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用過了晚膳,杜若無奈,只好去了客廳右邊的小書房裡頭,翻了字典給王老四想名字。他在紙上寫寫劃劃了半天,想了半刻纔開口道:“若是個男孩子,就取名叫文韜,若是個女孩兒也索性歸在了文字輩分,就叫文靜吧。”
劉七巧正好從外面進來,接了連翹手中的茶遞給他道:“讓你給老四取名呢,你怎麼倒自己給自己孩子取了,快點,給老四想個名字,字不要太難,他字寫的不好,別到時候不會寫自己的名字,可就讓人笑話了。”
杜若這回是真的被劉七巧給趕鴨子上架了,只擰着眉頭,紙上寫了幾個王字,一時覺得頭大如鬥。劉七巧也自知有些爲難他,便開口道:“老四家前頭還有三個哥哥,我們在村裡頭的時候,都是老大、老二、老三的喊,也沒名字,如今老四要取名了,少不得也得在他們幾個之後,依我看,不妨就用謙恭禮讓四個字,老四就叫王讓,這樣多方便?”
杜若只笑了笑,將謙恭禮讓四個字寫在了王字的後頭,正好四個名字一排,杜若便道:“橫豎老四的哥哥們也用不着大名了,不如就讓老四在這四個裡頭選以惡,他喜歡哪個就哪個吧,把老太太糊弄過去了也就算了。”
劉七巧聽杜若說的有道理,便也跟着點頭道:“那就聽你的,明兒把春生留下,我請他往軍營去找一趟老四,看看他什麼時候有空,把這事情給落實一下。”
杜若知道劉七巧素來就是這樣風風火火的性子,也就點了點頭,隨他去了。
第二天一早,劉七巧派了春生去軍營裡頭讓王老四選名字,自己用過了早膳,又睡了一會兒的回籠覺,這幾天她每日下午都去如意居陪杜太太聊天,早上不睡足一點精神,就怕下午打瞌睡。
一時間已經用過了午膳,如意居那邊的丫鬟也來傳了話,說杜太太已經起身了,今兒還起來走動了一圈,只是不讓出房間。劉七巧心裡正高興,換了衣服想要過去,外頭門房上派人來傳話說親家太太來了。
劉七巧一聽,便知道是李氏來了,只急忙喊了紫蘇道:“你去外頭迎一迎,我估摸着是來看太太的,直接就領到如意居去就好了。”
紫蘇答應了一聲,便領着兩個小丫鬟一起去迎人,這邊連翹和綠柳兩人便陪着劉七巧往如意居去了。
劉七巧還沒進門,就聽見裡頭丫鬟勸着杜太太道:“太太你快去裡頭歇一歇,小心一會兒串了風,要是着了風可要頭疼的。”
杜太太這會兒倒是精氣神不錯,只笑着道:“我睡了這幾天,身子都軟了,這會兒就下來稍微走動走動而已,大少奶奶不是也說了,早幾天就可以下來走動了,我不過就是下面疼,才躲這個懶的。”
連翹正要上前挽簾子,劉七巧只攔住了她,開口道:“太太還是裡面去吧,我正要進來,當下掀了簾子串風。”
杜太太見是劉七巧來了,也只讓清荷等扶着回了裡間,在榻上半躺了下來,背後拿着大迎枕靠着。清荷見劉七巧還沒進來,便走到外間,開口道:“大少奶奶進來吧,太太已經躺好了。”
劉七巧這才命連翹上去挽了簾子,自己矮身進去,清荷忙上前爲她解開了斗篷,在衣架上掛了起來道:“太太非要起來,我們勸不住她,就讓她起來走了兩圈了。”
在古代坐月子的規矩可多了,等閒不能輕易下牀的。劉七巧上回和杜太太說,過幾日就要下來走動,丫鬟婆子們還一個驚訝道:“那怎麼行呢?少說前半個月也是絕對不行的!”
劉七巧畢竟是現代人,崇尚運動,臥牀休息那是在身體沒有任何行動力的前提,如果可以起來走動,對於產婦來說,也是一種恢復的表現。
“太太自己心裡有數的,你們只防着有穿堂風吹過來就好了,比如外頭的窗子,倒是可以稍微開一點的,我方纔進來就覺得有些悶氣了,這樣對孩子也不好。”密不透風的空氣下,氧氣自然就少,再說房裡頭還燒着地龍,若是不夠透氣,保不準還要一氧化碳中毒了。
清荷聞言,便只吩咐小丫鬟道:“去把西邊廂房裡的窗戶開着,簾子也挽起來,這樣既透氣,又不會凍着這邊的人。”
劉七巧便笑着點了點頭,往裡間去了。杜太太靠在軟榻上,旁邊正放着榮哥兒的小牀,小娃娃在那兒睡得正香甜。
“回太太話,我娘來了,我想着太太這會兒正醒着,便讓丫鬟直接把她帶到這邊來了。”
杜太太聽聞,便道:“親家母來的正好,娃兒正睡着,我還覺得遊戲無聊呢,正巧陪我說會兒話。”
裡頭正說着,外頭紫蘇已經迎了李氏進來,李氏這也不是頭一次來杜家了,雖說還有些拘謹,到底也是在王府住了好一陣的人了,談吐上頭已不像是個普通的村婦了。
“昨兒纔回京城,就聽說了親家太太的好消息,今兒就來了。”李氏今天是帶着錢喜兒一起來的,錢喜兒穿着一件大紅色的對襟小襖,頭上扎着雙鬏,一雙眼睛大大的,倒是越發可愛了。
李氏才進門,便有一羣丫鬟婆子上前給她請安,李氏也只稍稍尷尬的受了,又讓錢喜兒去給杜太太請安。
杜太太聽杜若說起過劉家的事情,大抵也清楚這錢喜兒是什麼人,便笑着道:“快起來吧,我這裡悶的慌,讓你姐姐帶着你出去玩吧。”
錢喜兒脆生生的應了,跟着紫蘇出去玩去,李氏就從小丫鬟青兒手上拿了一個小紅木匣子,遞給了劉七巧道:“這是我送給哥兒的見面禮,我們鄉下人家,也不知道什麼好的,不過就是意思意思。”
劉七巧打開來看了一眼,是一條帶鏈子的小金鎖,上頭刻了萬事如意的吉祥話,雖然不算名貴,但是做工倒是精美的很。劉七巧襯着帕子翻過來一瞧,底下刻着珍寶坊的字眼,看來這回李氏也是下了血本了。
王媽媽見了,只開口道:“太太快看,這是上回在珍寶坊瞧見的樣式呢,那時候就想着這個上頭沒發嵌玉佩上去,就換了別的,太太還捨不得呢,可巧親家太太就給送來了呢!”
劉七巧便將盒子遞給了杜太太,杜太太只用手指撫摸着上頭的花紋,笑着道:“我就喜歡這上頭的兩句話:長命富貴、萬事如意。”
劉七巧知道杜家從來都不缺這些東西的,杜太太這麼說,也都是給她和李氏臉面,不然大戶人家誰會稀罕一個金鎖。杜太太這一點,也一直是劉七巧最敬服的。杜二太太就不同,明顯看人就有高低,如今趙氏孃家好了,她就老實了。
“本來早該來的,回牛家莊過年去了,老爺子不肯跟着過來,一家人就在那邊多住了幾天,這幾日眼看着八順要上學了,這纔回來的。”李氏一邊笑,一邊接了丫鬟送上來的茶,上上下下的打量了杜太太幾眼,笑着道:“親家看着倒是精氣神不錯,我生九妹那時候,這個時節還不能起來呢,只覺得身子虛得很,虧得七巧照應我,才略略好的快一點。”
杜太太便笑道:“我這也是七巧照應的好,不然怎麼可能這麼順呢,按照那些老辦法,這會兒我別說起身,就是稍稍靠一會兒,還得有人看說我呢!”
兩個正聊的高興,誰想睡在小牀上的榮哥兒忽然就哭了起來,哇哇的哼了幾聲,奶媽正要上去抱他呢,他又略略扭了個頭繼續睡了。
李氏越瞧越覺得可愛,只開口問道:“親家太太若是不介意,我讓抱抱哥兒可好?”
杜太太自然是不介意的,李氏本來就是三個孩子的娘,帶孩子那是拿手的事情,她又有什麼好介意的呢?
李氏把榮哥兒抱起來,又瞧了一眼劉七巧的腰身,這會兒已經略略能看出一點凸起,便開口道:“七巧你若是生了,正巧可以和哥兒作伴呢!”
劉七巧就哈哈笑了起來道:“我們正說呢,到時候我二叔家的幾個侄兒反倒帶着小叔子一起玩了!”
李氏聞言,也笑了起來:“輩分就是這樣的,那也沒辦法,橫豎他這麼小,還不是你的小叔子嗎?”
劉七巧就一邊點頭一邊笑,李氏手託着小娃兒的屁股,略略摸了摸,只皺了皺眉笑了起來,開口道:“你小叔子只怕是尿了,我摸着小屁股上熱乎乎的一片呢!”
衆人聞言,都哈哈大笑了起來,奶孃只連忙上前,把榮哥兒給抱了下去。
李氏又陪着杜太太聊了好一會兒,直到丫鬟上前催了杜太太休息,李氏才和劉七巧兩人離開了如意居,去了福壽堂給杜老太太請安。
從福壽堂請安回來,劉七巧便讓李氏去了自己的百草院。說起來自己嫁到杜家也有四個多月了,因爲去了一趟南方,在家裡呆着的日子倒不算長,自己的親孃李氏也沒上自己的院子瞧過。
百草院是杜若和劉七巧定下婚約之後,杜老爺命人從新整修過的。杜家在京城頗有根基,杜家的宅子在這一片都算是大的,如今除了住了人的小院,還有一個老太太原先住的品芳院和姜家搬走的梨香院沒有人住。劉七巧原先有把李氏他們接過來的念頭,可後來想一想,李氏和劉老二都是要臉面的人,如今雖然住着王府的宅院,可畢竟劉老二是王府的二管家,說出去也知道這是主人家給的臉面。但若是住到了杜家,那就真的成了一個打秋風的窮親戚了。
劉七巧最終還是沒開這個口,兩人進了百草院,丫鬟們就忙不迭迎了出來。雖然是冬天,可百草院裡頭花圃裡種的冬青修剪的乾乾淨淨,讓人瞧一眼就覺得精神。李氏只點了點頭道:“你這院子,倒是精緻的很。”
劉七巧便道:“這是大郎一小住的院子,前面三間正房,後頭還有一排,帶着後面一個小院子,左右又是廂房,正好夠丫鬟僕婦們住,以後有了小孩子,就在對面的如今大郎的小書房裡頭隔出一塊地方,給奶孃和孩子睡,靠得近我才放心。”
“是要這樣的!”李氏只點了點頭,丫鬟上前挽了簾子,跟着劉七巧一起進了正廳。杜若也是一個清幽的性子,並不喜歡那些華麗貴重的東西,所以這廳裡頭的傢俱都是純色梨花木的,多寶閣上面放的古董,一應都是青花或者純色的,在沒有三彩類型的。
一般人瞧着只覺得素淨,但是有品味的人見了,才只知道這素淨背後的富貴,更是不得了的。
李氏並不懂這些,倒是覺得挺好的,她在王府見慣了那些珠光寶氣的東西,心裡還默默的想,杜家雖然富貴,倒是並不鋪張浪費,可見是個有底蘊的好人家。
丫鬟端了茶水上來,劉七巧知道李氏平素也不愛喝茶,便只吩咐綠柳道:“去廚房端兩碗酥酪來,讓夫人和姑娘嚐嚐。”
這幾日杜太太催奶,就愛吃這酥酪,廚房裡一天到晚都備着,劉七巧偶爾也會喝一碗,不過她懷着孩子,吃這個覺得膩味,便沒多吃。
綠柳應了一聲往外頭去,這時候李氏纔開口道:“我回來之前,你王大娘又往我家來了,囑咐我一定要來問問你,老四的婚事到底有沒有譜,你也知道,王大娘的嘴厲害,這次回去把你周嫂子罵得找不着北了,這事情一澄清,三村八里的姑娘家都上門提親去了。”
這會兒也正在等春生的消息,聽李氏這麼說,便低頭抿了一口茶道:“娘你放心,事情已經成了,如今就等着老四上門來提親了,我今兒正差人去問了,一會兒只怕就有消息了。”
誰知說曹操曹操就到了,外面丫鬟來回話說,春生已經回來了,正在二門口候着等奶奶問話呢!劉七巧忙讓小丫鬟去把他帶了進來,春生見了李氏,急忙跪下來請安。李氏受了禮,喊了他起來,劉七巧便問道:“王將軍怎麼說的?我讓你帶的話你可都帶到了?”
“回奶奶,自然都帶到了,王將軍那日受傷之後,在軍營裡躺了幾天,正巧前幾日元宵,皇上接了京郊的兵到城裡頭維和,所以才耽誤了兩天,安靖侯家少奶奶已經答應了下來,說是這個月二十六是個好日子,到時候就來提親呢!”一時間丫鬟送了茶上來,春生端着茶盞喝了一大口,只繼續道:“王將軍的名字也選好了,說自己是老四,不敢選其他的,就叫王讓了,其他三個名字他替他們家三位哥哥留着了,從此以後,他們就也是有大名的人了。”
劉七巧就猜到王老四是這麼個性子,不過這個“讓”字,倒是也很配他的脾氣。從小到大,王老四可不是處處禮讓着別人,最是一個憨厚的性子。他這性子,配上杜芊,那倒真一個蘿蔔一個坑,絕配了。
“你下去吧,既然這樣,倒省得我跑一趟安靖侯府了。”劉七巧這幾日見客也見的有些累了,倒是很想在家休息幾天。
劉七巧和李氏又閒聊了幾句,李氏便起身告辭了,劉七巧知道八順和九妹都在家裡頭,李氏自然是不放心的,少不得回去還要張羅兩個孩子,讓她留下來吃晚飯,只怕比登天還難,故而也就放了李氏回去。
卻說杜若今兒到了吃飯的時間,卻沒有跟着杜家兩位老爺一起回來。這幾天因爲杜太太做月子,杜老太太那邊又留了姑娘們一起用晚膳,故而劉七巧和杜若有了單獨相處的晚飯時間,誰誰知今天確實天黑實了,杜若也沒有回來。
劉七巧心裡就難免有些擔憂了起來,平常他們出診,晚回來也是有的,可從沒像今天這樣晚的。劉七巧有些不放心,便打發了連翹往杜二老爺那邊打聽打聽。
不一會兒,連翹就從西跨院回來了,只向劉七巧回道:“是誠國公府上的一位姑娘病了,聽說是個什麼清官的遺孤,前幾日染了風寒,今兒有些喘,便去太醫院請了太醫。老爺說大少爺素來在兒科方面最是精通,就讓大少爺去了,誰成想怎麼這會兒還沒回來,二老爺還問,要不要請個人去誠國公府問一問。”
劉七巧一聽什麼清官的遺孤,便料到是哪位苦命的小白菜。小孩子着了風寒最怕的就是咳嗽和哮喘,這兩樣看不好,少不得把身子都掏空了。多少閨閣女子活不過嫁人的年歲就去了,也是因爲這兩樣病。
不過劉七巧還是有些放心不下,便讓紫蘇喊了春生,去誠國公家談談消息。誰知春生剛備了車打算出門,杜若倒是回來了。
外頭入了夜就特別冷,杜若才進門就灌進來一股子冷氣,連帶着呵出了好一口白氣來,這才稍稍緩過了神,見劉七巧裡面出來,桌上才擺了餐具,想來是還沒去廚房傳膳,杜若頓時就覺得有些心疼了。
“這麼晚了,你原該自己就先吃了,我若再不回來,你豈不是餓了。”
“一個人吃有什麼意思,等你回來一起吃,我們一邊吃一邊說話纔有意思呢!”
“古人云:食不言寢不語,吃飯說話,可不是好習慣。”杜若故意調侃道。
“那就不說話,我只看着你吃,我也覺得有意思。”劉七巧上前,親自爲杜若解了斗篷,吩咐下去道:“去廚房傳膳吧,就撿清淡一點的,下一碗熱熱的刀削麪來,還有小米粥,弄幾樣小菜就好。”
劉七巧晚上不太喜歡吃正餐,古人睡的早,也不至於出現要睡覺忽然發現肚子餓了這樣的事情。以前在杜太太那邊,每天都是三頓正餐,她反倒覺得吃完了睡不着。杜若又是一個胃不好的,晚上吃多了,更是難以入睡,兩人在一起的時候,倒是經常一起吃麪條稀飯,叫廚房的婆子看了,都覺得清苦。
還有婆子背地裡笑話劉七巧,說她畢竟是鄉下出來了,享不了大富貴。
丫鬟們送來了熱騰騰的粥,劉七巧替杜若盛了一碗,送到他跟前道:“老四的事情解決了,跟安靖侯世子夫人說好了,這個月二十六上門提親,還有八九天日子。今兒我娘來過了,瞧過了榮哥兒。”
杜若自從那年春天,在牛家莊吃了劉七巧那一碗刀削麪之後,便愛上了這種美食。他吃米飯只能吃一小碗,但吃起麪條來的時候,倒還像是個正常男人。劉七巧又親自去廚房指導了杜家的廚子做刀削麪,所以現在杜家廚房做出來的刀削麪,已經有了劉七巧的味道。
杜若嚼了兩口麪條,只點了點頭道:“讓娘注意着點,最近染風寒的小孩子不少,我這幾日出診的,多半都是這個病。”
其實劉七巧也知道這些孩子的病因,大多數古代富人家的小孩子,冬天也不往外頭跑,家裡的地龍燒的熱乎乎,誰往外頭去呢?偏生前幾天的花燈太好看了,據說皇上高興,這一屆的花燈節是十幾年來規模最大的,自然引得很多達官貴人家帶着孩子出去看花燈。小孩子不懂事,一冷一熱的,可不就着涼了。
“這一點你就放心吧,我娘是個細心人。倒是今兒你去看的那個姑娘,聽說是個身世可憐的漂亮姑娘,你瞧的怎麼樣?”
杜若道:“我看了一下,只怕是一小就有的病,並不是這次起的頭,這種病也不是不好治,主要還是要養,更重要的是不能經常着涼,這種病平常是不怎麼犯的,只有染了風寒,纔會帶出來,我去的時候挺嚴重的,後來施了針,稍稍控制住了,見丫鬟們服侍她熬了藥,這纔回來的。”杜若說着,眼底還是流露出些許的讚歎:“畢竟是身世可憐的孩子,比平常孩子懂事很多,吃藥竟也一聲不啃的,連眉頭都沒皺一下,倒是叫人看了疼心疼的。”
過了十五,年節也算過的差不多了,來瞧過杜太太的人,也都瞧過了,劉七巧倒是越發空閒了起來。家裡頭的事情如今趙氏完全就一把抓了,劉七巧覺得和土著姑娘比管家,那簡直就是自取其辱,完全不是對手。
劉七巧又爲了讓杜老太太安心,把安靖侯世子夫人要來提親的事情也說了一說。雖然杜老太太沒催促,可總要讓老人家知道他們的動作,劉七巧是怕了萬一半路殺出一個程咬金來,把全盤的事情給搞砸了。
這日劉七巧再杜太太房裡聊天,老太太房裡頭的小丫鬟來傳話說:“湯夫人和樑夫人來杜家下聘了,請大少奶奶過去見一見呢。”
劉七巧知道古時候結婚是要保媒的,當初杜苡和湯鴻哲雖然是兩家家長自己看上的,但請媒這一步自然也是不能少的。湯夫人和樑夫人兩人又是至交好友,樑夫人就當起了這個大媒人了。
湯家大抵也是派人打聽過的,雖然家資豐厚,但聘禮卻並沒有比姜家多多少,不過就是差不多的級別。畢竟湯家求娶的是庶女,雖然蘇大人體面,可蘇姨娘畢竟還是個姨娘,在這嫡庶分明的年代,他們也是要重禮數的。
杜老太太看過聘禮單子,臉上雖然沒什麼表情,心裡頭還是暗暗的嘆了一口氣。一年嫁三個女兒,對於寶善堂來說,也委實不簡單了。幸好這十幾年杜家還算是節儉的,公中還能拿得出銀子來。
劉七巧矮着身子從外面進來,丫鬟們忙打了簾子相迎。樑夫人瞧見劉七巧進來,便笑吟吟的起身道:“有些日子沒見了,前幾日剛去瞧了王妃,她說你也有喜了。”
劉七巧只上前行禮,瞧着樑夫人比起去年見時,倒是又老了一些,只笑着道:“還沒恭喜夫人,聽說二姑娘也有了人家。”
樑夫人便笑着道:“也不是什麼好人家,不過就是一個窮小子,我們家老頭子見他能認幾個字,就喜歡上了,說出來也怕你們笑死,半點根基也沒有的,家裡窮的只剩下一個老孃。”
話說今上算得上是一個勵精圖治的皇帝,且是經歷過二十多年前那一場韃子入侵戰的人,所以可能在他的心裡留下了不小的陰影,對滿朝文武有一種強烈的不信任感。
這幾次科舉,除了上一回的狀元湯鴻哲太過優秀了,大多數的進士都是寒門子弟。培養一批和他一起成長起來的朝廷官員,是他最大的願望。所以這一屆的三甲,狀元是個窮小子、榜眼是個窮老子、探花是一個窮包子……
皇帝可能覺得,這樣的人提拔上來,將來對帝王的忠誠度也會高一些。
樑家二姑娘看上的這個人,就是一個窮書生狀元。有句俗話說:“莫欺少年窮。”像這樣的人,若是攀上了樑大人這樣的人家,那將來的仕途可以說是前程無量。樑大人自己雖然身居高位,奈何自己的兒子在科舉上頭沒什麼建樹,不過就是一個同進士及第,皇帝賞了一個工部員外郎的位置,這也是樑大人每日睡不着覺的地方,只怕自己死了,樑家就要後繼無人了。
樑家三個姑娘劉七巧都有些印象,都是厲害的角色。有一個能在宮裡混的風生水起的姐姐,自然是差不到哪裡去的。
湯夫人也不是頭一次見劉七巧,不過上回見到劉七巧的時候,那都是一年多前。王府六少爺做滿月酒的時候,那時候劉七巧還是一個姑娘家,如今成了杜家的少奶奶,就越發讓人覺得氣派了。
“我聽二郎寫信回來,說這次的事情,還是多虧了大少奶奶的提點,我雖然請了樑夫人做這媒人,可心裡頭清楚,大少奶奶沒少出力。”
劉七巧又向湯夫人福了福身子,笑道:“難得湯夫人把狀元爺教得那麼好,我才起了這樣的心思,說起來也是緣分,正好二姑娘奉旨送蘇大人回鄉,兩人雖然只是擦肩見過幾面,到底年輕人心思活,還是看上了。”
湯夫人以前就認識杜家三姐妹,也知道杜苡的品貌都是這三人中的佼佼者,不過那時候湯鴻哲早已經就了自小指腹爲婚的媳婦,她那裡會亂想什麼。這次湯鴻哲寫信回來,湯夫人仔細想了想,杜家的二姑娘,那可不是才貌雙全的。所以才和湯大人當日就請了官媒,送了聘書過來。
後來太后娘娘向杜二老爺問話,那已經是後來的事情了。事實告訴我們,好東西那都是要自己爭取的。
“是我們家二郎的福氣,這個年紀還能遇上二姑娘這樣的姑娘家,我沒來之前心裡一直打鼓,終究是大了姑娘一輪,只怕姑娘過去受委屈。”
杜老太太便笑道:“您是想多了,老夫少妻才和美呢,如今但凡是取續絃的,有幾個不往年輕的挑?這大好的哥兒,若是爲了年紀上相仿,難不成只能挑一個二嫁的寡婦了?”
湯夫人見杜老太太半點也不介意這年齡問題,倒也是釋懷了。其實對於劉七巧來說,三十歲的男人才能算剛剛懂事,嫁給一個十幾歲的毛孩子,你能指望他怎麼疼愛你呢?當然,在劉七巧心裡,杜若是個大大的例外。
“老太太這話說的是,依我看,也是我們二姑娘的福分,嫁個現成的狀元爺,那也是幾世修來的福氣了。”一直坐在一旁沒發話的二太太終於發話了。看了這足以和姜家比肩的聘禮單子,杜二太太的心上一直懸着一把刀呢!要讓她那銀子出來,她現在可真的沒有了,只盼望老太太能大方一點。雖然杜苡不是她肚子裡出來的,可作爲嫡母,能讓庶女風風光光的嫁了,也是自己的體面。
杜老太太前一陣子覺得杜二太太老實了,對她的態度也緩和了一些,可這會兒聽了她話中透出來的酸溜溜的氣息,心裡頭到底還是不受用的。這樣的話在客人面前說算什麼。難道庶女嫁的好了,不是你的風光不成?再說杜茵嫁得也不差,姜家是沒落了,可祖上畢竟當過太傅,只要姜梓丞能考上進士,一個庶吉士總能混上的,到時候杜茵有的是後富。
杜二太太的眼光,就是不夠長遠。杜老太太嘆了一口氣,接着杜二太太的話道:“姑娘家嫁的好,也是父母的體面。”
劉七巧便笑着接話道:“可不就是這個道理,前幾日我娘來,還說每次過來,都跟打秋風一樣的回去,可見女兒嫁的好,自然是好的,只有嫌親戚窮的,哪有嫌親戚富的呢!”
杜老太太便也跟着笑了起來道:“你這丫頭,有那你自己打趣,逗大夥笑了,怪不得我最近照鏡子老覺得臉上多了些什麼,原是你害我笑出來的皺紋變多了。”
衆人被逗笑了一回,樑夫人臉上倒是又迴歸了正色,只扭頭看着趙氏道:“還有一件事情,想要勞煩一下二奶奶。”
趙氏便笑着道:“夫人有什麼話,儘管吩咐,說什麼勞煩,倒是怪見外的。”
湯夫人便替樑夫人回了道:“樑夫人想要你家三弟弟的一個八字,不知道方不方便?”
趙氏聞言,頓時就明瞭了,趙氏的父親先前是做御史的,得罪了不少人,不過好在皇帝信得過,又調去做了大理寺卿,如今又升了吏部侍郎,說起來雖然在這公卿滿地的京城算不上什麼大官,但勝在皇帝親信。能被皇帝隔三差五的請進宮開小會的人,哪怕就是一個小小的翰林,那將來也必定是前途無量的。
“這有什麼好不方便的,不過最近家裡事情比較多,我倒是也有段日子沒往孃家去了,等明兒我回去,回了母親就託人給樑夫人帶過去。”家裡兄弟的親事,雖然不用趙氏抄心,可是要是能娶上樑家的姑娘,對父親的仕途總歸是好的。況且如今還是樑家先提起來的,可見父親在朝中應該也是不錯的。
杜二太太這會兒是徹底淪爲了一個背景牆了,想要插嘴也插不上,只呆呆的坐在一旁,瞧着兩位夫人和趙氏還有杜老太太繼續聊天。
劉七巧冷眼瞧了瞧杜二太太,想必以前這樣的場合,她一個戶部侍郎的女兒,在人前定然也是風光無限的,可如今只能流落到坐冷板凳了。拼爹的時代,真是傷不起啊。
劉七巧淡淡的笑了笑,索性做了一回好人,只站起來道:“二嬸子有幾日沒去瞧榮哥兒了吧,這幾天他越發胖了,二嬸子不如跟我去看看哥兒?”
杜二太太以前從來瞧劉七巧不順眼,頭一次發現原來這大房的鄉下媳婦,其實也挺可愛的。瞧着厲害,長得倒是一副心無城府的模樣。這時候的杜二太太,早已經忘了劉七巧剛進門時候給她送的那碗順氣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