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約之中,我聽到了人來人往的聲響,有莫影的聲音,有幻月的還有郎中的。
“你們小姐這是氣鬱於肝,五臟不通,溼寒不散所至的頑症,需要盡心調養着,切莫傷心費神了,心情舒散了自然也就好了。”郎中一面搭着我的脈搏一面念念叨叨的說給幻月莫影聽。
郎中走後幻月的聲音打破了寂靜:“想想小姐也真可憐。”
莫影的聲音冷冷地道:“這世上比她辛苦的人何止百倍。”
“她終日悶悶不樂,咱們都知道是爲了什麼,只有她自己還被矇在鼓裡,成日的想着,殊不知道早晚都是空啊……哎。”
莫影再次冷冷地道:“行了,你的話太多,小心主子知道了割掉你的舌頭。”
說着屋子裡又是一片寂靜,我就這樣昏昏沉沉的一直睡着,額頭髮熱的厲害,身上高熱不退持續了有大約五六日的時間,終於是漸漸好了起來。在苦藥湯的作用下,我的身子也覺得漸漸輕鬆了。
雖然身上的熱退了,也不再嘔吐了,但是我卻仍舊憋悶的厲害,食慾不好,近十天的時間裡,我每日食量都只有往常的一半不如。所以人漸漸地瘦了下來,腿上也沒有力氣,基本不踏出房門的。
一日晌午,幻月組織了幾個灑掃的老婦人在院子裡幹活,我和衣窩在被子裡。幾個婦人在門口嚼着舌頭道:“聽說這個董姑娘自大病了之後就成了個癡呆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可不,聽說極少說話,可能是撞克上了。姑娘家家眼淨。”
“什麼眼淨啊,聽我家男人說她之前是園子裡的女人。哪裡能眼淨到什麼地方啊?”
“是是,這個我也聽說了,說是和城東齊家的少東家很好。”
“哎,你們說說這個齊家哪裡敢跟王爺爭,所以她就被王爺贖了回來?”
“可是怎麼王爺倒收了個義女,還好吃好喝的待着,照理該留着自己用纔對。”
幾個婦人在那一陣陣壞笑,我全是聽着了,心裡更悶了,曾經我已經不在乎世人的眼光了,曾經我以爲世人對我們都是寬恕的,我以爲齊家會給我堂堂正正的名分。
如今這些老婦的話聽着纔是那麼真實,雖然刺耳但是倒讓我覺得她們說的是真實的,這金陵城人人都看到了我的處境,怎麼只有我這個當事人曾經那麼昏了心做着美夢,如今看來我不就是癡呆麼。
“要死了,晴天白日的躲懶躲到小姐的門口了。”幻月的斥責讓老婆子們都散了。她挑起門簾子,躡手躡腳地進來,爲我焚上藥草屈屈病氣。
“扶我起來吧。”我沒有任何力氣的聲音迴盪在屋子裡。
“是。”幻月溫柔的走上前來,沒有方纔對老婆子的潑辣,卻是滿心的柔情,“小姐肯坐坐還不行,時常出去走走纔好。春末,天氣暖和的,曬曬太陽也是好的。”
我一把拉住她正在爲我掖被角的手道“雖然在一起時日不多,但我是待你如自家妹子的,我知道你也是忠心對我
的,對嗎?”
她很感動,紅了眼圈點點頭。
“幻月,你先前是在哪裡當差的?家裡可還有家眷嗎?”我如今這樣潦倒,身邊的幻月莫影倒成了我最能依靠的了,好歹摸清楚底細,來日的路少不得她們的輔助。莫影我是暫時不放心的,眼下只有先拉攏住幻月了。
“小人原來沒幹過什麼差事,只是以前在陪着父母親走街的時候做過不少營生,後來,老家鬧了災,父母接二連三的送了命,就我是命大的一個人爬到了金陵,幸而得鄰居的舉薦到了王爺府當差。”她流利的答着,只是說到父母時仍然不免傷心。
“哦?到王爺府裡後你又去哪當差的?”
“之前是在王爺跟前的,但王爺的近身向來是莫總管負責的,因此那兩個月也無非是幹些端茶跑腿的活計。”
心裡盤算着她在靖王爺身邊呆過也好,隨即又道:“幻月,你今後就把我當你的親人,我雖不一定榮華一生,但只要你願意你可以一直在我身邊,我必定待你和自己的親姐妹一樣的。”
幻月聽到這話哪有不感動的,淚水噼噼啪啪的掉着,“小姐,我是個無根的人了,今天遇着小姐說出這番話,只要小姐不嫌棄我,小的是生死都跟着小姐的。”
“那好,我只問你一樣,你們可有事情瞞着我不曾?”說完,明眸一閃飄飄然地落在了幻月的身上。
她與我四目相對的一瞬間,我看到了尷尬,她支支吾吾地道:“這,這,小姐怎麼這樣問呢?”
“你原是想忠心舊主的,這一點我很讚賞。”
幻月雖然猛撞潑辣但是到底機靈,她聽我的話鋒就知曉我現下已經知道,所幸“撲通”跪倒道:“小姐,小人再不好,也知道現下誰纔是我的正經主子,非是小人不忠心您,只是小姐身子纔好些,實在不願意徒增您的煩惱,惹出您的病來。”她激動的險些哭了出來。
“起來吧。我信你,不是知道你的忠心我也不會掏心掏肺地對你說了方纔那麼許多。實話說吧。”我擡擡手讓幻月起來。
她在我的誘導和勸說下將這個於我是天大一樣的秘密又細細地講了一遍。原來她和莫影都是靖王爺身邊當過差事的,莫影早入府許久,是莫才的親妹子,也是王爺一手教導的,關於莫影的事情幻月只是說了這些我能隱隱地感覺到一絲異樣。
齊清遠早在我入王府前就是王爺的座上賓了,每每說話都是防着人的,但日日在身邊的幻月還是聽到了些細枝末節,齊家攤上了難事,經侯府中間牽線求到了靖王爺,而靖王爺除了要辦事的銀子以外還額外提出了想收我入王府的事,且只要清遠辦成此事便答應舉薦他到京城上任太醫館。這個引誘實在太大了,所以他們就連同一氣做下了這個圈套,只等我自己上門。
我緩了緩心神,雖然早已經知道大概的過程,猜也猜對了七八分,但仍舊不免心神不寧,隨即問道:“這樣大費周章,我何德何能呢?王爺對我有什麼打算你聽說過嗎?”
“這個當下人的哪裡能猜到呢。只是陳姑娘遠嫁平西伯候,想來小姐來日的婆家一定也錯不了,總比一屆郎中來的好,小姐還該感謝他呢。”她傻傻地笑了笑,其實我知道她是在故意安慰我。
她且出去了,成日白天都是昏睡的,到了晚上卻很精神了。單薄地站在窗下,夜晚還是寒風陣陣,不由得一個機靈。這才緩緩地展開了自己的思緒,傷心傷過了,夢也醒了,是時候該好好地自己梳理下未來了。
齊清遠既然能做出就別怪我董慕白日後容不下你了,就是你的榮華富貴,我要一一讓它們毀在我的手裡,即便是給你也是我賞的才行。
如果說我當初由着家裡把我賣到司樂塾是因爲孝順,接下來被齊清遠騙到靖王府是因爲愛情,那麼兩次我都是傷了心的,且被重重地背叛了。親人是我一生無法抉擇地,那麼男人,就是我董慕白這一生都不會再相信的了。想到這裡牙被我咬的吱吱發響。
靖王爺深不可測的男人,他費盡心思一定有緣故,是什麼樣的目的我尚且不得而知,只是隱隱的猜到這一切都是爲了他的一步步的計劃,他所貪圖的必然不是簡單的尋常富貴和權勢,因爲他已經有了。
而我一定是他的一個棋子,但至於未來他打算怎麼用我這顆棋,這一點還不得而知。想着對月無奈地搖搖頭,董慕白啊董慕白,不知道是你的幸還是不幸,居然讓他看重了自己。只是爲何偏偏是這樣一個圖一生安逸的我呢?將來的路必然是風波迭起的啊。
幻月忠心於我現在是有七八分了,此後還需要多多籠絡,徹底變爲我身邊可以依靠的人。在司樂塾生活的這些日子,看着紫荊如今過的落魄我深深地知道一點,人無論位子多高權勢多盛都離不開身邊人的輔佐,若是沒有身邊人的幫襯那麼是舉步維艱的。她在靖王爺身邊呆過,但看來不是他的親信,這一點倒是於我有利。
莫影這個謎一樣的女子,雖然對我也很盡心,但總是覺得沒有幻月的忠心,過於的冷靜沉着,過於的平靜冷漠不由得讓人想着她的心到底在想着什麼?很難讓人知心,但是我卻看重她辦事的能耐,若是將來能誠心待我,勝過十個幻月的本事也是有的。只是如何才能拉攏到她呢。畢竟她還是莫才的妹妹,而莫纔是靖王爺這些時日我見到的最爲倚重的人了。
侯府這個如今視我如死敵一樣的地方,之前的秦氏就很忌憚我,經過我爲紫荊出頭的事後,侯府上到候嘉禹下到那個隨從狗三誰不恨我,齊清遠這次如此絕情豈知沒有侯家人在中間遊說的緣故呢?如今她們視我爲死敵,我更要將她們置於死地不可。
這麼一琢磨,此刻我的地步很是兇險啊,顯然是敵多友少,充其量我的身邊只有一個幻月還有些真心對我。剩下的怕是都不是善輩。而我的處境現下也很是不妙,下一步該如何是好呢?
對着明月,從未有過的決絕,既然你負了我,縱然我這一身你不珍惜,那我便好好的親手葬送了你吧,齊清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