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蕭懷素還沒離開京城之前,鄭家父子便到達了京城,可巧的是寧遠也沒離開,帝國雙雄便也就此碰了個面。
鄭重已經五十好幾了,不過武將出身的他還算老當力壯。
但寧遠比起他來看着就要年輕儒雅了許多,畢竟練了內家功夫讓他看起來比同齡人小上十歲不止,與鄭世子站在一起就像是同齡人一般。
皇上還將倆人招到跟前敘話,自然又是好一番勉勵獎賞不提。
事後寧湛將這事說給蕭懷素聽,她不禁想到了葉觀瀾。
這兩年倒是不時有收到他的來信,一會兒說他到了江南採辦茶葉絲綢,一會兒又說他到了西邊置辦皮貨毛料,每年遇到內庫司招標,似乎也是葉家中的多,當然也有皇后的面子擺在那裡,更加坐實了這皇商的名號。
有許多人替葉觀瀾惋惜過,好好的貴公子不做,偏要操持這些商賈賤業,這樣下去京城中還有哪些好人家的姑娘願意嫁給他?
其實不然,憑着葉觀瀾的長相與身份要娶個門當戶對的也容易,只是他遲遲不肯成親,大家也不知道他心裡是個什麼主意。
蕭懷素還記得那一年葉觀瀾來杜家村探望她,倆人的感情還是如從前一般,只是畢竟年紀漸長,好些男女之間的規矩也要守着。
雖然在信中她並沒有提及自己與寧湛定親之事,但想來葉觀瀾在京城人面之廣,想要知道也不是難事。
“不知道我成親之時觀瀾會不會回來?”
蕭懷素微微有些走神,這話便脫口而出,寧湛忍不住在她面前晃了晃五指,濃眉輕蹙,“觀瀾是誰?”
“啊?”
被寧湛這一問,蕭懷素驟然回神,忙不迭地捂了脣,卻見寧湛已經沉下去的面色,不由訕然一笑,解釋道:“他是我的朋友,廣恩伯世子,現在葉家得了個皇商的封號,也是由他在具體操辦經商之事。”
蕭懷素也算是知道男人的嫉妒心理,這就是她從來不在寧湛面前提起顧清揚的緣故,雖然她自認與葉觀瀾是純友誼,但抵不住別人不這麼想,所以爲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還是小心爲上的好。
“喔?”
寧湛這才放下心來,又見蕭懷素那謹慎小心的模樣,不由笑了,“你這樣說,我自然是相信的,我的心眼還沒那麼小!”說着伸手揉了揉她的額發。
蕭懷素心頭微鬆,看來對葉觀瀾的事寧湛的反應沒對着顧清揚那麼強烈,便又道:“因着皇后與魏王的關係,廣恩伯府到底受了些牽連,從前葉府便不怎麼樣了,如今更是……”說着輕嘆了一聲,“不過我想着觀瀾走這一條商途也好,遠離權利紛爭,也少些麻煩。”
“喔,那這麼說如今他不在京城?”
寧湛隨意地摘了顆馬奶子葡萄放進嘴裡,又轉頭看向蕭懷素。
“不在,”蕭懷素笑着擺了擺手,“還是幾年前在杜家村見過他,如今也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經商的人四處走動也不奇怪。”
“這倒也是個有意思的,好好的廣恩伯世子不做,偏要各地跑去,”寧湛瞅了蕭懷素一眼,又道:“那這麼說來威遠侯便是他外祖父?”
“嗯,可不是,”蕭懷素點頭道:“若不是聽你說起威遠侯父子,我也不會想到他。”
“既然是你的朋友,到時候可一定要請來喝咱們的喜酒!”
寧湛又叮囑了蕭懷素一次,眸中卻轉過一抹意味不明的光芒,“若是你不知道他在哪裡,我便幫你寫信給他!”
啊?
蕭懷素是徹底頓住了,她就說寧湛怎麼可能不在意,敢情醋勁是發在這裡?
由他寫信代筆請葉觀瀾吃喜酒,這是在宣示所有權還是間接地示威呢?
蕭懷素不禁在心裡低笑了兩聲,面上卻是不顯,且一臉認同地點頭,“好啊,反正我也不知道他眼下在哪裡,你能找到他就最好不過。”她行得正坐得端確實不怕什麼。
聽蕭懷素這一說,寧湛也滿意了,“那好,這事就交給我了,保證明年咱們成親時他一定能回來。”
送走了寧湛,蕭懷素臉上的笑意還止不住,有人這麼在乎她緊張她也是好事,只是不知道葉觀瀾真見到寧湛寫的信時會是什麼樣的表情?
看來之後她還得對葉觀瀾好好解釋一番了。
十一月二十六這天蕭懷素早早地便起身,安排了房中諸事,便帶着幾個丫環去向杜老夫人辭行。
秋靈因是新婚,蕭懷素也不好帶她離開,只怕趙坤也是不樂意的,將秋靈留在這裡也能好好看屋理事,剩下的三個丫環她倒是一起都帶走了,還有四個小丫環並四個粗使婆子,另王氏還派了個車伕與兩個管事媽媽給她,另有杜家的護衛二十人負責護送她到蘭陵。
畢竟到了蕭府可不能指望那裡的人,若身邊全是高邑縣主指派下來的眼線,那她的日子定不會好過。
“過來我好好瞧瞧!”
待蕭懷素行了禮後,杜老夫人趕忙對她招了招手,蕭懷素自然親暱地倚了過去,啞着嗓子喚了聲,“外祖母!”
“好孩子,”杜老夫人牽着蕭懷素的手拍了拍,眼眶微紅,“真不想讓你回去,好好地在家過個年該多好!”
“外祖母又說笑了,這是早便說好的,再說開了春待我及笄後不也就回來了嗎?”
蕭懷素有些捨不得,但爲了不讓老人傷心她也只有把離別的淚意都給收起來,儘量表現得平靜一些。
“你放心,待你及笄之時咱們可都要去觀禮的,不怕他們耍什麼心眼手段,外祖母會給你撐腰的!”
杜老夫人又握緊了蕭懷素的手,目光跟着轉向王氏,“東西可都給她帶齊備了,還有那些人手配足了沒?”
王氏便笑着點頭道:“婆母吩咐的哪能不照辦,昨兒個便叫他們到懷素跟前認了主子,今後便都歸懷素管,蕭家的人可使喚不動他們。”
“是這個理。”
杜老夫人這才放心地點了頭,又對蕭懷素道:“雖是回到了蕭家,你也別委屈了自己,若是他們無故挑錯要爲難你的話,儘可以給外祖母來信,就是這張老臉不要了,我也要去蕭家鬧上一鬧,沒得禍害了我的閨女還想要禍害我的外孫女。”
“是。”
蕭懷素吸了吸鼻子,伏身倚在杜老夫人肩頭,“知道外祖母疼我,可您孫女也不是好欺負的,您放心好了,除了我自個兒誰也不能委屈了我!”
“好!”
杜老夫人這才滿含欣慰地點了點頭,“有你這話我就放心了。”
劉美鳳與吳清娘也在一旁附和了幾句,大抵是要杜老夫人寬心,蕭懷素這一路也能走得安心。
淳哥兒也被他奶孃給抱了來,此刻正安安靜靜地坐在奶孃懷裡,黑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場中衆人。
杜伯溫那一脈當真是傳承了下去,杜延昭就體了他的性子,表面上不動聲色,內裡卻像個狡猾的狐狸,而淳哥兒小小年紀就不哭不鬧的,安靜得像個小大人一般。
倒是杜延雲家的季哥兒已經咿咿呀呀地要她抱了,蕭懷素趕忙伸手接過,半歲不到的小娃娃抱在手裡,那是滿身的奶香,她忍不住在季哥兒的臉上香了兩口。
“表妹這一路可要好好的,到時候咱們全家人都來蘭陵觀禮。”
杜延雲在一旁給季哥兒擦着口水,季哥兒興奮得手舞足蹈,嘴裡的銀絲自然就跟着滑落,還流了好些在蕭懷素的肩膀上,讓杜延雲頗有些不好意思,“要不去換身衣服再走,你看這衣服都被季哥兒的口水給打溼了。”
“沒事的,”蕭懷素笑着擺了擺手,又由着巧兒拿了棉布巾子在她肩膀上擦了擦,這才道:“小孩子能流多少口水,二表姐看看這一擦就沒有了,頂多上了馬車後我再抱個手爐烤烤,過一會也就不溼了,一路都在車上就沒那麼講究了,等到了晚上在客棧歇下時再換一身。”
杜延雲這才笑着搖了搖頭,又揪了揪季哥兒的小臉,“你這個小調皮!”生產後她豐腴了不少,人看着尤其嬌美,那皮膚更是水做的一般,白皙中透着紅潤,可比從前看着多了不少成熟的風韻。
秦夫人前不久帶着秦四娘來了京城,如今他們婆媳幾個住在三進的小院裡,雖說住的地方不大,聽說相處得還不錯,其樂融融的。
秦夫人對這個嫡長孫更是看重地不得了,又不好抱了來自己跟前養着,平日裡沒事便窩在杜延雲屋裡看孩子,倒是家事都丟給媳婦理着,一副有孫萬事足的模樣。
秦四娘在西北時便是個規矩的,只是那段日子與杜延玉玩在一起難免染上了些活潑的性子,此刻到了京城見不到好友,又要壓着性子,人倒是看着文靜了不少,這次也跟着杜延雲一起來杜家送送蕭懷素。
在杜老夫人屋裡呆了大半個時辰,便聽丫環來稟,說是寧湛已經到了。
“快請進來!”
杜老夫人忙笑着道:“也虧得有他護送着懷素到蘭陵,不然我還真不放心呢!”
劉美鳳便笑着打趣蕭懷素,“這未來表妹夫可是着緊表妹得緊,咱們看着心裡都怪羨慕的,是不是啊大嫂?”說着碰了碰吳清孃的胳膊。
吳清娘笑了笑,倒是轉頭嗔了劉美鳳一眼,“二弟妹還用羨慕表妹?我可是不信的,倒是前兒個才聽說二弟給你燒了一套粉彩的茶具,那上頭還印着你的小像呢!”說着便捂脣笑了起來。
劉美鳳被說得臉紅,又見大家投來好奇的目光,這纔有些得意道:“卻是我的小像,有執傘的,有斟茶的,也有拈花的……一套就六個杯子一個壺,不過燒的粉彩卻是極爲漂亮,改天拿給你們看看!”
“看看,一說她就得意了不是?”
吳清娘還在一旁打趣,“所以說二弟對二弟妹的好可是咱們比不上的。”
“大嫂真壞!”
劉美鳳輕哼了一聲撇過了頭去,面上卻始終掛着一抹甜笑,若不是看着杜延意還算溫柔體貼對她也着實得好,她纔不和這悶呆瓜過日子呢。
不一會兒丫環便請了寧湛進來,也就秦四娘迴避到了屏風後面去,其他人都算是親眷也是成了親的婦人倒是沒有特意的迴避。
寧湛一進屋便瞅見了蕭懷素,她正抱着季哥兒逗得開心呢,見他進了屋飛了個眼神給他便轉過了頭去。
寧湛這才上前給杜老夫人與王氏她們依次見了禮,又聽杜老夫人囑咐道:“雖然蘭陵算不得太遠,但這一路也要多加小心,安全到了後就使人給京裡捎個信來。”
“外祖母說的我記住了。”
寧湛倒是早就改了口,這一來二去也叫得熟了,杜家人適應得快,對他這個表姑爺也是滿意得很。
“好了,我也不耽擱你們了,免得這越說下去就越捨不得你們走了。”
杜老夫人揮了揮手,又抹掉了眼尾的淚痕,笑着道:“讓你們大舅母送送你們,我就不去了。”
王氏便笑着起了身,又拉了杜延雪過來站定,“婆母好生歇息着,”又轉向了蕭懷素道:“你外祖母昨兒個夜裡就念着你要走了,這一宿都沒踏實。”
“那祖母您好生歇息!”
蕭懷素將季哥兒交回給杜延雲,又上前給杜老夫人端正地行了一禮,老夫人點了點頭,她才依依不捨地轉了身。
劉美鳳便上前來笑着挽了她,“走,我也一起送表妹出去!”
王氏等人依次給杜老夫人行了禮,這才退了出去,原本熱鬧的堂屋一下便安靜了下來,杜老夫人感嘆地搖了搖頭,默默唸叨着,“這一走,再回來可就是人家的媳婦了,我的懷素終於也長大了!”話語中有些感懷,更多的卻是難言的欣慰。
天氣涼了,兩個孩子不好帶出屋子去,蕭懷素便讓杜延雲她們別去送了,只王氏與劉美鳳婆媳送她出了二門,又一番叮囑安慰,臨到走了都有些紅了眼眶。
“又不是見不到了,”王氏拿絲帕沾了沾眼角,“這小半年後就要嫁回京城的,到時候與咱們家捱得那麼近,躥門子又便宜,怎麼想都是好的。”
“大舅母說得是。”
蕭懷素這才笑着點了點頭,“懷素不在,還請大舅母多費些心,外祖母眼神有些不好使了,夜裡讓她別睡得太晚,平日裡多吃些清淡的,少油膩,少生冷,老人家身子骨健壯,安康長壽,咱們做後輩的纔有福!”
“看看這丫頭說得多窩心,”王氏欣慰地點了點頭,“也不枉費你外祖母這般疼你!”
“婆母說得是,表妹的聰慧體貼我還有得學,今後可要不時地提點我一二。”劉美鳳笑着附和道,話落又對蕭懷素擠了擠眼。
寧湛先去了大門外整頓車馬,蕭懷素又與王氏婆媳話別一二,這才上了小轎。
到了大門內的影壁前,又下了轎要換乘馬車,這時蕭懷素才見到寧湛走了過來,奇怪的是在他身後還跟着一名穿着藍色衣裙的女子。
這女子看起來也就十三四歲的模樣,長相算不得美,頂多也就只是清秀,但她體形卻是格外修長,那一步踏出的距離也就比寧湛稍稍短上一點,可抵得上一般閨閣女子踏上兩三步了。
這是什麼情況?
蕭懷素微微挑眉,問詢的目光看向寧湛,便聽他道:“石娟,過來見過你的新主子!”
石娟依言上前,對着蕭懷素福了福身,“石娟見過小姐!”言罷便站了起來,身姿挺得筆直,就像一杆昂揚的標槍。
“六哥,這是……”
蕭懷素還是沒明白過來,“這是給我當丫環的?”
如今秋靈做了管事媳婦,自然就空出了一個大丫環的缺,秋靈也請示過蕭懷素,便從小丫環裡給選了一個,但是蕭懷素覺得那丫頭安靜倒是有了,就是做事有些畏畏縮縮,到底上不得檯面,沒用上兩天又換了下去。
這事寧湛也是知道的,難不成這才特地爲她挑了一個?
寧湛笑着點了點頭,又踏前一步,身體微微前躬,輕聲道:“石娟的哥哥在我四哥跟前當差,是他的貼身侍衛,石娟也從小習武,你別看她不出衆的模樣,等閒四五個成年男子也近不得她的身。”
“喔,還這般厲害?”
蕭懷素的目光又轉向了石娟,她倒真沒看出來,眼前這個清秀少女竟然是個高手。
寧湛這才道:“你身邊的丫環都沒有會拳腳的,我又不是時時在你身邊,將石娟給了你我也能稍稍安幾分心。”
“六哥,你有心了。”
蕭懷素心中感動,只深深地看了寧湛一眼,眼波交匯處,一切話語自然不用言說。
“不過石娟從小習武,可做不來那些女紅針黹,就是貼身保護你罷了。”
寧湛笑了笑,這是他早就想爲蕭懷素做的事,自從那次親眼見着她遇險後便想着要尋一個合適的人,恰巧被他瞧見了石娟與她哥哥石毅過招時的情景,這才靈機一動向寧淵討了過來。
“這也緊夠了。”
蕭懷素笑着點頭,又將石娟從上到下打量了一眼,“我可不想她大材小用,這下我的大丫環總算是湊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