僞蜀李勢驕淫,多居禁中,罕接公卿,疏忌舊臣,信任左右,親外疏內,重遠輕近。正月末,晉軍入蜀,直驅武陽,成都震驚。勢集兵三萬,分於右衛將軍李福、鎮南將軍李權、前將軍昝堅統轄,南下據敵。然權柄盡掌於昝堅,福、權莫敢微言。
--引言摘述
永和三年二月,僞蜀大軍剛一出成都,內部就發生矛盾了。
從地圖上看,武陽城位於江水以東的江北(當時以岷江爲長江上游,所以江東爲江北,江西爲江南),而江北一帶歷來是繁華之地,直通成都的要道,自然是重點防守的地方。這一點蜀軍知道,晉軍也應該知道。但是這裡地勢已經低緩,道路衆多,現在蜀軍兵力已經捉襟肘見,不可能處處設防。
接下來,右衛將軍李福繼續提出,按照晉軍的“一貫作風”,他們這次一定又會對健爲郡郡治武陽城虛晃一槍,避實就虛,從它路直入成都。晉軍這種飄忽不定的進攻已經讓蜀軍吃了大虧,五萬精銳蜀軍就這樣被忽悠到了涪水一線,現在除了集體造糞、人工爲廣漢郡施肥之外,沒有更大的用處。
因此,李福建議,與其象沒頭蒼蠅一樣被晉軍牽着走,不如以逸待勞,在從南路入成都的必經之路,郫江(今成都府河)以西牧馬山地區設伏,集中兵力圍殲來犯的晉軍。
對於李福的建議,鎮南將軍李權在那裡猛點頭,表示非常的贊同。
但是前將軍昝堅卻不屑一顧,他正襟端坐,不慌不忙地撫須,然後一副名將姿態,朗聲說道:“右衛將軍剛纔說道,晉軍行軍飄忽不定,純屬流寇宵小之輩。既然他知道江北之地有重兵設防,按照他們以往的無膽行徑,必定會取道江南攻成都,我意欲從江北渡江,在江南設伏,一舉蕩平晉寇。”
聽完昝堅的高論,李福、李權二人不由大驚,連忙勸道:“晉軍現在江北,如果取道江南,必須渡江而行,如要直上成都,又得再渡江水,如此繁瑣涉險,晉軍自然不會取此而舍江北之簡。”
而李權說的更直白:“晉軍造勢東路卻暗假南路,可見晉軍中不乏睿勇明將,其一路所行所爲,無不暗合兵家精髓。其妙策奇謀,我們無法預測,與其如此,不如在牧馬山以逸待勞,更是穩妥,否則又是涪水戰局重現。”
昝堅一聽,那是非常的不爽。這不是明擺着說自己這個蜀國名將比不上晉國名將,話裡話外奉勸自己不要費盡心思去猜測晉軍將領將如何進軍成都,不如老老實實地蹲在成都南邊,等晉軍打上門來,再和他決一死戰。
昝堅哼了一聲,不悅道:“來犯晉軍不過數千,豈敢直入江北重兵屯集之地。二位將軍如此對策與坐以待斃有何區別,如何對得起陛下的重託呢?”
李福、李權頓時氣結。李福臉色鐵青,渾身上下在哆嗦,哆嗦地連鬍子都在抖。而李權卻漲得滿臉通紅,嘴巴哆嗦了幾下,終於哆嗦出兩句:“前將軍如此西渡,卻是讓開了江北,要是晉軍長驅直入成都,你我都是千古罪人了。”
昝堅馬上臉色大變,噌地站起身來:“晉軍不過數千流寇,領軍將領不過無膽鼠輩,有何懼之。你等二人寧願屯兵成都近處卻不願領兵南下據敵,恐怕是別有用心吧。”
好嘛,昝堅把軍事爭議上升到圖謀不軌的高度,頓時把李福、李權二人嚇住了。年長穩重的李福連忙默不作聲,低頭沉思。而年輕氣盛的李權在愣了一會後,反而跳了起來:“老子不怕,老子好歹也是李家人,對大漢(成漢)忠心耿耿。老子這就和你去御前把這事情分辨清楚,陛下要我們以逸待勞,你卻一門心思要轉到江南,到底是誰居心叵測?”
看到大家都撕開臉面了,昝堅也不客氣了,當即站起身來對李福、李權二人說道:“既然如此,那你們據守你們的牧馬山,我自去江南設伏,看誰能一舉蕩平這晉軍流寇。”說完,竟然揚長而去。
第二日,僞蜀前將軍昝堅率自己本部人馬一萬餘人,從江北鴛鴦琦(今雙流鎮西北,岷江東北岸)渡江,直入江南,準備在這裡打個埋伏,一舉將晉軍殲滅。
僞蜀右衛將軍李福,鎮南將軍李權看着由成都“御林軍”組成的昝堅部消失在自己的眼前,再回過來頭看看自己那一萬五千餘在早春寒風中微微抖瑟的部屬,幾乎是欲哭無淚。李勢收刮來的兩萬五千南下大軍中,一萬餘是以成都城守軍和禁軍爲主組成的精銳人馬,戰鬥力還勉強湊合,而其餘一萬五千餘人卻大部是臨時從成都附近抓來的民夫,身上還有一股泥土味,只不過被迫拿上刀槍,穿上了護甲,真要是打起仗來,真的要老天爺保佑了。
李福和李權爺倆看着自己那些象士兵更象農民的部衆,投河的心都有了,大哥,我們是去打仗,不是去打柴!
李福長嘆一聲,含淚對李權黯然說道:“李家江山怕是不久矣,我們就儘儘人事吧,也算是對得起李家祖先了!”
李權沉默許久,最後擡起無神的眼睛,無力地答道:“那我們還是南下武陽城吧,據城而守,這些人馬也許用處更大。”
下午,李福、李權傳令全軍向南開拔。
正當李福、李權領軍南下的時候,曾華率領前軍已經繞開健爲郡治武陽城,北上攻破大江重鎮-彭模(今四川彭山東南,岷江東岸),旋即桓溫率大軍緊隨北上,屯據彭模,策謀下一步的行動。
離成都很近了,西征勝利果實幾乎唾手可得了,可大家的心反而有些忐忑不安了。這就跟去獵狼一個道理,剛開始離狼很遠的時候,大家鬥志昂揚,橫掃一切,可當大家到了狼窩門口的時候,就要小心翼翼了,防止惡狼垂死掙扎。
雖然成都的李勢不是惡狼,但是兔子急了還咬人,何況大家這次來成都不是來做客吃飯的,而是要來抄人家老窩,李勢能不跟你拼命嗎?大家知道李勢的大隊人馬被忽悠到了數百里之外的涪水一線,成都城裡不過萬餘人馬,和西征大軍九千餘人相差無幾。但要是李勢突然神勇起來,一個能打你五千個,那西征大軍的兵力豈不大落下風了嗎?更何況涪水跟成都又沒有隔着千山萬水,在李勢的嚴令下,指不定能緊急調回來一些人馬,到時一頭撞進去,逃都沒地方逃。
想到這些,大家都在磨着牙,鼓着腮幫子,誰也不願開口說話,因爲這話題不好挑呀。
最後還是隨軍的南郡太守司馬無忌真的很無忌,首先開口說道:“不知我們兵分兩路,各循江北、江南同上成都,這樣的話可以迫使僞蜀軍也分兵應對,這樣不但可以減輕我們的壓力,也可以讓蜀軍分不清我們的主力。只要我們有其中一支突入到成都,附近的僞蜀各軍定會不戰自亂,則大事成矣。”
益州刺史周撫和參軍周楚兩父子(忘記說明了,周撫和周楚不用驗DNA也是兩父子,都是桓溫的心腹)贊同這個建議,但是毛穆之、孫盛對這個建議卻表示不贊同,但是又提不出更有利可行的意見,於是兩票人馬開始爭執起來。
決策人桓溫坐在正中間卻一聲不啃,卻只是一個勁地摸着自己的美須,看來他的心裡也舉棋不定。現在走到這一步了,有點騎虎難下了。
很快,桓溫有了舉動,他把目光轉向了右側上座的護前軍、長水校尉曾華,開口道:“敘平,你有什麼看法?”
大家聞言都停止了爭吵,把目光投向了護前軍、長水校尉曾華。大家心裡都明白,西征大軍今天這麼輕易地來到成都以南,離豐功偉績近在咫尺,就是因爲這位西征軍前鋒以及他一手練出來的三千勇猛無比的長水軍。曾華一路上的表現已經讓大家清楚地明白,這位長水校尉在西征大軍的位置有多重要了,估計沒有曾華的贊同,西征主帥桓溫是不會同意任何建議的。
剛纔一直在一旁默不作聲,沒有參與到兩票人馬爭議之中的曾華擡起頭,看了一眼大家,微微笑道:“我軍歷時三月,行程上萬裡,已經深入僞蜀腹地,孤懸於強敵環視之中。現在的時局大家也都很清楚,成則大勝,立不世之功,敗則全軍覆滅,無一幸遺。”
聽到這裡,桓溫、周撫、司馬無忌等人紛紛點頭,表示贊同。
“值此萬險之際,我們還能分兵嗎?我們現在僅餘萬人(實際上只有八千多人),而且轉戰萬里,有如強弩之末,如不合力一氣攻克成都,我們恐怕就死無葬身之地了。如果分兵,屬下士兵會怎麼想?他們大多不會理解我們的分兵之策,只會以爲我們力竭而散逃。如此士氣大衰,人心渙散,還怎麼打仗?再說一旦分兵兩路俱進,每路都實力大減,更難與強敵抗拒。一旦挫於途中,就是孫武再世恐也無計可施了。”
說到這裡,衆人一片沉默,看來已經被曾華的話給鎮住了。看來還是要多學點辨證法,要多站在事務的正反兩面來思考問題,選擇結果最佳的一面。回去之後有空得給自己的手下吹吹黑格爾了。
不過現在的曾華只是閃過那麼一些“怪念頭”,隨即繼續他話題。
“如今之計,唯有全軍上下一心,奮勇向前,拼死一戰,方有取勝的機會。桓公,我建議全軍丟下一切輜重負擔,只攜三日之糧,以示不勝不還之心,趁僞蜀涪水重兵還未回防之際,繼續北上。我長水軍願繼續爲前鋒,突前三十里,與大軍前後呼應,直驅成都!”
桓溫聞言大喜,傳令全軍丟棄多餘輜重,輕裝上陣,依然以長水軍爲先鋒,從彭模出發,取道江北,直取成都。
永和三年二月初十夜,在彭模以北的岷江東邊,一支軍隊在急行軍。
看着眼前的一列隊伍急速卻又保持隊形地行進在月色之中,曾華不由地有點看癡了。這支軍隊是自己一手帶出來了,融合自己所有的心血,也滲侵着自己在這個世界屬於“獨特”的思想。它是自己在這個世界立足的根本,也是自己在這個世界最堅實的依靠,在自己的夢想裡,它要肩負的任務還很重,走的路還很遠,現在它的骨架和思想已經建立起來了,也經歷了血與火的考驗,開始慢慢成長起來,而且自己將會慢慢地不惜一切爲它充實羽翼,讓它成爲一部擁有最先進科技、最嚴明紀律、最有效戰術、最完善體制的戰爭機器,它不但戰無不勝,而且擁有自己的思想,知道爲什麼而戰!
正當曾華在那裡無限遐想的時候,旁邊的一個聲音打斷了他。
“軍主!”開口的是第三幢幢主徐當,今天他是值班中軍官,剛檢查完隊伍回來。
“定山,我們到哪裡了?”曾華回過神來,看着月色下的成都平原問道。成都他以前來旅遊過一次,但是他絲毫還是感覺不到他比較欣賞的“成都味道”。媽的,這上千年的差距還是蠻大的嘛!
徐當連忙回答道:“回軍主,我們剛過白馬灘,前面五里是老鴉林,離成都不到百里了。”按照曾華制定的值班中軍官制度,所有的情報信息除了全部彙集到車胤領銜的參軍署,由於值班中軍官負有警衛中軍樞要的重任,所以一些重要的情報也會抄送一份給他。
“按照這樣的行軍速度天亮之前能趕到離成都八十里的雙子灘嗎?”曾華問答。
徐當擡頭看看天色,已經過了三更天了,二十里地應該可以在天亮前趕到,他對長水軍急行軍的速度還是有信心的。
“沒有問題!”
“恐怕趕不到了!”徐當的話剛落音,遠處卻傳來一個否定的聲音。
“車參軍!”“武子呀!”曾華和徐當一下子就聽出潑冷水的是參軍車胤。
“武子,爲何這麼說?”曾華轉過來問道。
“軍主,中軍傳來了桓大人的軍令,說我前軍行進太快,離中軍足有五十里,要求我們停下來等等他們。”車胤回稟道。
聽到這個回答,曾華有點哭笑不得了。
急行軍是長水軍的日常訓練課目,在曾華的嚴厲監督下,已經成爲“飛行軍”了。當日從江陽急行三天三夜,狂趕了五百里山路,不但嚇壞了蜀軍,也把自己的友軍給嚇蒙了。
這次全軍輕裝直取成都,長水軍又是前鋒,馬上擡腿就走,遠遠地就把大軍拋在後面了。後面的衆軍着急呀!這樣打下去,人家還沒看到成都城是啥模樣,長水軍已經衝進了成都,依照他們生猛的勁頭,估計守成都城的僞蜀軍免不了又要被夜襲一把。
但是桓溫卻站在全軍的角度考慮,希望前軍不要和大軍拉得太遠,失去了前後呼應的作用了。所以就傳令給曾華,希望長水軍停下來休息休息。
曾華明白桓溫的意思了,傳令給徐當,要求全軍就地休息,等候中軍的狀態再做決定。
快到四更時分,前營探哨突然傳來緊急軍情,發現在前方西北向約五里的塘溝駐紮着一支蜀軍,大約萬餘人,番號和主將不明。
曾華一聽,馬上從草地上一躍而起。送上嘴的肥肉不吃白不吃,一萬人怎麼了,在夜襲中,長水軍兩萬人也敢打。佔到便宜卻打不贏了,咱就拔腿就跑,諒你也追不上,這招長水軍特熟。
“給中軍桓大人送個消息。現在他們應該在四十里之外的花坳,叫他們小心些,往四周多派些探子,我總覺得這周圍不止這麼一支蜀軍。都快到成都城了,僞蜀總不能又給我們來一出空城計,也該有蜀軍招呼我們了。”
曾華的直覺還真的很準,駐紮在塘溝的是僞蜀鎮南將軍李權的一萬人馬,而右衛將軍李福的五千人馬卻在花坳僅數裡的邊坡駐紮着。這爺倆在知道晉軍繞過武陽直接攻下了彭模後,退也不是,進也不是。兩人一合計,乾脆兵分兩路,趁晉軍在彭模駐紮修整之際,合圍反偷襲一下晉軍,不管打不打的贏,也算是給成都一個交待,於是就這樣稀裡糊塗地和長水軍及晉軍中軍碰上了。
朋友們,做人要厚道,不能光看不投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