,若害了她的人必然也害了我。”
齊清遠道:“世間百姓家縱然不如意事也有,到底也不像深宮中這樣勾心鬥角,處處疲憊。微臣真是替您捏一把汗呢。”
幻月機靈鬼似的道:“太醫常常來把脈,處處爲貴人效力,自然能保護小主的安危了。”
等送走了齊清遠,對着幻月道:“難道真是皇后派人在我的身邊動了手腳?”
幻月道:“她視您爲眼中釘,多次陷害小主。如今找人在您的飲食裡動手腳也不是沒有可能的。”
“若真是她,那麼此刻漪紅閣中與她相與的又是誰呢?”我自語着,對於漪紅閣裡的內奸我一直沒有頭緒,苦苦思索懷疑過每一個人,但最終都覺得他們個個是無辜的。
一面是我的苦苦思索,一面清遠暗中替我逐一將飲食用具一一排查,又過了兩日還是沒有音信。
“旁的也就算了,明知道日日都得中紅花的毒,卻還找不出根源,彷彿這紅花是長在小主的身子裡一樣,怪讓人起急的。”幻月急躁的道。
夏菡道:“查了有些五六日了,竟然就是找不到根源。”
“算了,和着我命該如此。不必查了。”我心裡也煩了,心想着不就是斷後麼,自從知道自己會入宮以來就沒打算再出皇后的大門,早晚不是孤獨到老就是被砍了腦袋,沒有子女更是無牽無掛。
“這怎麼行?”莫影幾乎要氣哭了。
“回來再商議吧,小主趕着去給皇后請安別遲了。”夏菡催促着。
每日除了道御花園裡散散心或者到華清宮坐坐也就是去給皇后請安一樣事了,大家有了這個事情還需早起,倒也算是每日的活計了,否則定然要睡到日曬三竿了。後宮位高一級便壓死人,中宮的位置與權勢不容置疑。所有後妃都是側室,不管是柔貴妃還是常在們都一樣要伺候皇后恭敬皇后。
而皇后自己也是總保持着母儀天下的風度,她今日仍舊帶着黑色水晶的耳墜子,珊瑚的鳳冠,見了我們和藹的聞着身體吃喝,或說些笑話,總之儀態萬千。
今日因爲去的晚了,故而挨着其他的幾個小答應們坐下,這時候沈英祿進來爲我們一一奉茶,仍舊是香氣四起,讓人不自覺的向那託盞之間多看兩眼。
他分別給柔貴妃等四妃奉了茶之後按着座次分別奉上香茶,直到了我這邊的時候,他用眼角瞥了我一下,細心的我發現他竟然將離我最遠的一杯遞給了我。心裡狐疑着,之後卻將反方向的一杯遞給了我身邊的小答應。
心裡想着,按着正常的道理應該是按着順序逐一奉上茶的,怎的會不顧先後而有分別。那沈英祿何以特別用眼角瞄了我一下子,莫非我的與旁人的不一樣?
正想着我又看向沈英祿,他已經將羊乳單獨遞給了夢貴人,夢貴人接過羊乳迫不及待的一飲而盡。看着她手裡的蓋碗再看看自己手中的蓋碗頓時覺得不對。
這一日,我並沒有飲下鳳鸞宮的茶水,看着那熱氣消散的差不多了,便叫夏菡道:“替我揉揉肩膀吧,有些酸了。”
夏菡趕緊伸手揉起來,皇后正與身邊的伉妃閒話着,我拍案厲聲道:“
好你個奴才,原是我昨天說了你幾句,今日竟然給本小主臉子瞧了?”
夏菡不解,但礙於在皇后與諸妃跟前便只好上前跪倒:“奴婢不敢。”
“還說不敢?怎的叫你給我揉個肩膀也不緊不慢?原是該我伺候你了嗎?”然後我飛起一手,假裝失手一樣將茶杯碰翻在地,那一杯茶水不歪不斜的潑到了夏菡的胸前。
衆人很少見我發怒,又是當着皇后,淑妃趕緊制止道:“冬古貴人清早的何必和奴婢一樣見識,何況還當着皇后娘娘的面前。快住手不提罷了。”
葉貴人也道:“冬古妹妹是最好的脾氣了,想必這丫頭今日也是懶怠過了,快給你家主子認錯。”
柔貴妃先前就不喜歡我,見我和自己的奴才生氣便冷笑看着熱鬧。齊佳氏更是覺得新鮮道:“我當冬古貴人的奴婢都是好的,原來也有着拔尖躲懶的。呵呵”
皇后道:“少說兩句吧。冬古貴人的宮人還要她自己管教纔好。若是下人不懂分寸了,儘管壓了到內務府問罪,或者打發道暴室,不必動氣。”
我點點頭道:“是。原是我年輕壓不住脾氣,今日回去就好好教訓她,往後不會這麼樣在您跟前了,當真丟臉極了。”
“無妨,本宮把你們都當自己的姐妹一樣。”說着就笑的很美很美。
夏菡不懂原委但是極爲鎮定地道:“奴婢知錯了。”
衆人都散去,殿外候着的幻月看到夏菡這副樣子不僅緊張地問道:“姑姑這是怎麼了?”
夏菡有些委屈擺擺頭不說話,我們一路山均是無話,到了漪紅閣,我依舊嚴肅地道:“關上門,你們三人進來服侍。”對着夏菡道。
等四周再無旁人的時候,我的面容一下子緩解了,微笑着對夏菡道:“是不是嚇壞你了?”
她不解,幻月也糊塗,我道:“把衣服換下來,放着給齊太醫拿去。今日在鳳鸞宮忽然想到的一樣咱們從未疑心的。就是每日請安必在那裡飲用的一杯清茶。我也好還是夢貴人也好,所飲用的不都是出自皇后之手嗎?咱們往日總想着她不該如此明目張膽,誰料燈下卻蒙了眼睛,她以爲這一下子就萬無一失了。”
幻月拍手道:“所以小主才故意生氣將整杯茶水潑在了夏菡的身上?然後要齊太醫去驗一驗?”我點頭。
夏菡豎起大指道:“小主好智慧啊。這一層就是奴婢都萬萬沒有想到的。”
“那小主又是怎麼發覺的?”莫影問道。
我便將沈英祿如何奉茶的經過述說一遍,她們皆是讚歎我的細心。
“對外只說乏了你的月銀子,自然不會真短了你的,只管從我的月例支給你。”對着夏菡道。
“奴婢深宮裡帶着,又有小主眷顧,要那金銀本來就沒有用的。”
等齊清遠來了,便拿了夏菡的衣衫給他,藉着還有潮氣的衣衫,齊清遠細細的聞着,有用手指抹了抹殘存的茶水放在嘴裡咂摸着滋味,良久終於舒展了眉頭道:“這就是了,終於找到了。小主這裡面有藏紅花。”
“太好了!終於找到了。”幻月拍手道。
而我確實百感交集,千頭萬緒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