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慎琢眉頭微蹙,這聲音與綁匪說不像吧,似乎又有那麼五六分相似。
也有可能是綁匪怕哪一日碰面,因聲音被識破身份,而故意僞裝,就如他現在壓低嗓音裝成略帶沙啞的女聲。
門前人影一晃,大步跨進門檻時帶來一陣清爽的風,有淡雅香氣夾雜其中。趙慎琢偷瞄一眼,對方五官端正,相貌堂堂,身着寶藍色圓領袍,腰懸玉佩金飾,襯得氣質富貴風流。
唐堪進屋後,拱拱手,“嶽棠兄,嫂夫人。不好意思,你們成親那日我要事纏身,沒能喝杯喜酒,今日請罪來了。”隨即大手一揮,隨從送上禮單一份。
除了珠寶首飾、文房四寶,還有珍貴藥材數味,市面上極其難尋。
看來這唐堪不僅出手闊綽,而且十分關心臨陽侯。趙慎琢再看向他的手指,左手食指上戴着一枚翠綠如草木嫩芽般的玉戒指。
這時,唐堪轉頭看過來,拱手一拜,“在下頭一次見嫂夫人,希望你會喜歡這些首飾。”
趙慎琢微微一笑,“唐公子客氣了。”
唐堪的目光在那張清秀的臉龐上的轉了轉,坐到左下首的椅子,“瞧你們小兩口郎才女貌,天造地設的一雙,我真是羨慕極了。來日,我定然也要找一位郎情妾意兩相知的女子,把你們比下去。”
說話沒遮沒攔,開起玩笑來臨陽侯聽之也只是笑笑,趙慎琢隱約覺得綁匪不是唐堪。
綁匪的感情是壓抑內斂的,偶爾爆發出來才使人感到震驚。而唐堪言語之間毫不掩飾,開朗奔放。
但並不能完全打消疑慮。他默默的繼續聽他們說話,時刻關注着唐堪的一舉一動,期望着能捕捉到目光流轉之間的一絲異樣。
“唉,嶽棠兄別顧着笑,和嫂夫人一起幫忙給我介紹哪家小姐啊?”唐堪忽地正襟危坐,一本正經的道:“不然,我那位公主孃親又該成天在我耳邊唸叨。”
裴嶽棠意味深長道:“唐兄來此,不正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麼?”
唐堪的臉一紅,輕咳幾聲,嘀咕道:“原來你看出來了。”
裴嶽棠笑道:“不如我請人過來?年輕人聚在一起更熱鬧。”
“別別別,”唐堪忙擺手,“我還沒做好準備呢。”
“哦?”裴嶽棠的手橫伸過來,握住一直默默無言的妻子的手,“那我先有一事請教唐兄。不知唐兄可識得擅長種植牡丹的花匠?我欲爲寶瑾在庭院中栽種幾株牡丹,可惜從未種過。”
趙慎琢的精神爲之抖擻。
唐堪聞聽此言,一下子從剛纔的不好意思中掙脫出來,掃眼那雙相握的手,又開起玩笑來:“美人與花,嶽棠兄雅興雅興。牡丹花呀,我——”
故意拉長的音調,似想要吊人胃口。
趙慎琢暗暗嘆口氣,唐堪八成是不懂。
果不其然,在裴嶽棠問一句“如何”後,唐堪接着說道:“我不懂,我府裡……好像也沒人懂,要說誰最擅長,恐怕是宮裡的花匠了,宮裡的牡丹開的那叫一個絕色,可惜我們是沒那福氣請人來。或者……聚仙樓的樓主。”
“聚仙樓?”裴嶽棠未曾聽說過此地,問道:“酒樓一類?”
“非也非也,”唐堪搖頭,提到京中有趣的地方他侃侃而談,“此乃三年前開業不久便名聲大噪的……花店,他們賣花的方式很特別,需購花之人惜花賞花,且習得養花之道,方可買走。這條件雖無禮霸道,卻漸漸受的各類人追捧。聚仙樓出售的花草株株精品,更重要的是老闆是一位絕色無雙的美人,令人一見難忘,再見傾心的美人,而且……還是個男的。”
他說的興奮,但對面二人卻沒有提起相當的興致。
可他沒覺得氣餒,語速轉而嚴肅,“不過呢,我是建議這段時間最好別讓不知根底的人進家門。”
他語氣陡然轉變,裴嶽棠蹙起眉頭,追問道:“發生何事?”
唐堪搖頭嘆氣,“你說何人會如此大膽,在天子腳下興風作浪?接連幾日,數名顯貴官吏之家進了賊人,行竊也就罷了,還傷人性命。帝都府沒日沒夜的全城搜查,追捕賊人,如今還沒有消息。怎麼,官府未曾來嶽棠兄這兒知會一聲?”
裴嶽棠猜道:“該不會是前朝餘孽吧?”
唐堪深深看他一眼,“也有人說是名震江湖的‘盜俠’所爲,到底是賊,冠冕堂皇的稱之爲俠又如何?雞鳴狗盜之徒,哪有情義可言,攸關性命之時,自是殺人脫身。”
趙慎琢突然插話道:“既出此言,想必是有證據?”
“嗯?”唐堪略驚訝,繼而笑道:“說是有人瞧見了。嫂夫人不必擔心,咱們嶽棠兄必然護你周全。”
趙慎琢揚了揚脣角,像是爲他的後半句而高興,轉頭對裴嶽棠說道:“既然江湖聞名,那必有一些事關此人的傳聞,可根據其弱點,於府內佈置陷阱。”
裴嶽棠“嗯”一聲,拍拍趙慎琢的手背,“多虧唐兄提醒,我們早作防範纔好。”
唐堪連連點頭,“幸好我來的及時。另外,嶽棠兄所說前朝餘孽也極有可能,畢竟……”他的尾音拖着一股耐人尋味的意思。
裴嶽棠嘆口氣,點頭。
氣氛猛然間生出一絲微妙的壓抑之感,趙慎琢感到臨陽侯嘆氣的背後另有深意,且和前朝餘孽有關聯。
看着唐堪,他想起綁匪的語焉不詳,加上臨陽侯的身份……
難道?趙慎琢想到了比原本預想的更糟糕的情況。
簡直在玩命。
他不由側過頭望向臨陽侯。
閉着眼,永遠沉溺於黑暗中的人,卻也有似明珠一般的奪目光華。
可是更深沉的災難將掩蓋包覆一切。
“寶瑾,寶瑾?”溫柔的聲音在耳邊迴盪,他擡起頭,真對上緊閉的雙眼,“我派人去請慕棠和雋棠過來,我們五人一起熱鬧熱鬧。”
“好。”趙慎琢望着臨陽侯,覺得自己該提醒他,這不是能繼續隱瞞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