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慎琢回到裴宅, 看到守在桌邊的人,不由地揚了揚嘴角,然後痛心疾首般的說道:“侯爺怎能不愛惜自己的身體。”
“我很愛惜。”裴嶽棠笑着說, “因爲我要陪我的家人一輩子。”
趙慎琢分明感覺這句話是說給他聽的, 有些彆扭。接過裴嶽棠遞過來的茶水, 坐在他對面, 開口道:“他們覺得我這裡行不通, 會找你。另外,我在他們身上撒了這個。”他說着,從褡褳裡摸出兩個瓶子, 一隻裡面是粉末,一隻打開一道小小的縫隙給裴嶽棠看了後, 趕緊的塞上瓶口。
剛纔那麼一瞬間, 裴嶽棠卻已看清裡面的東西。
一隻類似蛾子的蟲子拼命地往瓶口飛, 試圖從小縫隙裡擠出來,趙慎琢沒給它這個機會。
“我出去找阿昌瞭解情況的時候, 他給我看的新奇玩意兒。”趙慎琢解釋道,“這是他們丐幫弄出來的,在人身上撒下這個粉末,而這類飛蛾會追逐粉末所散發出的氣味,而人幾乎是聞不出來的。他給了我, 讓我幫他試一試。”
裴嶽棠拿過瓶子, 放在手裡看來看去, 裝粉末的那瓶放鼻子下使勁嗅了嗅, 半點味道都沒有。
“有這麼神奇?!”他嘆道。
趙慎琢道:“我拿外面野貓試過, 確有此效。幸好有這個,也不怕他們調虎離山。明日我再出去探探情況, 相信很快便能查出幕後之人所在。只是……他們說話,提到帝都那位,沒指名道姓,看情況他們的主子應還有聽命的人。”
“帝都那位?!”裴嶽棠臉色一變,“我明白他爲什麼要拿走雙魚佩了。”
“爲何?”
裴嶽棠長嘆一聲,“帝都的那位可能是皇長子韶王殿下。當今聖上只有兩個兒子,登基十年卻不曾考慮冊立太子。有臣子建議遵循古法,立嫡立長,但聖上也許考慮的是賢能者當之。二皇子振王天資聰穎,敏而好學,相比之下韶王不僅性情乖戾,且不思進取,難以堪當大任。聖上大約需要平復皇后母族,所以才遲遲不立皇儲。”
說到此處,趙慎琢已然明白,“鑰匙背後隱藏的無非是錢財、兵器一類,韶王既可以用此立功,也可以拿錢財來籌謀皇儲之位。”
“沒錯。”裴嶽棠點頭,“當初我在弘文館陪伴皇子讀書,那時起韶王便想對振王動手。雖然查到最後不了了之,但那一起投毒案,衆人心知肚明乃韶王所爲。”
趙慎琢想到裴嶽棠年少時那一場大病,問道:“聽聞侯爺從前病重,可是與此有關?”
“是,我不慎喝了振王的茶水。”裴嶽棠回憶起往事,有幾分感嘆,“雖然僥倖活下來,但雙眼受□□影響,不能視物,而且身體狀況也不大好……”他突然停下來,緊盯着趙慎琢,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似是想證明自己身體硬朗,“經過兩三年的調養,我身體完全康復,眼睛在兩年前徹底恢復。”
趙慎琢想到的是在侯府時第一次看到這雙明亮的眼睛,儘管目光仍舊如此溫柔,但給人的感覺卻早已不同。他想了想,心頭有幾分猶豫,但最後還是問出口:“那麼,侯爺爲何一直深居侯府?我以爲,能陪伴皇子讀書的人,必是有才幹爲官的。”
裴嶽棠沒有立時回答,趙慎琢以爲他不會說的時候,聽到了答案。
“我父親有一位好友,時任左諫議大夫,我喊他荊叔。出事之後,他來探病,悄悄與我說父親生前是聖上肱骨之臣,朝中有一些人依附崇敬他。若我子承父業,將來在朝爲官,這些人必然會投靠我。十之八///九會遭聖上猜疑,引來滅族之禍。所以他教我趁中毒病重,乾脆之後一直深居侯府,家產和每年的俸祿,也足夠我們富貴生活幾輩子了。”
這些事,臨陽侯意外暴露眼睛未盲之時,一句“並非故意要瞞你,確實有苦心”帶過去。而現在,詳詳細細、原原本本的告訴給他。
雖然他隱約猜到,但聽到臨陽侯親口說出來,另有感受。
“終究紙是包不住火。”裴嶽棠似在苦笑。
趙慎琢搭在膝頭的手動了動,擡起一半卻順勢落在桌上,拿起茶杯喝一口水。茶水入口,涼意瀰漫,他一個激靈,手最終落在裴嶽棠的肩膀上,安慰似的輕輕拍幾下,又在肩頭摩挲一番,然後很快的離開。
“也許可以換個想法,藉此看一看大好山河,開闊眼界,不必困於侯府,也不虛度此生。”
裴嶽棠大笑,“阿慎說的對極了。我從未踏出過京畿,今朝走這麼遠,雖然肩負重任,身處險境,但所見所聞皆是今生頭一次見,不虛此行了。”
兩人相視一笑。
儘管手掌留在肩頭的時間很短,但裴嶽棠滿心的歡喜。
然後話回到正題,既然知道幕後是韶王,那麼就有對付的辦法。
裴嶽棠道:“韶王是皇族 ,不是我們能對付得了的。聖上和振王雖能,可惜遠水救不了近火,我們等不起。最方便的辦法……”他再度緊盯趙慎琢,這一回眼神全然不同,堅定的殺氣。
趙慎琢問道:“你要殺人?”
裴嶽棠道:“你問過我敢不敢殺人,我回答敢。阿慎可以幫我嗎?”
殺人,是永除後患的好辦法。
趙慎琢道:“萬一唐堪……”
裴嶽棠嘆口氣,“他到底是我朋友。另外,我會派人送一封密信回帝都,將此事稟告聖上。”他欣慰一笑,又道:“萬幸有你,若不是你,我哪裡能知道這麼多。”
趙慎琢不願“領功”,轉開話題,“怕我一人之力不夠,還需問一問紅前輩。”
“不。”裴嶽棠擺手,“加上我自己帶來的人手,我想……請阿慎點住那些人穴道即可。”
“好。”趙慎琢不與他客氣。
“好了好了。”裴嶽棠一巴掌,輕鬆而歡欣,“我們睡吧!”
“……”趙慎琢心想這人對睡覺的喜愛程度有點超乎常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