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葉聽着太后蒼涼而嘲諷的話,手上動作一頓,然後才平穩地落在了對方的手腕之上。太后這月餘來瘦了不少,原本緊緻的皮膚如今也顯得有些鬆弛了。
指下觸感冰涼,白葉垂下眼簾認真把脈,並未迴應太后那句“將死之人”的自稱。
太后見她平靜如水般的模樣,眼中氤氳的陰鬱越發明顯起來。她猛然收攏手指握拳,然後從白葉指下抽出了手腕。
白葉這才擡頭看了過去,露出略微訝異的神色,“可是臣女做錯了什麼,竟然惹得太后不願意診脈?”
這般無辜的模樣卻是徹底惹怒了太后,只她卻沒有勃然大怒,反而眯眼死死盯着白葉,半響才一字一頓般的開了口:“雲林鄉郡,白家嫡長女,未來的端王妃。”
白葉揚眉,太后此時反而露出了一絲笑意,只這笑容卻格外冰冷。
“又或者說,薛家的丫鬟,白葉。”
白葉揚眉,只笑着回事太后,收起了腕枕。
“太后願意叫臣女什麼都行。”她說着起身把藥箱放在一旁桌子上,“娘娘體內餘毒未消,飲食無規律,又心神不寧,疏於調養,睡眠不足……”不要說是一箇中毒未曾痊癒的人,縱然是一個健康的人這般折騰也會身體不適,蒼老之態盡顯的。更何況當初皇上大婚之日,她是抱着必死之心吃的毒藥,身子早已經破敗不堪了。
“太后如今虛不受補,縱然開藥也難有良用。”白葉全然無事太后難看的神色,只對着一旁容桂道:“我且寫一份菜單,這幾日容桂姑姑讓御膳房的人輪番做些清淡的飯菜給太后用,且讓太后早早休息。”
“不開藥嗎?”容桂有些遲疑,“太后如今身子不適,若是連着藥都不開……”她懷疑地看着白葉,雖然未曾說明眼神卻是再直白不過。白葉這般,難道真是因爲記恨太后,所以連着應酬一二都懶得做了嗎?
白葉懶得跟她解釋,只提筆一邊寫下適合太后吃的菜,一邊微微蹙眉思索着太后若是能夠好好調養究竟能活多久。
剛剛給太后把脈,她就已經心知肚明瞭。太后如今是強弩之末,這月餘來的調養並未讓她身子好轉多少,反而更加破敗了。那具年輕又蒼老的身子就如同破房子一樣,已經是四處漏風了。縱然在裡面燒傷十個、八個的炭盆也是於事無補的。
與其各種補藥往下灌,倒是不如好好修補下房子,說不得還能多撐些時日。
只,饒是她也對太后如今的情形束手無策了。
白葉把菜單交給了容桂,回頭看着閉目養神的太后,屈膝行禮道:“臣女告退。”
太后輕輕哼了聲,白葉不以爲意起身就朝着外面走了過去,偏偏她快走到了門口的時候,聽得太后又開口。
“你且等等!”
白葉回頭,見太后衝她點頭這才緩緩轉身回去。
“娘娘叫住臣女,可還有旁的事情?”
太后死死盯着白葉,半響才
緩緩搖頭,“走吧!”
白葉不知道她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遲疑了下卻是什麼都沒說,直接後退了一步轉身離開。
身後殿中,容桂拿着那筆跡潦草的菜單,半響才遲疑着問道:“娘娘,這菜單……”
“拿去御膳房,讓他們照着做!”
“那藥……”
“吃了這麼久半分用處也沒有,怕也是那些太醫們生怕被怪責,開了些沒用的藥來糊弄本宮呢!”太后說着冷笑了聲,“讓人接着熬。”
容桂聽着這話有些不懂了,遲疑着又問道:“那娘娘還喝嗎?”
“喝什麼,都澆花了。”太后冷笑,“如今看來,倒是這白葉一心學醫,不管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反而可信些!”
白葉不知道身後這段對話,也不知道太后對她竟然會有這般評價。她自然不喜太后,不說太后多次爲難她,幾次三番想要她的性命了。就只說二月二皇上大婚之日,她與張重山餘孽勾結,放人入宮行次一事,她就不會真的用心救她。
不過,太后如今也無藥可救了,她開那菜單也不過是讓她略微多撐些時日,不要耽擱了她和楚容若的婚期罷了。
出了太后寢宮,外面就有個面熟的小內侍等着,見着白葉就上前行禮,笑着道:“鄉郡,皇上知道您一早入宮,又掛心太后的身體,特意讓奴才等在這裡。說是等鄉郡出來,就請鄉郡去單喜閣一敘。”
白葉自不會拒絕,點頭示意那內侍在前帶路,等出了後宮的宮牆朝着右手邊走了不一會兒就見着了建立在一個湖邊的單喜閣。
如今春暖花開,單喜閣附近倒是種了不少的花草,白葉進去被迎上了二樓,這纔看到臨窗而坐的楚少戈。
“臣女見過皇上。”
楚少戈擺手,“坐吧。皇叔有些事情耽擱了,稍晚些時候就會過來了。”
白葉起身過去,只坐了半邊,不敢逾越。
楚少戈見她這般模樣,不由笑了下,“如銀這兩天還提起過你,回頭你且去看看她,留下用了午膳再出宮也不遲。”
白葉點頭,並不出聲。楚少戈見她無意率先開口,只得掩脣輕輕咳嗽了聲,直接問道:“太后身體如何?”
“若是好好將養,大約還有半年……”白葉這纔開口,“若是長途奔波,怕是撐不過三四個月了。”
“朕記得,你與皇叔的婚事定在了五月底,兩個多月之後?”楚少戈直接問道,白葉聞言微微愣怔了下,不由擡頭看了過去。只見眼前的少年帝王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已經褪去了原本的嬰兒肥,消瘦下來的臉龐顯露出了凌厲的棱角,原本柔軟的眼神如今也變得堅定而摻雜了些許的冷漠無情。
她緩緩點頭,低聲道:“定在了五月二十六那日。”
“算算還有兩個月多點,應該趕得及吧?”楚少戈淡淡道,“既然如此,等太后再在宮中休養些時日,身子好些也就要去祁連山了。”
白葉點頭,楚少戈既然已經下了決定,自然不會是她能夠輕易改變的。只想到當初還算融洽的母子關係竟然走到了如今你死我活的境地,她心中還是隱隱有些發冷。
楚少戈並未久留,問清楚了太后的病情,回頭讓白葉給他把把脈,確認身子無礙只是略微有些心緒鬱結,疲累過度就匆匆離開了。他臨走的時候讓人給白葉上了茶水點心,留白葉在這裡等楚容若。
白葉站在窗邊目送楚少戈離去,半響才緩緩吐了一口氣。
這宮城之中也是精心修葺過的,一草一木皆有章法。居高臨下賞景,再漂亮不過了。然而她就是沒有半點的欣賞春景的心思,只覺得窗外陽光燦爛也暖不了這一室的陰涼。
楚少戈離去不一會兒,那宮道之上就出現了另外一個身影。欣長、挺拔,略顯消瘦,不用走近細看,白葉認出那是楚容若了。她自己都沒有察覺原本渾身都一直緊繃着的她這會兒周身都緩和了過來,等着楚容若上來時,她雙眼之中更是帶上了些許的笑意。
楚容若見她在不由一愣,“皇上……”
“皇上說尚有正事要處理,就先行離去了。”白葉也不曾行禮,只挨着一側坐了下去看着楚容若眉心那道舒展了眉頭都若隱若現的豎紋,不由低聲問道:“你多久未曾好好休息了?”
之前天色微亮,她未曾看清楚。如今兩人坐近了白葉這才察覺楚容若的臉色不是太好,眼底下面還帶着一層陰影,看着似乎是許久都未曾好好休息了。
楚容若道:“忙過這一段時日就好了。”他說着略微頓了下,看向一旁守着的小內侍。那小內侍連忙退了出去,順帶輕輕關上了門。楚容若這才略微往白葉身邊傾身過去,“太后情形如何?”
當着楚容若的面,白葉自然不會隱瞞,直接把太后的情形說了。
楚容若確實疲憊,聽着就不由伸手托腮,露出了些許放鬆的神色,等着白葉說完,他手指輕輕摩挲着下巴。白葉看着他修長的手指在那泛青的鬍渣上掃過,不由神色微動,然後就聽到楚容若開口。
“太后確實離宮好些,你也不必擔憂。”
“我有什麼可擔憂的。”白葉道:“只是有些憋悶。”她說的是實話,而楚容若聽着這話放下手去,平視她片刻目光就變得越來越柔和纏綿起來。
“怎麼?”白葉竟然被他盯得有些手足無措,不由目光四下游弋。
楚容若看着她這般失措的樣子,不由露出了笑容,低聲道:“白葉,你這般溫柔……”
溫柔?
白葉微微有些愣怔,擡頭卻見楚容若一雙眸子如同深潭一般,柔情得簡直讓人想要溺死在裡面。她從來不覺得自己溫柔,甚至於比起薛如銀、林雅涵她們來說,她自覺自己堪比女漢子了。
果然是情人眼中出西施嗎?楚容若竟然會覺得她溫柔?而且她看得清楚明白,楚容若是真的這般覺得,而不是說出來故意哄她開心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