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絡羅氏是打先皇就跟着大金打江山的,現如今的北安大將軍郭絡羅額果就是淑妃的父親,八旗副都統郭絡羅蒙圖是她的弟弟,這位郭絡羅雅圖自小也是跟着父親在軍營長大,騎射武功屬於一流,曾經還代父出戰,一戰成名,那一次便讓皇太后得知郭絡羅額果有這樣一個女兒,對她青眼有加,到了皇帝婚配的時候,便指了她過來爲側妃,那個時候她與赫赫巴孟貞和如今的伉妃一同服侍皇帝,算算也是老人了。
因爲她爲人敦厚,且不喜口舌生事,雖然不得皇恩過多,反倒休了個兒女雙全的好福氣。
“太后對於淑妃算不上喜歡,頂多就是看重而已,她母家爲朝廷出力不少,且她自己省事避讓,而且皇上膝下只有兩兒兩女,淑妃就爲皇上生了這一子一女。”
夏菡曾經這樣對我說過,現下想想可不就是這樣麼,後宮中能被太后看重的實屬不易,即便是如今的皇后,她也最多算是看得過去而已,從心底裡也有諸多不滿意的。
現在淑妃和大皇子都是被巫師的一句話各自困在了兩地,雖然太后的病確實見好轉,但長此以往下去,皇后與柔貴妃都抓住了這個把柄,動輒要大皇子鎮殿壓邪,淑妃和大皇子在這後宮還有何顏面,軒轅天佑的位置將來極有可能是傳給大皇子的,若他一直被人左右下去,將來如何能成爲繼承大統的人物呢。
私底下叫來莫影囑咐她道:“上次讓府裡往太醫院舉薦的人可妥了嗎?”
莫影自從上次對我的態度之後,也覺得自己過分,況且天賜親王出面說情,莫影聰明自然知道是我授意於淑妃才能成事,她心裡也感覺慚愧所以總是不到跟前來,今日見我問話,微笑着道:“府裡還沒有消息,想來還在物色中。”
“附耳過來。”我在莫影的耳側輕聲囑咐了許久,告訴她囑咐外頭如何去做。她得了令下去辦事自不多說。
這邊小計子進來通報:“薰華宮葉貴人過來了。”隨後葉貴人如細柳一般搖擺到我的眼前,我和她屬於一樣的人,所以互相行禮問好,拉着收手到內室裡坐下,她環視着四周道:“鍾粹宮雖然比我們薰華宮寬敞,可沒想貴人這裡也是一樣的樸素簡單,東六宮不能出入,想必內務府的奴才們又偷懶不盡心了。”
“讓您見笑了,只是我到底剛入宮,苛待我倒無妨,況且我底下的丫頭們還算手巧能幹,差什麼少什麼也都自己動手了。日子總還過得過去。”我掃過她的面龐故意補了一句“其實只要心情暢快,吃些什麼用些什麼住什麼地方都不妨事的。”
她聽完撂下蓋碗,長長地嘆了口氣,“這幾日你們不得出來走動,連每日給中宮請安也免了,倒落得清靜。可憐了我們這些個人的眼睛和耳朵。”
她的話大有深意,我問緣故,她接着道:“現下柔貴妃又得勢了,納蘭常在也跟着重獲聖心。皇后和柔貴妃又明裡暗地的較勁,我們跟着爲難不說,就連自家的宮裡也不得安靜。納蘭氏眼瞅着就要晉封了……”
我用餘光掃過她,微笑着接過話來:“姐姐是怕到時候沒有你在薰華宮的立足之地嗎?”
她沉默不語,只是旋轉着小拇指上的護甲,我接着道:“可惜妹妹也只是個貴人,沒法替姐姐去說說,不然一定求了皇上先冊封姐姐。”她還是沉默,我又道“不過,說到底姐姐還是要自己謀算,指着旁人總是不抵事的。”
她方擡起頭看着我道:“何出此言?”
湊到跟前,悄聲道:“都是明白人,就不必藏着掖着了。半夏的事情姐姐就做得很好。”
這一句她也是一驚,環視四周,見沒有旁人總算安心,我接着道:“與其到四處臨時拉攏人心結成朋黨,不如先發制人,把雜草從根除斬斷。”
“說的容易,後宮人就這麼多,且東六宮如今不得出入,西六宮裡只屬
柔貴妃與她是頭位的。每次皇上到薰華宮去,她都東推西擋的不讓我和富察貴人湊前,我們又如何能分到些許疼愛呢?”
“既然自身不能,就想法子助其他人一臂之力。”她與我互相而視,我笑着拉過她在耳邊悄聲說着,囑咐她這般這般。她聽了略有遲疑“這能行得通嗎?”
“葉姐姐放心,妹妹自有法子,您只管照着去做就是。此法子利人利己,是好事,況且能救出大皇子,將來淑妃若得知還要趕着去謝姐姐,這樣一來分了納蘭氏的風頭,還得了東六宮衆妃嬪的好,豈不是兩全其美的事?”
她聽聞,也覺得有理,又上下打量我,道:“總以爲妹妹美貌溫柔,卻不想還有這樣的謀化,可不是女軍事麼。若真如妹妹所說,事成我必登門酬謝。”
她用了些百果冰粥便回去了,出門還碰見了齊佳氏,倆人心照不宣,卻互相只是道了福,更證明二人心虛合謀陷害納蘭常在的事情,我心裡暗笑,若想滅亡一個人,往往不需要自己親自動手,也許她的所作所爲早就到了讓別人也生出害他的心了。
這邊莫影的飛鴿頻繁的出現在漪紅閣後院,我聽見只當沒聽見,由着她爲我的事情周旋,這一日她來回話:“小主,一切都準備妥當。”
到了晚上掌燈的時候,見夏菡來服侍,就問道:“皇上今日宿在哪裡?”
夏菡道:“應該是薰華宮的納蘭常在那裡。晚膳的時候皇上翻了她的牌子。”
我點了點頭,心想事情都很順當,乾脆就在今日吧,順手從榻上的紅木箱子裡取出一個護甲道:“這是上次葉貴人落下的,本等着她來給她,誰知道竟也不見她再來了。你找個人務必今夜送過去,只怕她……急等着用的。”
“是。”夏菡接過護甲包好,她知道我自有用意,因此只按着吩咐趕緊去辦了。
夜色漸漸越來越深,夏菡爲我剪着燭結,端來茶水給我潤喉。正看到一首極好的詩句,所以一時神往,想着淑妃的身世過往,又聯想到自身,無限悲涼從中而來,走到古琴前,信手彈唱着:“年年雪裡。常插梅花醉。挼盡梅花無好意。贏得滿衣清淚。今年海角天涯。蕭蕭兩鬢生華。看取晚來風勢,故應難看梅花。”
詞曲婉轉低沉,只讓人覺得如泣如訴,大有傷懷之感,從入了宮來很少撫琴,一則是自從手傷之後總是不如從前靈巧,二則是知音難尋。這後宮裡總是沒有可我心意的聽衆,再難找到紫荊和芙蓉那樣的知己了,所以也就不愛撫琴。
夏菡感嘆:“前朝的時候,奴婢服侍貴妃,她深愛詞曲歌舞,總是夜夜歌舞昇平,從打咱們大金,奴婢就再沒聽到過這樣好的彈奏了。小主可以算得上是後宮第一人了。”
我不顧她的讚譽還是沉醉在那首美好的詞句中,“今年海角天涯。蕭蕭兩鬢生華。海角天涯……兩鬢生華……”我竟然有些癡迷起來。
正在這個時候聽見外面吵嚷的厲害,只聽小計子問向今夜打更的公公:“什麼事慌慌張張的?”
“西邊的薰華宮出事了,葉貴人撞上什麼了,現在夢靨不斷。”說完小公公朝薰華宮的方向去了。
聽到這裡,放下書卷不由得朝外面張望看去,看來葉貴人已經成事了,現下只能靜候佳音了。
夏菡取了一件刺繡的長袍爲我披上,也不多話,總是那樣安靜穩妥,“你倒沉得住氣。若換了幻月這會子早就巴不得跑過去瞧熱鬧了。”
夏菡笑道:“在宮裡第一條便是該聽的聽不該聽的不聽,該問的問不該奴婢問的就打死也不能多話。”
掐指算算後宮裡的奴才們加在一起也沒有幾個如她的品行和處事的能力的,我心裡極其滿意她的,若沒有她在我身邊今日的我還不知道置身何地呢。
第二日,李德福過來傳話,說皇太后康復,花神也已
經送走了,東六宮的主子們無需避諱了,還特意賞賜了東六宮的諸位妃嬪,尤其是淑妃宮裡,不僅得了皇上的賞賜,連皇后與太后宮裡也是大興賞賜了一番。
“這下可好了,”毓貴人高興的對淑妃道“姐姐快瞧,光這玉就不知道賞賜了多少。”
淑妃苦笑着,然後從內室取出了一個布包,裡面包裹着上好的沉水香對冬兒道:“去把這些給薰華宮的葉貴人送去,本宮改日過去看她。還有這兩個赤金項圈也送過去。”
毓貴人不解道:“姐姐怎麼對她這般好,素日也沒有來往的。”
淑妃這一次的危難雖然化解了,但也耗費了許多精神,沒有以往的神采奕奕,道:“這一次的事情多仗着神明現身在她身上,才保我母子度過此劫難啊。”
毓貴人不解:“這怎麼話說的?不是說太后康復,送走了花神,才讓咱們東六宮解了禁嗎?”
淑妃悄聲道:“這樣的話你也信?我聽說有一日皇上去納蘭氏那,可巧葉貴人回來撞克了,神明顯了靈,只說先前替太后作法的法師是個術士,耽誤了太后的病,誆騙了皇上視聽。後來葉貴人姓了說自己夢見一條金鳳盤旋於慈寧宮上空不得而入,皇上聽聞也很震驚,鬼神只說不能馬虎,便再次請了法師,並請了天正署的人過來瞧看,果然和先前得出的不一致。”
“怎麼了?您快說罷。”毓貴人最愛聽這些事情,緊着追問。
“天正署的人說,哪裡有什麼花神,太后只是恰逢此月煞星當宮,原本三五日也就好了,太后奈主鳳之首,原本真魂早該會巢,一切也就大好了,只是那個法師偏讓我兒鎮殿,反倒衝犯了太后的真神不得安靜,故而好的遲了些。
後來禮部着人在請了一位法師,可巧與天正署的人說辭一樣。這皇上才醒悟過來,放了咱們。那個先前的法師也不見了蹤跡,皇上着刑部去抓人了。”淑妃述說之間,神色嚴肅,完全信以爲真,我心想着好笑去不多說。
回到自己宮裡,葉貴人一早把皇上賞賜給她的一尊玉佛送來,並送來琉璃盞五套,點翠首飾一盒、屏風一盞、織錦緞子無數、上好的山參四棵。一看就知道是皇上賞賜可她的,這樣好的東西也只有皇上皇后的庫裡纔有。
夏菡看着那山參道:“這參看着少說也有五十年的樣子,是上好的,奴婢守着回來給小主冬日滋補最好。葉貴人也算是知恩圖報了。只可惜”她頓了頓道“只可惜淑妃娘娘卻對小主的良苦用心全然不知。豈不冤枉了小主的籌謀。”
“你都知道了?”我很詫異地問道。
“葉貴人發事當晚小主讓奴婢送去護甲時,還親見她好好的,怎的就撞克了,奴婢不信鬼神,只相信人爲。您也只不過是以其人之道還之彼身。
她們還好意思買通法師胡言亂語陷害大皇子和淑妃,也不想想如今主管祭祀、天正署的正是禮部,而咱們家老爺可不就是禮部的右侍郎麼?憑您一句話,還不就叫天正署改了說道?”夏菡悄聲地在我耳邊說着。
我心裡暗自讚歎,卻有些許的警覺,這個丫頭雖然機敏洞悉世事,但我的所作所爲很難瞞過她,往後信得過自然好,若不然恐怕就要折損她手了。
“你倒聰明,淑妃幫過咱們,我本無害人之心,只是略施懲戒,葉貴人一心壓制着納蘭氏,是她找上門才助了我一臂之力。”
“小主倒是好人,只是淑妃並不知道,豈不辜負了您的美意。”
“她知與不知又有何關係,我做這些也不圖她回報。何況,此消彼長,後宮的形式不就是這樣麼?淑妃得利對咱們也有好處,倘或她一直沉寂下去,多羅氏一脈或皇后一脈更盛,那咱們也不好過,有淑妃在前咱們也能免於不必要的紛爭和注視。”
夏菡點點頭,若有所思道:“小主的心思可謂深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