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慎琢剛收拾好新冒出來的胡茬,揉着微微發疼的下巴,忽聽外面一陣喧鬧。
青芸道:“唐公子又來了。”
經歷過昨日各種變故,青芸眼下一片青黑,看樣子不僅沒有睡好而且心事重重。趙慎琢心知今日頂多能帶走臨陽侯一人,青芸留在侯府前途未卜,卻一時找不到藉口打發她出去。
他正頭疼着,一聽唐堪來了,心裡有了打算。
長樂公主是當今聖上幼妹,得不得寵他不知道,但此時能大搖大擺的踏進侯府大門,足見此人威力。
趙慎琢出去時,看到臨陽侯蒙着眼,與唐堪說話。
唐堪點了點頭,轉過目光向他望來,臉色在一瞬間變得極差。
“嫂夫人沒事吧?”他大步走上前來,語氣中滿是關懷,待走到近處時才用只有兩人才聽得清的聲音說道:“嫂夫人小心些,可要護得嶽棠兄周全,否則……”
趙慎琢的瞳孔猛然縮小。
此時此刻唐堪的語氣、聲音與綁匪如出一轍。
“謝唐公子關心,我沒事。”他緊盯着唐堪,語氣平常,彷彿沒有聽到那充滿威脅的後半句話。
“那就好。”唐堪輕輕的冷哼一聲,目光中仍是充滿警告威脅的意味。而後他轉身面對跟上來的裴嶽棠時,又恢復了往常輕快明朗的語調,“昨日我一聽到消息,立刻去宮裡打探消息。嶽棠兄放心,聖上麼向來……”他一副“你懂的”的口吻,並不言明,“近日被查的人家不少,最後虛驚一場罷了。老侯爺是國之棟樑,聖上最得力的輔佐之臣,懷疑到我娘頭上,也不會懷疑你家有二心。”
裴嶽棠嘆道:“只盼着府外的官兵早日撤走。”
“放心放心。”唐堪笑道,大力拍着好友的肩膀,“臨陽侯新婚燕爾,他們會識趣的。我過來就是給你們傳個消息,這會兒得回去了,不然我娘又得揪着我耳朵唸叨我不好好讀書習武了。”
送走唐堪,趙慎琢顧不上最後一眼時那惡狠狠的目光,忙吩咐青芸跟着唐堪出府。
“你就說是唐公子落了東西,給送過去,無論如何也要趕緊離開侯府,有多遠走多遠。今日之後,我也會離開侯府。”
“誒?”青芸愣怔,被趙慎琢輕輕推了一把,才火急火燎的去追趕唐堪。
回書房披上一件外衫又出來的裴嶽棠沒有注意到離去的丫鬟,招呼趙慎琢來吃早飯。
今早只有白粥和醃製的小菜,好在小菜做的酸脆,十分下飯。裴嶽棠將碟子往趙慎琢面前推了推,面對詢問的目光,笑道:“寶瑾愛吃就多吃一些。”
趙慎琢也不推拒,有道是吃飽了好乾活,成敗就看今日。
其實昨夜他有想過是否當時就該帶着臨陽侯走,但昨日情形尚未有性命之憂,如果可能他不想讓臨陽侯背上太多的麻煩,也不想暴露身份。
綁匪不願直面臨陽侯,要是杞人憂天把人帶過去,恐怕又得延伸出其他問題。
趙慎琢正盤算着心事,裴嶽棠遲疑着開口道:“雖有唐堪的話,但外面的把守幾時結束未有定數。寶瑾若是害怕,可先回孃家暫避 ,娘也有這樣的意思。到底你才嫁進來幾天,攤上這樣的事,是我們連累了你。”
趙慎琢嚥下香噴噴的飯菜,放下碗筷,鄭重的說道:“寶瑾既嫁給侯爺,自當同甘共苦。再者,官兵奉命守衛侯府,保護上下安全,高興還來不及,有何好怕?”
裴嶽棠目光明亮,猶如繁星都聚集在眸中。除去矇眼布的他,完完整整的面容呈現在眼前,俊朗的眉目間帶着似是與生俱來的溫柔,身姿挺拔如竹,風流俊雅。
連趙慎琢偶爾都忍不住多看一眼,不過他完全裝作自然而真誠的目光去看人。
他遇見過很多人,形形色色,男女老少,有好人有壞人,但除卻家人,第一次遇到像臨陽侯這樣溫暖的讓人忍不住想依靠的人。
活了二十年,家人被綁架是他第一次遭遇危機。
無論他表現的多淡定,可是內心深處不可自已的在隱隱的渴望着得到一絲安慰和關懷。
而臨陽侯,這個他被迫要保護的男人,此刻卻是他在黑暗裡的明燈。
但是,他明白。臨陽侯所有的一切,包括那些溫暖的話語、那些體貼的舉動,都只屬於他的妻子,真正的能與他攜手到老的女子。他越是多得一份,愧疚越像生機蓬勃的藤蔓,抽出新的枝條,將他死死纏住,拉進深淵。
他太天真,以爲從未謀面的兩個人,沉痾纏身的侯爺,短暫的停留,會使得“新婚夫妻”之間形如陌生人,如此他所欠下的還能夠彌補。
可是到現在,事情依然超乎他所想。
若傾己所有能夠回報,他願意。
但是不能,他無法變成女人。
趙慎琢此刻心思複雜,又聽得裴嶽棠說道:“原以爲盲婚啞嫁,至多相敬如賓,誰想有妻如寶瑾這般,是我裴嶽棠人生一大幸事。”
聞聽此言,他臉色一變。
自己演的太過了。
裴嶽棠似乎沒覺察到趙慎琢的神色變化,繼續說道:“我書桌上有一封信,如若哪裡侯府真有變故,寶瑾可自行離去。”
“好。”趙慎琢不再多說,相敬如賓的關係其實是建立在臨陽侯眼盲多病上,一旦這層窗戶紙被捅破了,人家想過拉近關係,增厚感情太正常了。
幸好今日是最後一天。
臨陽侯放在書房的十有八///九是份休書吧?節骨眼上可以編造個不事舅姑的理由,再和府內其他人串通好,把人休棄逐出府去,等侯府真有大難臨頭也與前妻毫無關係。茶樓裡的說書先生講過這樣的例子,官府見妻族微小,也就不追究了。
當然了,也有那種情願一起死,也不肯放妻族一條活路的。
趙慎琢又瞥眼臨陽侯,決定過了子時拿上休書走人。
吃過早飯,裴嶽棠拉着趙慎琢,提起幾日前的事,“我差人尋到關於牡丹的書,書上有教如何種植,所以我先買了幾株回來,原本想等着寶瑾身上的疹子消下去,一起種的。”
他擡手捋了一下趙慎琢耳邊的碎髮,指尖觸及耳廓,動作帶來微癢的同時,又含有幾分曖昧。
趙慎琢下意識的躲,“侯爺受了傷,還是多歇歇吧。”
裴嶽棠搖頭,“區區小傷。”
趙慎琢想勸幾句,可翻來覆去的琢磨詞句,覺得無論如何說又顯得太關心臨陽侯。
正當他躊躇之際,一名護院跌跌撞撞地衝進來,大叫道:“侯爺,不好了!府尹又帶人上門來,要再度搜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