漪紅閣的偏殿一直陰寒,剛一入冬,這裡並沒有安置炭火,又是二更天,所以偏殿陰冷的很。那賊人此刻已經牙齒打着顫,臉色發白,藉着燭火能看見他在瑟瑟發抖。
我是堂堂漪紅主人,並不屑於與此人多話,便遞了個眼色給莫影,她會意後,兩步上前,冷漠地問道“你說你是鳳鸞宮的人?報上你的賤名。”
那賊人,吭吭唧唧地哭泣着,聽見莫影的問話便道:“奴才叫趙長。”
莫影又問道:“你說你在鳳鸞宮當差?咱們每日陪着小主到鳳鸞宮請安施禮,怎的沒見過你?”
那趙長顯然聲音也開始顫抖,“奴才是鳳鸞宮裡的小公公,打入宮前就跟着皇后娘娘身邊。因爲奴才這一身功夫,所以娘娘只安排去做特定的活計,其他的粗使差事奴才一概不碰的。莫說小主了,就是這後宮裡見過奴才的人也不多。”
莫影又問道:“你方纔口口聲聲說是替鳳鸞宮辦事。那上一次與這一次你分別都受了皇后娘娘什麼旨意?前前後後都給我家小主一一的招來。”
莫影審問趙長中,可見她思路清晰,心思縝密,頭腦冷靜,一個問題接着一個問題,絲毫不給那賊人喘息之機。
那賊人道:“娘娘叫奴才辦的都是侍衛不方便去幹的事情,大多是涉及後宮各位娘娘及小主的。當日,貴人小主才入宮,皇后吩咐奴才得一日便宜的時候,在小主的寢殿裡放上那個繡春錦囊,小的只是照做而已。並沒有傷及小主的意思。”
他這樣一說,我與夏菡都互相對視一下。心中暗暗揣度,當日之事現在看來竟然是皇后容不下我,一手安排做出來的。先是叫人在芯芮的飲食中動了手腳,使得她腹瀉不止,無法爲我驗明正身。之後是讓納蘭氏在人前向她告狀,她則做出一番失望與痛心的摸樣,之後爲了查清事實,便順理成章的搜宮。
去搜宮的人一定是她親自安排過的,當然徑直奔着繡春錦囊去了。殊不知道這錦囊早在這之前就安放好了的。
一下子人贓並獲。古代女子的貞潔是何等的重要,別說是皇家了,就是尋常百姓家碰上沒有落紅的女子也還要扭送回家或者打罵不休,更何況是視皇室血脈的純正如同生命的軒轅家族。
她算計的極好,只是她萬萬沒有想到軒轅天佑至今都沒有真正的臨幸過我,而我身邊還有一個寧願以自身替我頂罪的夏菡。上一次算是有驚無險了。
“她真是把心思用錯了地方,皇帝無心於我,即使她不這般費心陷害,皇帝早晚也會遺忘我。她的計策反而使皇帝對我心生愧疚之意,因此一力袒護我。”我心裡這樣暗暗地想到。
莫影接着問道:“你說的都是真話?別打量咱們都是傻的,隔一日小主查明有假,便數罪併發,將你送去刑部。”
那趙長又道:“小的此刻哪裡還敢誆騙小主呢?小的所說斷然沒有半句虛言。”
莫影
又問道:“那你且說你今日來所爲何事?可是又在大殿裡安置什麼東西了?”
外面此刻已經到了三更天,那賊人已經渾身無力,加上又受了傷,此刻跪着說了半天話,漸漸地有些虛弱起來,道:“皇后娘娘讓奴才將這個放在小主的寢宮裡。”
說着他用嘴巴示意了自己腰間,小計子上前翻找着,不一會摸出一個包裹,小計子將包裹打開,夏菡端起燭臺照亮。藉着燭光看,竟然是一個簡單的布偶。上面還繡着幾個小字,我對夏菡招招手道:“這布偶是做什麼用的?”
夏菡一看到布偶臉色就變了,不止她,就是小計子小海子也都變了臉色,夏菡道:“小主,這……這是施蠱所用的布偶。”
我還是有些不明白,她乾脆拿起布偶爲我們大家介紹起來:“小主,您瞧,這布偶與尋常人家的布偶有區別,這一個是用素白的麻布裡面填充了稻草做成的。
這是很久以前流傳下來的了,說是已素白的麻布縫製布偶,裡面填充稻草及要害之人的頭髮指甲等,再在布偶的身上寫上此人的生辰八字,每日對着布偶或針扎或摔打,或詛咒,便可應驗。後宮例來爲着蠱術害死的人不計其數。打前朝起這勾當就是被皇帝明令禁止的,若抓獲了,便是死罪。”
“啊?好歹毒的心啊。這是要害死咱們貴人呢。”小計子道。
看着布偶覺得十分滑稽,區區一個玩偶若是真能如此靈驗,那世間又何須殺手呢?大家都製作一個布偶互相詛咒好了。只是後宮裡一直對鬼神之說深信不疑,皇后利用這一點想要再一次陷害我,看着布偶的周身,突然之間發覺一個關鍵。
“這個上面是誰的生辰八字?”我開口問道。
趙長低下頭悄聲道:“是夢貴人的……”
幻月不信地道:“這怎麼可能?皇后娘娘一直很器重她,處處護着她呢。而且她如今還懷有龍嗣,皇后娘娘竟然不惜用她的安危來陷害咱們小主?”
莫影道:“自古以來這些蠱惑下咒的事情都是謠傳,不能盡信。想必皇后自己也不相信,所以纔敢利用夢貴人。只有此刻在皇上太后心裡位份最要緊的人被施蠱術,才能真正的激怒他們,從而置咱們小主於萬劫不復的境地。”
夏菡若有所思,她專注地瞧着布偶,又仔細的看了看趙長。問道:“除了我家小主,你還替皇后辦過誰?”
那賊人戰戰兢兢地搖着頭,道:“這就是打死奴才也是不能說的,皇后娘娘一時三刻就能要了小的家眷的性命,小人只能對貴人說這些了。”
皇后身邊的人一直訓練有素,竟是芯芮那樣妥當的人,她能放心交給趙長去背地裡幹這些勾當,想必是有十足的把握的。若再逼趙長下去反而擔心他做出自殘或者死無對證的事情。
“莫影,捆了他在柴房。用布塞住嘴巴,切記不可以讓他尋了短見。着人好生看着。”我悄聲吩咐着莫影。
此刻已經三更之末了,微微有些睏倦。夏菡與幻月扶着我到寢殿裡,我問道:“你們如何看待今天的事?”
幻月道:“這不是明擺着了,皇后藉着夢貴人有孕陷害小主。加上前一次繡春錦囊的事情,這皇后就是容不下咱們。”
我點點頭,又對夏菡她們道:“我實在不明白,對她我沒有一點不臣之心,處處謹小慎微,恭敬勤勉,何以讓她兩次都要置我於死地,實在說不通啊,後宮中要剷除掉的人,如何也不該先是我啊。”
夏菡道:“這一點奴婢也想不通,小主只是長得標緻些,但是對中宮絕對沒有威脅啊。”說着我們三人均是思索着,夏菡又道:“小主接下來打算怎麼辦?那個趙長,您打算如何處置?”
其實此刻我也在爲這事發愁,漪紅閣不大,藏不住那個趙長。何況他是鳳鸞宮的人,皇后見他一晚上都不回必然會四下裡尋找,若是叫她知道趙長已經落在我的手裡,只怕不僅會危及到趙長一家的性命,就是我漪紅閣以後也很難保全。
“我打算放了他。”我嚴肅地對她二人道。
幻月不解,夏菡倒十分理解,她微笑着道:“小主是擔心打草驚蛇?”
我點點頭,道:“不錯,此刻不如將計就計。”接着想到了什麼又道:“其實我一直心存疑慮,方纔說那布偶上的生辰是夢貴人的生辰八字。倒想起來了,或者皇后並不以爲這蠱術是不靈驗的,她對此深信不疑?又或者她認爲這一切都是虛妄的,只是她有意要加害夢貴人,而最後要咱們以這樣的方式替罪?”
“這說不通的,皇后一直袒護夢貴人,而夢貴人也一直維護皇后,兩人互爲脣齒,怎麼想皇后都不會真心害了夢貴人的。”說話的是幻月,她天真的很,對自己的分析感到十分自信。
這時夏菡道:“其實倒也不是無可能……”我看着她,幻月也停住了手裡的活計,想聽聽夏菡的分析,她接着道:“皇后自身倒沒有什麼不足了,只是在子嗣之事上還需要費心。上有淑妃的大皇子,若是納蘭氏再生一個小皇子,那她的二皇子將來爭奪帝位的機會就又少了一分。額娘之愛子往往能爲了他不惜一切代價。”
夏菡的話再一次說到了我的心裡,短短的幾個月,已經可以看出皇后的城府極深,她從不將真心隨意賦予他人,她對待納蘭氏並沒有真心,只是短暫的利用罷了。納蘭氏得勢後不知道收斂,經常在人前招搖,皇后對她從來沒有苛責,反而更縱容她。若真是袒護她,依着皇后的心思怎麼不暗地裡勸勸納蘭氏?
如果皇后因爲擔憂將來二皇子帝位一事所以起了暗害納蘭氏孩子的想法,那真真是極其可怕的。
後宮中除了嫉妒可以抹滅人本來的善良心使人變得殘酷冷血以外,還有一樣,那便是渴望,對於地位權勢的渴望,往往使得嬪妃爲了自己的孩子不惜殘殺別人的孩子,使得兄弟反目成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