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專夜之後皇帝軒轅天佑再沒有單獨見過我,一直以來他對我就是忽冷忽熱忽遠忽近的,而我自己倒樂得自在。
莫影難得主動靠前,在我看書的空當遞上一盞茶,環視四周無人,對我道:“大人在外面聽說小主近日不得皇恩很是着急。”
我看了她一眼,冷笑着“他如何知道的?”莫影低下頭,隨後只是說了些請我自己加把力氣的話,說大人在外面盼望着,另外董氏上下都指望我的話。至少做些樣子好給冬古靖回話之類的。
等她走了心裡煩悶,如今皇帝也算器重冬古一家,不但沒有因爲他是前朝的皇親而戒備反而讓他參與重擬《大金典制》這是上上的榮耀了,竟然還嫌不夠,可見人心不足。轉而又想皇帝自然忽冷忽熱的但我到底是后妃,不成日的去討好也該主動上前一次,隨即喚了幻月來問道:“皇上現下在何處?”
“應該是在乾清宮。”
“去備了咱們宮裡的百果冰粥,記得要冰透的,擺的精緻些。叫上夏菡隨我一同去乾清宮。”吩咐完自己往妝臺前坐下。
“小主今兒是怎麼了?”幻月驚奇的笑着“終究是夫妻了,小主也難免惦記皇上是吧?”她淘氣的逗我。
“沒大沒小!”我嗔怪着,百果冰粥放在食盒子裡,害怕一路滑了還在食盒裡鋪了一層碎冰碴。
乾清宮裡格外的涼爽,冰盆擺在榻前,軒轅天佑倚着榻正在看書,瞧見我也不挪開視線只是陰沉着問:“你怎麼來了?”
“天氣炎熱,臣妾宮裡做了一種叫做百果冰粥的冷食倒可口,想着應該給皇上送來嚐嚐的。”我低着頭微笑着。
他還是陰沉着臉:“隔着吧。”李德福上前接過夏菡手裡的食盒,打開了把冰粥放在案上,此刻有些蜂蜜已經滑了,滲到果子裡散發出清新香甜的味道。皇帝側目看了一眼,頓時有些感興趣,“難爲你了,回去歇着吧。”
我心想這皇帝未免太不懂憐香惜玉了,人家大熱天來了,也不賜茶賞座,放下東西就讓人家離開,好心來看他沒想熱臉貼了冷屁股。心裡想着不痛快嘴上也是沒有了高興,只是淡淡地道:“臣妾告退。”屈膝跪倒,擡頭轉身的一瞬間,看着榻前放着一雙靴子,二龍戲珠十分眼熟,那正是七巧節我送給皇帝的,我定在原處,軒轅天佑的聲音道:“還有事?”
趕緊退了出來,心裡特別開心,小聲嘀咕着:“沒想到他還真的穿上了。原以爲不過是丟到庫房裡的。”說完緋紅了臉頰笑着。
正在我自己癡癡地心裡開心的時候,李德福手下的小公公慌慌張張地進來道:“不好了,公公,薰華宮那邊出事了。”急的他臉色鐵青着拉住李德福的手道。
“猴崽子,你倒是把話說清楚啊。”李德福也有些着急。
“納蘭常在今早開始就不能說話了,現在渾身抽搐口吐白沫。趕緊請皇上過去看一看。”
聽到這裡我心一沉,不時皇帝踩着二龍戲珠的靴子從大殿出來,看見我有些意外,“方纔聽他們說起納蘭常在病的厲害,有些擔心,想跟您一同去瞧瞧。”我低聲道。
他默許了,我跟着皇帝的肩輿一同朝薰華宮去了,皇后及柔貴妃元格格都已經到了,正圍着帳子朝裡觀望,納蘭氏的父親納蘭太醫卻沒有在跟前,來診治的是王太醫,其他幾個太醫在殿外嘰嘰喳喳地商量着。
“人現在怎麼樣了?”皇帝開口問道“還是昏迷不醒嗎?”
“回稟皇上,老臣方纔爲小主診脈,似乎察覺到小主有中毒的跡象。”王太醫回道。
“中毒??什麼毒?”皇帝接着問道。
王太醫又道:“至於是何毒恐怕微臣需要下針方纔能斷定。”
皇帝轉臉瞧着小紅等人道:“你們是怎麼侍候你家小主的,平白的怎麼會中毒了?今日都吃過什麼?逐一的給朕查明!”皇上震怒,嚇得一幫婢女齊齊跪倒直呼饒命。
“皇上別怪他們,只等太醫施針後再做定奪。”皇后勸道。
王太醫手握一枚銀針從內室出來跪倒道:“老臣以爲,常在所中之毒乃是半夏之毒。”
“半夏?那半夏不是藥材嗎?怎麼會是毒藥呢?”柔貴妃假意問道。
“回娘娘的話,那半夏雖然是藥材,但需要遵醫囑用量,不能過量,若是過量生煎服用便是毒藥,輕者神志不清,口舌麻痹,重者呼吸不暢,極其危險的。看小主的樣子應是先前服食半夏有些日子了,切分量不輕。”王太醫的一番話讓在座之人都深爲震驚。
“你家小主最近爲何頻繁食用半夏?”皇后問道。
“小主並沒有啊,半夏是什麼奴婢們都不知道,怎麼會給小主吃這些呢?”小紅委屈着回話。
“皇上,您看這?”皇后有些愁眉不展。
元格格瞧着一樣悶不做聲的皇帝,冰雪一樣的她在一邊提議道:“皇上,如今常在的病因既然知道只需要太醫好生調理着。另一邊着人將納蘭常在最近的飲食都裡裡外外仔細查一遍。
再次便是到御藥房那邊問一問,看看近一個月都有哪幾個宮領過半夏。也許是常在自己不知道誤食了,也許是其他什麼人存了心的,更或許只是大家都不知道這半夏還有這樣的功效。無論如何查明瞭也就是了。”
元格格頭腦清楚,說話慢條斯理,讓此刻正在氣頭上的軒轅天佑安靜了下來,一旁的皇后臉色陰沉,貴爲皇后的她卻不如一個區區的格格有頭腦,在皇上面前得臉,她怎能不氣?
皇帝果然按照元格格的意思吩咐下去,一時間後宮諸人都稱讚元格格是個精幹的人,皇上中意她,太后喜歡她。還有人說納蘭氏的病稀奇,是被人陷害了的,這話一傳出去,後宮人人都開始竊竊私語。
然而納蘭氏的食物裡並沒有發現可疑的,御藥房的記檔裡也並沒有顯示曾經哪個宮去單獨領過半夏,只有鍾粹宮和慈寧宮開的補藥裡有這味藥。一時間矛頭指向鍾粹宮的齊佳貴人和慈寧宮。
齊佳貴人心情不好,成日在宮裡砸碗摔瓶子,一邊摔打還一邊罵:“憑什麼她病了就賴到本小主的頭上,平日她吃香的喝辣的怎麼沒見本小主跟着沾光。什麼半夏?太后也要過怎麼沒人問,專揀我這個軟柿子捏。半夏本小主也吃了,旁人也吃了都沒事,怎就她嬌貴,還吃死過去了。呸!一定是裝樣子唬人的。”
齊佳貴人不得好,柔貴妃自然也脫不了干係,她二人是一根繩子上的螞蚱。自此事一出,整個後宮倒比往日安靜了,齊佳氏不再尋事挑撥,柔貴妃也很少出來走動,皇后那邊自然是忙不迭的查找線索以及籌備苗疆的接洽之事。至於納蘭氏只是醒了,但精神依舊不好,漸漸有些癡呆的樣子,口齒也不伶俐了。
“皇后與柔貴妃兩股勢力這次算是兩敗俱傷了。小主只是幾句話便起了四兩撥千斤的效果,奴婢佩服的很。”夏菡替我縫補着紗襖,手裡的絲線上下穿梭着。
“她二人一直暗地裡較勁,若不是各懷鬼胎心術不正。怎的我這點雕蟲小計就起了作用。看來若是一個人要壞事,必得是自身心裡已經起了貪念的。”說到這裡便想起了同樣滿腹心計不知足的冬古一家,“也不知道這《大金典制》什麼時候擬好?”
這一句沒頭沒尾,夏菡不大明白“冬古大人能參與重擬《大金典制》是皇上的恩典,估計還得有些時日。”
“皇后娘娘那邊可查明瞭半夏一事嗎?十多天了也沒見有什麼動靜。”心裡煩躁想到哪裡便跟着問道。
“似乎是查無對證,只是凝翠宮的補藥裡有一味半夏,且太后的藥裡也有,所以不好定罪,且納蘭氏的飲食之中並沒有查到一絲痕跡。倒也無從下手。”夏菡將紗襖放在我眼前,讓我過目。
我接了過來點點頭,接着道:“一直以爲齊佳貴人是個外強中乾的繡花枕頭,沒想到此次的事情做得
這樣周道滴水不漏。往日倒是我小瞧了她。”
“以奴婢看未必是齊佳貴人一人做的,小主想,縱然她周道,也要有人從薰華宮裡面應和啊,否則如何能神不知鬼不覺的就把藥下進去,事後還無跡可尋呢?”
夏菡的話到底提醒了我,薰華宮裡住着葉貴人與富察常在,自從納蘭氏得志,她三番兩次的驕縱無禮,薰華宮中有人恨她一點也不奇怪,可惜她三人從前那般相好,以姐妹相稱一處作伴,原本我是極其羨慕的,如今看來這姐妹之情也太脆弱不堪了。
“只是不知道與齊佳氏聯手的會是誰?”我站起身,由着夏菡將紗襖爲我罩在身上,看着她麻利地爲我係上衣襟。
她的眼睛一直是那樣柔美,雖然沒有幻月的純淨,莫影的憂鬱,卻多了一分看破世間的滄桑感,讓人不覺想要依賴,她看着我道:“富察貴人庸懦,葉貴人性子中倒有股子果決。”
夏菡說的有理,這宮裡出了名的軟弱安靜有兩個人,一個是華清宮的毓貴人,一個便是薰華宮的富察常在。
毓貴人好歹是有氣性心氣高的,這富察常在是最逆來順受的,吃穿的不挑剔,只是喜歡幹些女兒家的事情,下人欺負她她也不惱,別人得志似乎也與她無關,且愛哭膽小,每每都是聽葉貴人與納蘭常在的話去爲人處事,自己連個主意也沒有的。
“咱們都看到了這一層未必皇后就看不出來。她當真無能查不明白?納蘭氏是她的人,如何能嚥下這口氣。”從外面進來的幻月悄聲地道。
“這宮裡的事情表面是皇后主事,其實連皇上有時都是無奈的,若是老太后打定了主意要管一管,誰說也是沒用的。皇后最會看眼色了,就算她明白其中的勾當也是白搭。”夏菡的話讓幻月一時間摸不着頭腦。
我分析道:“元格格便是老太后的眼睛耳朵和嘴巴,她的意思就是老太后的意思。半夏一事之後,元格格將事情壓了下來。可知是老太后授意的,想來必然是納蘭氏一慣的做派讓老太后不待見了。”
幻月恍然明白,隨即啐了一口道:“這就叫多行不義必自斃。小主,幻月說的可對?”這個小丫頭雖然比不得夏菡的深邃敏銳,但也夠機靈,最要緊的是活潑忠心,總是在我身邊討我歡心。
我們正歡笑着,外面有人通傳說是淑妃過來了,讓進來後,心情大好的我對着她道:“姐姐怎麼這個時候來了?百果冰粥還沒做得,有上好的雨前龍井不如先用一盞吧?”說完微笑着拉起她的手落座。“妹妹好興致啊。你還不知道?皇上這會子動了氣,在養心殿呢。似乎其中有些事情牽連你的母家,我一得了信這不就趕着過來告訴你。”淑妃一口氣說了出來,看來是着急了,她趕緊喝了一盞茶水壓了壓。
“因爲冬古大人?”夏菡聽說牽連義父一家趕緊道:“冬古大人不是很得皇上的器重嗎?跟着親王他們重擬《大金典制》嗎?能有什麼事情牽連到他呢?”
我心裡一時間也有些焦急,雖然我並不關心冬古靖的安危,但是他一人獲罪我也很難獨善其身,況且我川州還有一堆親人,他們的一生都系在冬古靖一人的手中。
“正是因爲重擬《大金典制》的事情。冬古大人及一些前朝的言官提議廢除圈地,放寬逃人律、投充律。這自然引起親王及各位輔政大臣的不滿。聽說輔政親王還打了幾個言官,這不才惹了皇上震怒。”淑妃一邊說着一邊用絲帕擦着鬢角的汗水。
“這輔政親王一直瞧不上前朝留下的人,處處爲難父親。父親也是,去惹這些事出來做什麼呢?逃人律和圈地制度是打入關前就有的,多少輩就是這樣做的,到了咱們皇上這反倒改了?
重擬《大金典制》讓父親及前朝禮部言官參與已經惹了咱們宗親不滿了,偏還要改這兩條,殊不知這些皇親貴胄的切身利益都在這兩條上。糊塗啊!”我一邊嗔怪着一邊在心裡仔細盤算着接下來該如何是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