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蘭香水榭我的心突突的跳着,只覺得面紅耳赤,額頭上卻沒有半分的潮溼。我這樣的景象無非是爲了自己偷偷聽到元格格和皓哲的談話,她們是夫妻,我躲在暗處聽見她們的談話本來就夠不光彩了,沒想到還聽道了關於我的種種。皓哲貝勒自請去山海關必然是有意要躲避元格格,似乎她們之間時常談論起我和皇帝,我們的存在是他們彼此的障礙。元格格如此皓哲也是如此。她們的心裡都放不下我和軒轅天佑。
想到這些我的心也跟着有些痠痛,明明是天設地造的一對佳人,偏偏不能彼此相愛,那麼她們這一生都是痛苦的。太后也好,輔政親王也好,都以爲勉強撮合了兩個人在一起就能叫她們彼此愛上對方日久生情,看來都是徒勞的。
“小主,才從外面回來用一碗綠豆湯吧,去去暑氣。”玳曼已經端着一個杯盞站在我的面前。我回過神用了綠豆湯,然後歪在炕上歇着。
行宮的夏日十分舒適,現在又將近傍晚,這大殿裡越發涼爽了。我躲在寢殿裡,看着冰盆裡的水一滴一滴的滴落下來,宮人們在我身側輕輕的爲我搖着宮扇。外面的夕陽穿過竹簾一點點照射進來,投射出一條條的影子在漢白玉的地板之上。
我微微閉着眼睛,因爲心事重重所以一時無法安睡,只是這樣閉目養神。周遭的一切都是這樣的安靜,而心裡卻正在洶涌澎湃。
“皇上駕到。”是小計子的聲音。
皇上的腳步已經在大殿裡了,我趕緊睜開眼睛穿上宮鞋,幾步出來就要拜倒,皇帝已經一把拉住我的手肘,笑着道:“你自己要跪也就罷了,別累壞了朕的孩兒。”
一聽皇帝的話,我就假裝生氣的笑着道:“皇上只顧着自己的孩子都不顧臣妾了,臣妾還不如一個未出世的他呢?叫人吃醋。”
皇帝輕輕颳了我的鼻樑,然後我們往偏殿裡坐着,夏菡幻月已經備下了梅子湯,還給皇帝沏了一杯六安茶。又在桌几之上擺了諸多的瓜果吃食。玳曼玳琴左右而立搖着宮扇。
皇帝的眼尖,一下子就看到了條案上的玉壺春瓶,他笑着道:“偏偏你與人都不一樣。行宮裡花草繁多,例如這裡有那麼好的蘭花,紫薇齋裡有芬芳的紫薇,柔貴妃宮裡有三醉芙蓉,即便你不好去要,那芳菲苑裡的花朵也都很好,你叫人去摘了來插瓶不好嗎?怎的非要這竹子呢?”皇帝笑着道。
“皇上還總說自己是文人雅士呢。殊不知道這樣一句‘可使食無肉,不可居無竹。
無肉令人瘦,無竹令人俗。’?若是皇上連這一句都不知道可不就是俗人嗎?”笑着把梅子湯放在嘴邊緩緩的送進去。
皇帝點頭道:“古靈精怪,原來在這裡等着朕了。”說完他低頭翻弄着手裡的書籍。我見他微微蹙着眉頭,就知道他有心事。其實自從他進門的一剎那,我就察覺到他的異樣,我們朝夕相處,他是我的夫君,每每深夜我都會凝望着他,白日裡他的每一次笑意都刻在我的心裡,一絲絲變化都逃不出我的眼睛。
“皇上。”我握住他的手,溫柔的問着,“您有心事嗎
?”
他擺擺頭,“沒有。”然後拍拍我的手臂又獨自看起書來。他從來不隱瞞我任何事情,甚至於朝中的大事他也會對我提及一二。今日他分明有心事,卻對我閉口不言。我的心裡莫名的感到酸楚,自己也拿來一本古詩集翻看,我們一人一本書,隔着炕幾,倚着靠墊,聽着外面的蟬鳴和大殿之中的水滴聲。就這樣靜靜的過了一個時辰。
其實我根本沒有看進去半個字,心全然在皇帝身上,我在想如何叫他對我袒露心聲呢?我知道他也一定沒有看進去,因爲一個時辰了他的書卷沒有翻一下,可是他的心裡到底在想什麼呢?
終於是我忍不住開口了,“皓哲貝勒要去山海關的事情皇上怎麼打算的?”我淡淡的問着。皇帝終於擡起眼眸,他的眼光裡閃過一絲的嫉妒和懷疑。
“你還是很擔心他嗎?”皇上問着,然後淡淡的笑了道:“他自請出關,朕又有什麼法子呢?你若不放心可以去送行。”
“臣妾沒有,皇上您是知道的。”我溫怒着道“皇上難道不知道宛兒的心意嗎?”
這時候夏菡已經感到一股異樣的氛圍,她趕緊招手喚着玳曼玳琴和幻月出去,自己隨後出去掩上大殿的門。
此時,整個大殿裡只有我和皇帝兩人,他的話叫我寒心,或者他今天的異常表現叫我寒心,我道:“皇上還是見到昔日的舊愛不免又傷心了?”
皇帝不語,他只是重重的將手裡的書籍砸在了炕沿上,然後道:“不可理喻。”然後摔門而去。我的心裡陡然一陣酸楚,然後控制不住的掉下眼淚。
夏菡快步進來看着我,又回首望了望已經遠去的皇上的背影,她嘆息道:“小主怎麼不攔着皇上呢?”
“我攔他又有何用?只怕此刻他的心都不在我這裡了。”我嗚咽着,夏菡趕緊上前抱住我的肩膀又道:“小主不要傷心了,仔細動了胎氣。”
我的淚水打在了衣裳上,用手掌輕輕的撫摸着我的小腹,“他第一次這樣說我。竟然是爲了她。”我哽咽着說道。
夏菡又道:“恕奴婢說一句僭越的話,小主有時候脾氣確實倔強,您看看別的宮裡都是如何逢迎皇上的?即便是貴妃也是百般討好,百依百順的,皇上在小主這裡偶然感到一次兩次的被拒絕的滋味,他呢會覺得新鮮,可是次數多了,皇上難免就受不了了。這一點只看貞妃就知道了。”夏菡又嘆息了一陣子。
幻月莫影站在一側,一面給我擦淚一面道:“小主的心裡要強奴婢們都知道,可是皇上不喜歡過分逞強的女子,只看柔貴妃憑着沒事撒嬌裝腔作勢的一招俘獲了皇上的心這麼多年,這一點,小主就該明白了。”
我何嘗又不知道她們所說的這些呢?只是我做不來,真的做不到。我對他的心不是嬪妃對皇上的,而是女子對男子的,這樣的心又有幾個后妃能懂得呢?
這一次軒轅天佑竟然接連數日沒有來過蘭香水榭了。整日胡亂的梳洗胡亂的粉飾,胡亂的穿衣坐臥。每日裡食不知味,牽腸掛肚。一時間後宮裡的妃嬪都知道皇帝與我之間產生了嫌
隙,衆人巴不得看我的笑話,有些嬪妃,例如伉妃,齊佳貴人,甚至語出不遜,我也不太在意,數日的光景,我的待遇又開始漸漸的不如從前了,冰盆送來的也不勤了,我宮裡要的東西內務府也懈怠了。一時間我又恢復到那個不得寵的貴人的境遇,只是短短的數日,後宮中就可以有如此大的變化。
這一日葉貴人到我的蘭香水榭來,我正好歪在貴妃榻上渾然睡着,幻月叫醒我,揉着惺忪的睡眼道:“葉姐姐?怎麼是你?”我這裡很久沒有後妃過來,皇上也數日沒來,蘭香水榭越發和冷宮一樣安靜了。
“我正好路過,就想着到妹妹這裡坐坐。”她用宮扇緊扇了幾下,又道:“你這裡怎麼這樣熱啊?這麼大的大殿裡只放了一個冰盆怎麼夠用呢?”
我尷尬的笑了,低下頭,她冷哼一聲道:“你不說我也知道的,必然是後宮裡的人看你現在的境況又開始剋扣你宮裡的東西了,對不對?”她嘆了口氣“不只是你,我那裡也是一樣的。”
我笑着道:“咱們早就習慣了不是嗎?所幸咱們都是省事的人,有些事情得過且過吧。”
葉貴人又道:“我倒是無所謂,可你有身孕,他們也敢這樣怠慢嗎?若是你中了暑氣,我瞧內務府那幫子奴才怎麼交代。不用問,這必然是有人串通了內務府的人給妹妹你穿小鞋呢,叫你受氣的。不然就憑鄒公公,他打死也沒有那麼大的膽子。”
“我已經習慣了。”我又是淡淡的說着這一句。
“君恩如是,你現在也算體會了吧?”她苦苦的笑着“本來以爲皇上待你是不一樣的,如今看來也不過如此。”葉貴人苦苦的道。
“皇上待後宮衆人皆是一樣的,往日是因爲宛兒的身孕所以百般疼惜,是姐姐們錯會了,以外皇上待宛兒與常人不同,實則都是一樣的。”我謙卑的說着,夏菡捧了燕窩進來,道:“小主該用燕窩了。”
葉貴人道:“妹妹聽說了嗎?太后娘娘叫元格格住在樂壽堂的偏殿裡。”葉貴人的表情裡是不滿,和嫉妒。
“太后娘娘一直視元格格如同自己的女兒一樣,賜元格格偏殿住着也是正常不過的事情啊。”我溫婉的道,其實心裡也有一絲絲的不安。
“妹妹糊塗,樂壽堂連着皇上的仁壽殿,每日皇上都要往來樂壽堂請安兩次,這下子她們又是朝夕相見了。”
我笑着道:“姐姐多慮了,元格格縱然往昔與皇上有情,如今已經是皓哲貝勒的福晉了,她知書達理,自然不會有非分之想。”
“你當真看不出她和貝勒爺之間的蹊蹺嗎?”葉貴人疑惑的看着我,我擺擺頭,不解她其中之意,“那一日皓哲貝勒出征,皇上宴請他,中途太后到偏殿歇息,皇后服侍,我與淑貴人親耳聽見太后對皇后說‘元兒可憐見的,自從和皓哲成婚至今還沒有圓房。’皓哲貝勒爲了躲開元格格自請去的塞外。那元格格本來就心裡有皇上,當初也是因爲一時氣憤,所以才慪氣嫁給了皓哲貝勒,如今可好,兩方都是千年寒冰,如今貝勒到塞外,那元格格真能安分守己的獨守空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