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間只有那麼一個好日子,只天氣怕是要熱些。四月間太趕了些,五月二十六這一日倒是合適。”白夫人看了眼坐在對面一手筆寫寫畫畫、一手拿着賬冊的白葉,不由搖頭失笑,這女兒怎麼都不喜歡打算盤,幸而這算數的本事倒是也不差,只拿紙張上的鬼畫符卻是沒人能夠看懂。她隱隱懷疑這是什麼隱秘的算法,特別是看着白葉算完帳之後屢屢把那些算賬的廢紙燒掉,心中就愈發的肯定了。
白葉聽得她這話,只點了下頭,並未太放在心上。
白夫人見狀輕輕咳嗽了聲,“國喪最多不過三個月……”
白葉這才停下筆,看着白夫人道:“母親,此事誰也說不準的。不過,你若是捨不得,縱然是把婚期定在明年我也是無妨的。再說,既然二哥的婚事準備推後,我這個當妹妹自然也不必着急。”她說的都是心裡話,只白夫人卻沒她看得這般通過。
“今年冬日你就十六了,虛歲說出去都要十八了,再等到過了年,年歲未免大了些。女兒家,總歸不好太耽擱的。”她說着忍不住嘆息,只不捨地看着白葉,“且你二哥的婚事,是受邊境戰事影響,他這三兩日就要跟着你父親前去邊境,何時能回來還未知,婚期只得定在臘月間才妥帖。你不必爲着這個而耽擱了自己的婚期……”
那一日行兇之人雖然自盡了,可是他還有同夥在附近守望,白淵反應迅速,加上楚容若謹慎,竟然是抓住了幾個活口。加上這兩日京中戒嚴,自然是把潛伏在京中的那些南邵國刺客搜查的差不多了。
自那一日起,白川就讓白夫人爲他們父子收拾行囊,京中也做了發兵的準備,怕是這兩日就要出京了。
白夫人一邊讓人收拾行囊,準備常用的藥材,一邊就與林夫人通氣,準備這兩日就把兩家的婚事給定下來。
兩人一拍即合,私下討論了一番,就和和美美的把婚期定在了臘月間。所幸定親的一應東西之前就有準備,明日就是去林府下定的日子了,白夫人忙碌完了兒子的事情,自然也當把女兒的婚事給提上日程了。
她既不捨得白葉早嫁,又怕耽擱下去太后真熬不住遇上了國喪晦氣,偏偏白葉又是一副渾不在意的模樣,白夫人這兩日心中如同油煎了一般,如今糾結半響,才狠下心道:“既然如此,婚事就定在五月二十六!”說完這話,她長長舒了一口氣,壓下心中的不捨,道:“我這就讓人去一趟端王府,若是他沒有旁的意思,就等着明日給你二哥下定,後日讓他來府上下定就是了。”
白葉聞言這才放下手中的筆,皺眉看過去道:“父親後日就要出征?”
白夫人點頭,“他雖然不曾說,只我看着也明白,他也是想要在臨行之前看着你和你二哥的婚事定下來。”她說着拍了拍白葉的手,轉而神色一改沉聲道:“把賬冊拿來我看看,你可有長進!”
這兩日白府
實實在在熱鬧了一番,先是大張旗鼓去林家下定,第二日就是端王府更加大張旗鼓的來府上下定。加上三府各自叫好的人家,還有那些不請自來的賓客,竟是比之前新年時還要熱鬧三分。京中如此熱鬧了一番,彷彿白日搜捕、夜間宵禁都不存在了一般。而等着這兩日熱鬧過後,這一日天色還一片漆黑,白川就帶着兒子和一衆親兵出京。
因要急行軍的緣故,白夫人和白大奶奶孫氏,連同膝下一對雙生兒此次都留在了京中。白葉陪着白夫人和孫氏一同送白川等人出城,直到黑暗之中一行人再看不到身影,也聽不到馬蹄聲,守在一旁的楚容若這才低聲開口:“城牆之上風寒,白伯母先入一旁小屋喝些熱茶暖暖身子再回去吧。”
白葉扶着白夫人,聞聲只擡頭看了眼楚容若。
楚容若對着她微微點了下頭,領着三人下了城牆在一旁小屋暫歇。這小屋倒是乾淨整潔,裡面燒着熱茶,低頭忙碌的身影正是有些時候未曾見過的冬晴。
冬晴聽得動靜,擡頭見是衆人進來,連忙起身行禮,又給幾人分了茶,這才退到一邊。
白夫人坐下,楚容若這才坐在一旁只又忍不住看了一眼陪在白夫人身側的白葉。兩人昨日纔算是真正定下了婚事,如今再見白葉,他心中莫名有種與以往不同的感覺,開未曾開口說正是就忍不住又看了白葉一眼。
白葉被他接二連三的偷偷瞄着,如何察覺不到,這時候迎上楚容若的目光不由抿脣露出了些許的笑容。楚容若這才放下心來,收斂心神準備說正事。
白夫人見着兩人這般私下的舉動,原本帶着擔憂的眼中也露出了些笑意。
既然楚容若未曾主動開口,她就主動開口問道:“端王殿下此時請我們下來,可是有什麼事情?”
楚容若立刻微微挺直了下身形,這才道:“伯母直接叫我容若就是。”說着頓了下才道:“確實是有些事情要與伯母商議。我與白葉的婚期既已定在了五月間,有些婚前的籌備白府怕是有些措手不及。我自知這是伯母對我和白葉的疼惜,自然不想伯母再因此煩惱……”
他說的含蓄,實則就是怕白家來不及準備一些必備的嫁妝,例如傢俱之類的東西,此時與白夫人商量的意思就是若白府真是來不及準備,端王府這邊倒是可以幫忙。
白夫人見他對白葉頗爲用心,心中自然是熨帖的。這傢俱確實是趕工都做不出來的,因此她大大方方接受了楚容若的好意。楚容若見她應允這才鬆了一口氣,卻並未就此作罷,只擡頭遲疑看了眼白葉,這纔開口緩緩道:“還有一事。”
他說着卻未曾移開目光,白葉揚眉,下意識開口:“與我有關?”
“太后昨夜又發病了一次,皇上擔心她身體不能長途跋涉,特意交代我讓我今日帶你入宮一趟,給太后把把脈。”楚容若緩聲說,語調之中卻是帶着些許說不清的意
味。白葉一時未曾聽出這其中的意思,只眉頭皺着:“宮中太醫院的太醫哪一個不比我醫術高明,若是他們都無法……”
說到這裡她略微頓了下,轉而才緩了下語氣,道:“既然是皇上的意思,我自當入宮爲太后診脈纔是。”
白夫人雖然在邊境多年,然而後宮那些爭權奪利的手段卻是比白葉知道的更多。聽得白葉要入宮,她直接皺眉,看向楚容若道:“端王……容若你每日出入宮中,可知道太后如今情形究竟如何?”
二月二那日刺客入宮,雖然大多數人都猜測到了定然是太后暗中幫助。然而,知道當時太后曾經把楚少戈一把推向刺客刀刃的人卻寥寥無幾。
更甚者,此時連着白葉都不曾知道。白夫人自然也無從知曉,此時這般問楚容若,不過是還是隱隱有些擔憂。
“若太后不適合長途跋涉的話,實際上在京郊園子中修葺一處佛堂,也是可以的。”她聲音壓得頗低,“畢竟如今邊境不安,若是京中再有什麼不好的事情,難免會動盪人心。”
太后病着,若是死在了去祁連山的路上,不管之前她做過什麼,總歸是長輩,總會有些人議論楚少戈刻薄、涼薄,甚至於不孝的。若是最後再落得一個逼死嫡母的名聲,就得不償失了。
更何況,五月底就是白葉和楚容若的婚期了,白夫人可不希望這之前再出什麼意外。
其後,楚容若派人送了白夫人和孫氏一併回白府,親自陪着白葉入宮。她入宮時天色不過微微發亮,正是朝臣們上朝議事的時辰。而等着她見到太后,卻是天色大亮了。
有楚容若安排,白葉自然沒有受什麼委屈,早膳是在一處偏殿用的。此時若非要見到太后,她恨不得再睡一個回籠覺纔好。
“雲林鄉郡請隨我來吧。”迎白葉的是太后身邊的容桂,有些時日未曾見過,她似乎消瘦了些,連着說話都比平日軟和了不少。白葉跟在她身後入了內殿,就聞到一股難聞的氣味。
這殿中長久未曾通風,加上藥味和一些其他氣味混雜,實在是讓人倒胃口。只白葉臉上卻未曾顯露什麼,平靜上前給斜靠在牀頭的太后請安。
“平身。”太后聲音乾澀、刺耳,竟然透出了一股子的暮暮之氣。白葉心中一緊,謝恩起身之後不着痕跡地偷偷觀察了下太后。內殿之中未曾開窗,只一旁點了個燭臺,燭光之下太后臉色蒼白中透着不健康的青色雙脣發烏,眼下陰影嚇人。
原本不過三十多歲的人,如今看着到像是五六十了一般。
“皇上擔憂太后鳳體,特讓臣女來與太后診平安脈。”白葉道:“太后進來身子可有什麼不適?”
她說着上前,接過容桂遞來的帕子淨手,然後打開藥箱拿出腕枕準備給太后診脈,卻未曾想到太后竟在此時發出了一聲冷笑。
“將死之人,還在乎什麼身子不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