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二十,宜出行。
趙慎琢護送載有家人的馬車出了帝都的地界,一路不時確定有沒有人跟蹤。
季止雲知道兒子擔心他們一路是否平安,臨分別前信心十足的拍着胸口,“上了一回當,我們纔不會再栽跟頭呢!否則傳出去,叫我季止雲的臉面往哪裡擱。兒子,放心的去抓那個小兔崽子,把他狠狠揍一頓,讓他知道我們老趙家不是好欺負的。”
趙鬆平挨在她旁邊,舉着新買的刀,“我會保護好你孃的!”
趙慎琢看着老爹拿刀的手在微微打顫,笑起來,上前去抽出刀,將一把匕首塞進他手裡。
“這個比較適合爹。”
“哪有啊?”季止雲搶過匕首塞自己懷裡,順手拿出一把毛筆給趙鬆平,“你當暗器射着玩吧。”
“咦?”趙鬆平愣了一下,注意到筆端上的刻字,仔細一瞧,臉上顯出驚喜之色,“止雲,這是……”
季止雲又一巴掌拍在他背上,“少廢話,再不上路天黑了。”
趙慎琢掃一眼便知那是爹心心念念想要可一直買不到的筆,娘一直記在心裡,但尋到後一來不喜歡聲張,二來嫌棄感激的話,總是想方設法的轉移話題。
雖然不說,但兩人臉上現出的情意已映入旁觀者的眼中。
“趙慎琢,你要是一個人搞不定,別哭鼻子回來找我!”季止雲最後揮揮手,馬車揚長而去。
趙慎琢失笑,等馬車消失在遠方,他鑽進旁邊的樹林裡。
片刻後,再從樹林裡出來的變成了一個老頭,灰白的頭髮用碎布隨意的紮起,一身洗到發白的衣服,腳上穿着一雙破草鞋,露出沾滿泥土的腳踝,他倚着手裡的樹枝,可憐兮兮的立在路邊,看着就讓人同情。
趙慎琢扯下幾縷頭髮,擋着眼睛,面容可以改變,但眼睛變不了,只能靠旁的東西來掩飾。
收拾妥當,他左右張望兩眼,飛快地返回城中。
離開侯府一天半了,不知臨陽侯是否安好。趙慎琢決定先去看一看臨陽侯的情況,然後再去唐堪的府上探一探。
到了臨陽侯府北面的小巷子裡,他輕車熟路的□□過去,藉着茂盛的竹林隱匿身形,到了空曠的地方再躍上房頂,腳踏在瓦片上,沒有一星半點的聲響,悄無聲息的貓着腰一路往秋陽院去。
府內,時不時的有護院走過,全然沒有發現一道人影從頭頂掠過。
“砰”的一聲響驀地在某間屋子裡炸響,接着是陰森森的笑聲。
“哥你別發瘋了,行不行?”
趙慎琢停下腳步,躲在屋後的一叢花草後偷聽。
“哼,”裴玏的冷笑聲響起,語氣中夾帶着無法抑制的怒氣和譏嘲,“還是你表嫂聰明,一看侯府不對勁,留下和離文書,偷偷的跑了。不過呢,跑了一個,未來必然還會再娶一個。聰明點兒的,趁現在我們回鄭宅住上一段時間,免得來日拉着你們一起上刑場。”
“娘,表哥傷不傷心啊?”鄭慕棠問道。
“傷心?”裴玏笑道:“成親才幾日,哪有感情可言。你真當你表哥是情聖?”
“……”趙慎琢揚起眉梢,感到意外。
裴玏繼續冷嘲熱諷的勸兒子離開臨陽侯府,趙慎琢起身離開。
不多時,他來到熟悉的院落,庭院裡靜悄悄的,連往日裡待在廊下聽候吩咐的丫鬟也不見了蹤影。他先後掀開書房和正屋的瓦片,沒有發現臨陽侯的蹤影。
裴玏母子三人準備搬離侯府,也許臨陽侯在與其他親戚商議去路?
趙慎琢心想着,正打算動身,看到素緗和一個小丫鬟從西北角的一道小門進來,兩人面露不安,小聲說着話。
“素緗姐姐,侯爺不會有事吧?”
“你看夫人走了都沒打倒侯爺,不過是進宮面聖而已,哪會有事。”素緗安慰道,可她的面色出賣了內心,“永興伯夫人要搬走,我們閒話少說,快去幫忙吧。”
言罷,兩人加快腳步出去了。
屋頂上,已沒有趙慎琢的身影。
熙熙攘攘的街上,叫賣聲此起彼伏,乞丐們規矩的縮在牆角下,或打瞌睡或聊天,有好心人往他們面前的破碗裡丟銅板時,纔打起精神磕頭道謝。
“看着吧,保不準又有大事發生……誒誒,你是誰?”說話的乞丐張老七瞪着新加入的老頭,正
要教訓一番卻聽對方開口道:“我是趙慎琢。”
“你啊!”張老七拽着趙慎琢的袖子,把人拉近了說話:“上回那事兒真對不住,我們幾個一早守在各個路口,結果還是後來聽到風聲,才知道前天臨陽侯府被人搜了個底朝天。”
這話趙慎琢信,雖說是乞丐,但絕對是有道義的人,給了錢委託的事情必定會認認真真的辦好。
“無妨,辛苦諸位了。”他仍舊道謝,將剛纔路人給他的銅板放進張老七的碗裡。
“咱們是兄弟,客氣什麼。”張老七揮揮手,聲音再一次壓低:“一個時辰前,我看到侯府的馬車往皇宮的方向去。又是搜府,又是被叫進宮裡,肯定有事!看你好像很在意臨陽侯府,是不是有什麼消息?”
趙慎琢搖頭,“我也不知。”他純粹不想浪費時間,“這次另有一件事拜託,你們知道誰家在城外的別苑常年無人居住且種有銀紅色的牡丹。”
“這個……”張老七摸着下巴,一路來帝都的路上,一一敲過城外那些富戶的別苑莊子,討錢討吃的。那時候他們衣衫還不破舊,遇到好心的人家,還能有處屋檐遮風避雨睡一覺。
“不急,我先有事要辦。”趙慎琢剛起身,又一個乞丐風風火火的跑過來,一屁股坐在他剛纔坐的地方。
“這面生的老兄弟是誰?”那乞丐問張老七。
張老七用口型說了“趙慎琢”三個字。
“終於逮着您了!”那乞丐面露欣喜,從懷裡摸出一張皺巴巴的紙條,“聚仙樓的姬老闆想見您一面,有事相求。”
“謝謝。”趙慎琢接過紙條,往長樂公主府去。
他一邊走一邊琢磨着事情,等擡頭時,卻發現街上空曠,而行人稀少,再往前看去,赫然是高大綿長的宮牆和重重殿宇。
竟是不知不覺中錯過長樂公主府,快走到宮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