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慎琢擔心裴嶽棠起的早,索性天還沒亮,就自己動手翻找箱子,隨便扯出一套嶄新的衣裙,然後對着鏡子梳頭髮。
他把自己想象成正在戲班子裡體驗男旦的生活,於是乎對鏡子裡那副女子模樣,一點也不驚訝。
天矇矇亮,外間響起窸窸窣窣的聲音,緊接着婢女們叩門進來,要服侍侯爺和夫人梳洗。青芸看一眼坐在外間軟榻上的侯爺,搶先一步奔進裡間,看到趙慎琢收拾的差不多了,捂着嘴笑個不停。
“小姐,您這是什麼打扮呀?”
“怎麼了?”趙慎琢甚是茫然。
青芸從婢女手裡接過臉盆,然後隨意一個藉口把人打發走,小聲對趙慎琢說道:“到底是個男人,哪裡懂得咱們姑娘家穿衣打扮?頭髮梳的不錯,但對於侯府夫人的身份來說,太樸素簡單了。另外,哪有綠衣配紫裙的?難看到天上去了。”
趙慎琢低頭看了看衣裙,頗爲無奈的拆下頭髮上的簪子,“這麼短的功夫,光顧着學說話儀態,哪還有閒工夫學習如何穿衣打扮?”
青芸上前來幫他收拾,一邊說道:“表少爺從前都不關心姑娘們的嗎?”
“關心這個作甚?”趙慎琢依然茫然。
青芸瞪大了眼睛,“表少爺就從沒有個喜歡的姑娘?”
趙慎琢搖搖頭,接着指了指外間,“不談這些了,言多必失。我覺着臨陽侯有些古怪,我們需更加小心謹慎。”
“咦?”青芸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忙輕輕拍了拍自己的嘴,“不說了不說了。小姐,奴婢服侍您梳洗吧。”
趙慎琢剛換上一套顏色較爲素淨但又不顯得小氣的纏枝蓮紋的雪青色衣裙,就聽外面有溫潤清朗的嗓音問道:“寶瑾,我可以進來嗎?”
主僕兩個對望一眼,青芸快步走過去,笑着說道:“侯爺請進。”
裴嶽棠進來,在妝臺前的趙慎琢身後站定,雙手按上他的肩膀,“寶瑾,我爲你梳髮。”
青芸眨巴眨巴眼睛,又快要樂出聲來了。
趙慎琢聽說給新婚的第二日早晨,一般要由相公親手爲妻子綰髮。他注視着映在鏡子裡的人影,心念一動,也顧不上對方目不能視物,多有不便,一副羞答答的語氣應道:“侯爺對寶瑾真好。”
裴嶽棠勾起脣角,笑得光彩動人。
趙慎琢拿起梳子,“侯爺,給您梳子。”他擡起手,看着鏡中的裴嶽棠摸索一番,接過梳子,然後動作緩慢而輕柔的爲他梳髮。剛剛重新拆了髮髻,還沒來得及稍加打理,頭髮亂糟糟的披下來,有的地方難免糾結在一起,裴嶽棠梳到這些梳不通的地方時,便停下手來,小心翼翼的一點一點將頭髮撥開。
青芸已經忍不住了,在旁掩嘴偷笑。
晨光透過窗子撒在織花地毯上,斜映着一對緊貼在一起的人影,看起來和諧而美好。那些絢麗明媚的光亮照耀在侯爺俊朗的臉頰上,便是讓人捨不得挪開眼,想多看,再多看幾眼,本身的眼盲和體弱都在這些注視中悄然消失,變得不再令人在意。
青芸有點兒惆悵了。
可惜小姐早就有了愛的如漆似膠並且私定終身的情人,不然的話……
窗外一隻喜鵲嘰嘰喳喳的叫,將青芸從幻想中驚醒,再看看裴嶽棠蒼白病態的臉色,撇了撇嘴——
得了吧,指不定哪天侯爺就一命嗚呼,英年早逝了。
好不容易疏通頭髮,裴嶽棠吩咐一句“一會兒把簪子遞給我”,隨後開始盤發,大概是從前爲了新婚這一天而特意學習過,手法熟練,不一小會兒一個漂亮的髮髻就完成了。
趙慎琢看了看雙眼緊閉的裴嶽棠,使了個壞心眼兒,遞上去的絹花偏離了之前的位置幾分。
裴嶽棠伸手來取的時候,撲了個空,他輕輕的“嗯”一聲,手指試探一般的往前伸了伸。
趙慎琢又挪開了地方,並且示意青芸不要出聲,
裴嶽棠繼續摸索着,一邊說道:“寶瑾,首飾呢?可否交到我手上?”
“好……”趙慎琢看一眼停留在耳邊的修長手指,再次故意將尖的那一頭作勢戳向裴嶽棠的掌心。
眼看那尖利的一端就要戳進肉裡,一般人下意識的會躲,而眼盲的裴嶽棠無動於衷。
趙慎琢及時收手,將金絲編制而成、垂掛着一串寶珠的鸞鳥放在裴嶽棠的掌心。
裴嶽棠抓住步搖,又在髮髻上左邊摸一摸,右邊按一按,踟躕再三,最終選好了位置,慢慢的插進去。
“真想看一看此時的寶瑾是何模樣。夫人,可滿意?”
衝着這份心意,趙慎琢看了看鏡中的自己,要不說,真不知道裴嶽棠是個瞎子,這手藝簡直堪稱完美。
“滿意。”爲避免過多的交談,他只簡單的回答了兩個字。
隨着這兩個字,裴嶽棠的笑意更深厚,手指在趙慎琢的肩上輕柔的揉捏兩下,然後順着胳膊滑向手腕,雖然隔着幾層衣服,但趙慎琢仍是被這種似有若無的觸感刺激的身體微微打顫。
裴嶽棠最終牽起他的手,雖不是十指相交,但是緊緊的攥牢了。
“我們去前屋敬茶吧,順便將我的家人介紹與你。”
趙慎琢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裴嶽棠看不見,所以很多東西都可以矇混過關,但其他裴家人就不一樣了,眼睛好好的長在身上,上上下下的將他打量一番……
更何況第一面的印象是十分重要的,他能否贏得裴老夫人的信奈,早日摸清楚裴家寶庫的位置,全賴這一仗了。
裴嶽棠不知新婚“妻子”此時的心思,只管着牽着人往外走。
陽光滿地,這副情境落在別人眼中,只覺得夫妻和睦,幸福美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