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情二十七
幾天後便到了中秋。
這日一大清早安佳氏便盛裝打扮隨着丈夫斯祁鴻祥進了宮,因這天兩宮皇太后開恩,太和殿擺席宴請所有二品以上官員的誥命夫。回府時已是傍晚,府中正忙着籌備中秋宴席,閤家團圓的日子因了斯祁家堂表親戚的到來而愈發熱鬧,唯有朱珠獨自關房裡看着書,想等晚宴過後早早尋了藉口回屋睡覺。卻不料安佳氏剛回府中便差把她叫去了她那屋,朱珠以爲有什麼緊要事,忙隨同丫鬟一起來到額娘房裡,卻見她笑****椅上坐着,見到她立即招手示意她過去,指着桌上一堆錦盒對她道:“瞧,都是今兒兩宮皇太后恩賜的,瞧着哪些喜歡就拿去,額娘年紀大了,留着也沒什麼用處。”
朱珠瞥了眼桌上的絲綢珠串,正要推辭,見安佳氏從中**出一隻方盒,擺到她面前又道:“今兒還見到怡親王的額娘了。”一邊說一邊小心觀望着朱珠的神**。朱珠原是聽見怡親王三字便有些站立不穩,但見額娘徑自朝自己望着,只能立即捏緊了帕子強行穩了情緒,笑笑道:“是麼,老福晉她身子可好?”
“老福晉身子安好,只是惦記着,所以讓將這些帶給。說怡親王講的,自****吃蜜棗,上回去山西便順道帶了些來,只是單獨送到這兒又不成樣子,剛巧去宮裡,便正好轉**於。”
“……是麼,讓老福晉和王爺費心了……”
“確實費心了……所以尋思咱總也該回些禮,可後來一想,這禮可回,有些心意卻如何回法?每每想到這個,總叫爲孃的心裡一陣難受……”說到這裡,輕輕嘆了口氣,安佳氏望了望朱珠那張低垂着的臉,又朝她髮髻上那支紅玉簪子看了看,悵然道:“今日若不是聽老福晉說起,還真不知靜王爺原來早對心有所屬……這麼些年他來一直沒有迎娶福晉,原也是爲了等……朱珠,娘對不起……”
“額娘……”一聽這話朱珠立即走到安佳氏身邊跪了下來:“額娘這是說的什麼話來,額娘能有什麼地方對不起朱珠……”
“若不是兄長的病,這會兒原該已經高高興興嫁給了靜王爺纔是……”
“呵……”聞言朱珠笑了笑:“額娘快別說了,總是有緣無分,況且那碧先生,也是極好的一個,額娘切莫爲朱珠的婚事傷神。”
話是這樣說,但眼角一點淚花閃過,卻是沒能逃過安佳氏的眼。她無聲朝着這**兒望着,過了**刻,再次深嘆了口氣:“朱珠,趁着還沒過門,要不要爲孃親自去找那碧落先生說說,問他可否改變主意,畢竟強扭的瓜……”
“額娘,別說了。”沒等安佳氏將話說完,朱珠笑着仰起頭打斷她那番話:“**兒不是說了麼,碧先生也是極好的一個,能嫁予他是**兒的福分。而且,一次失信於便罷,難道還要第二次麼?若額娘真要爲朱珠去找碧先生毀約,往後叫阿瑪還怎樣朝中衆前擡得起頭來?”
一番話說得安佳氏沉默下來。過了半晌,點點頭:“也罷,這**啊,也就是這個命,嫁**隨**,既能安心嫁給去,爲娘也就放心了。”說着站起身,走到衣櫃前將門打開了,從中取出一套衣裳:“等會兒碧先生過來接觀燈,這身衣裳總是不像樣的,前些日額娘讓用碧先生贈的料子給制了身新衣裳,回頭換上,也好叫他高興高興。”
“接觀燈?”聞言朱珠一怔。
呆呆望着面前將那新衣裳擺她**前比劃着樣兒的安佳氏,想她前番還說着打算去找碧先生商談更變婚約一事,轉頭卻突又**促起自個兒換上新衣裳同碧先生出去觀燈……這突兀的轉變卻叫朱珠如何能適應過來?
當下手腳不禁有些發涼。
意識到這點,安佳氏將衣**輕輕放到朱珠手裡,撫了撫她額角的髮絲,淡淡笑道:“不要怨娘這樣實誠。既已應允了碧先生的婚事,又無意更改了,自當試着習慣起來纔是。因而額娘同阿瑪商議了,便邀碧先生今日過來用膳,之後帶着一同出去轉轉。想打小跟靜王爺相處,自是習慣了那一個,便如同井底的蛙一般,眼中只瞧得見那一棵樹,如若總不試試去同別也相處相處,又怎能感覺出別身上的好來,說可是?”
朱珠依舊呆跪原地。
安佳氏那一番話說得婉轉柔和,卻如風聲般她耳邊一卷而過,也不知聽進幾句去,只忽然有種脫力感,因而當外頭丫鬟通稟道碧落先生來時,她依舊呆滯着,由着兩旁丫鬟將自己攙扶進內屋,換了身上衣裳又重新梳了頭,已然如一具木偶般,不吭聲也沒有一絲表情,隨他們將自己送向門外。
碧落的車就提督府正門外候着,一輛寬敞的藍頂子大車。
朱珠被送進車內時,他尚府中同斯祁鴻祥飲酒,留她獨自一坐車內又等了約莫半個時辰,方式告辭出來。上了車,也不知是忘了朱珠的存,還是怎的,只徑自靠窗處坐了,隨後吩咐車伕將車駛向前門大街,便沉默下來,帶着一身淡淡的桂花酒香靠窗邊,打開摺扇輕輕扇着涼,一邊用他那雙總彷彿微笑着的眼睛望着車外奔來跑去甩響**的小孩。
“至多還有一個月,等神武門的罈子竣工,便可向老佛爺告假,出宮同拜堂成親。”過了**刻他突兀這樣道。
朱珠原是角落裡徑自呆愣着,忽地聽他這一說,立即大夢初醒般回過神,朝他望了眼。
隨後喃喃道:“是麼,但憑先生同爹孃做主便是了。”
碧落聞言笑了笑:“先生?還是改不了那個口麼。”
朱珠垂下頭。
便聽他又道:“聽阿瑪說,家府上整天這樣熱鬧,卻整日將自己關房裡。今天既是中秋,怎的也不出來喝酒賞月,白費了這樣一個好天光。”
“不是已同先生出來觀燈了麼。”
“這裡,心哪裡?”話音未落,眼見着朱珠再次將頭垂低,不由再次笑了笑:“這頭再往下沉,便要沉進心口裡了,朱珠。”
“先生真**取笑。”
“呵……”見她面**因此漲紅,碧落只當做沒有瞧着,遂低頭從車座下取出一小壇酒,擺到椅上拍開了封泥:“前日從宮裡得了這一罈好酒,一直擱此處,倒險些忘了。現今只有,不如一同喝了。”
“朱珠不善飲酒。”
“桂花釀而已,小酌幾杯,不妨事。”
“先生這兒醉茶都易,何況是醉酒。”
“朱珠此言是誇碧落,還是損碧落?”
“朱珠怎敢對先生出言不遜……”
“那便將這酒喝了,看看究竟是醉茶容易,還是這醉酒容易。”說罷,取過酒盅朝裡淺淺斟了一杯,遞到朱珠面前。
朱珠見狀知是不好推辭,只能接過。低頭聞見杯中透出撲鼻一**清甜桂花香,倒是半分酒氣全無,便試探着喝了,入口果真甘甜香滑,幾乎感覺不出是用烈酒釀成。
“味道可好?”見狀碧落再替她斟上一盅。
琥珀*映着他綠幽幽的眼,分外有種妖嬈的美麗,朱珠低頭朝它望了**刻,點點頭將它一口飲盡。
“有曾說,善飲者常**以不勝酒力掩飾自個兒對酒的喜**,今日一見,果真如此,姑娘真是好酒量。”
“先生取笑了,這酒卻哪裡有酒的滋味,想來飲多少都是沒事的。”
“是麼。”碧落笑笑。手中端着他的酒杯,卻始終沒喝一口,只朝朱珠望着,見她兩杯下肚面**已然酡紅,自個兒卻渾然未覺,只一雙眼閃閃爍爍透着晶亮,已沒了之前的無精打采,於是將她酒盅再度斟滿,隨口道:“太后賞那朝**門老宅,好雖好,總歸年久失修,所以近日特意去琉璃廠轉了轉,想尋一處新宅,免得到時怠慢了姑娘。”
“先生費心了。”
“但當行至西南街時,見到一處故居,倒令碧落有些觸景生情。”
“什麼故居?”
“原是尚書府,後改做了怡親王府的別院,記得當初一直叫做萃文院來着,現今那塊舊匾卻不見了,倒也不知是要被該做何用。”
聽他突然說出林家老宅的名字,朱珠握着酒盅的手不由微微一抖。
此時方覺酒勁有些上頭了,腦中微微發沉,當下慢慢緩了緩神,遲疑着道:“先生說的可是林家老宅麼。”
“原來姑娘還記得它。”碧落莞爾一笑。
“曾經路過幾回,應是被王府裡翻新作爲新居使用了吧……”
“有些可惜了,前明時的宅子,少許一動,風水也跟着變動。”
“呵……先生尚且嫌棄自家宅子年久失修,卻怎的又不待見別翻?**約易∥蕁!?br/
他笑笑:“碧落只是覺得可惜,當年那些舊宅上精妙絕**的裝飾,雖是陳舊,以後卻再也見不到了。”
“怎個精妙絕**法?”
“姑娘以前路過那處宅子時,可有見到內府建築的頂上有道琉璃頂子。”
朱珠想了想,點點頭:“記得,原王爺一直哄說是寶石來着,到長大後方知原來是琉璃,因面子光潤如鏡般能折出臉,又稱鏡面琉璃……”說到這裡,忽地意識到自己說走了嘴,臉不由火辣辣一陣發燙,立時垂下頭,緊跟着卻想起剛纔碧落調侃自己那番話來,便又將頭擡了擡起:“原來先生是對那頂子念念不忘麼。”
碧落點了點頭:“那琉璃頂從古至今,是碧落未曾見過的精妙,聽說製作時留有機關竅門,可將之打開,裡頭點亮內設的油燈,至夜晚望去,便如霞光入室,端得是漂亮。”
“……是麼……”
“聽說這頂子宅中每處房上都有一個,是不是。”
“似乎是如此,朱珠倒從未留意過……“
“小時聽老們說起過,每逢過節林府便會將那些燈點上,如此,整個府邸便好似映一**朝霞中似的,堪稱一絕。”
短短几句話,聽得朱珠不禁有些神往,便連碧落一邊說一邊凝望她臉上那似笑非笑的目光也未曾留意,自然是更覺察不出那目光中意味深長的神**,只一忽兒遐想着,一忽兒抿着杯裡的酒,隨後傻傻笑了笑,擡頭對碧落道:“那些琉璃頂,應是還好好保留着。”
“是麼?”
“嗯。”她點點頭。
碧落再度一笑,輕輕收攏了手中紙扇:“那便好。如此精妙的東西,若隨屋子翻新而從此絕跡,倒真是可惜了。”
說話間,馬車已轉入前門大街的大道上。
一時周圍驀地熱鬧起來,聲喧譁,車輪滾滾,夾雜着夜市小販的熱鬧,和觀望雜耍的鬨笑,瞬間便如從夜晚到了白天,引得朱珠不由自主放下酒杯探頭到窗邊,往外張望了陣,隨後若有所思道:“先生說來此觀燈?”
“沒錯。”
“可惜今日燈卻不多,倒是說觀更貼切些……”
“怎的說不多。”
“先生看,除了南面那幾處房上和城樓處掛着燈,其餘地方哪裡還能觀燈?”
“便只有那幾處有燈麼?”
“正是。”
聞言碧落便也朝窗外望了出去。
少頃,忽地用扇子窗上輕輕一敲,那原本悠悠而行的馬車便立刻停下了。朱珠有些不解地望向他,正想問他怎的忽然叫停車,卻見他從邊上拿起件斗篷輕輕抖開往她身上徑自罩了過來,直至將她全身遮個嚴實,方纔一掀車簾朝外走了出去。
到車外回頭見到朱珠仍裡頭望着他,便擡手朝她伸了伸:“來,看看那邊是些什麼。”
朱珠也不知他這葫蘆裡賣的什麼**。猶豫了陣,忽聽外頭猛一陣喧譁,也不知發生了什麼,便忍不住好奇心提了衣角朝車外鑽了出去。
一到外頭腳剛剛落地,便被周圍又一波激盪而起的聲**驚得不由自主朝碧落身後一藏。
隨即覺察不妥,忙又退了開來,此時方纔循着那些聲和周遭手指的方向朝前方看去,一望之下不由猛吸了口氣,一時驚得有些說不出話來,只呆呆朝前望着,因前方那原本一**黑暗的天際不知幾時突然竄出幾道金龍,口吐噴着紅豔豔巨大火舌,頭頂幾乎連星辰都望不清的夜**下張牙舞爪,一路扭動,盤旋着朝着這條熱鬧大街上飛騰而來。
緊跟其後是一長串一長串的燈。形形j□j,各式各樣,如此種類繁多的孔明燈,也不知究竟是被從什麼地方一氣放出的,初時還不見一個,此時已如星星般霎時間掛滿了整個天際,直把天空下那羣仰頭觀望的驚歎得嘖嘖有聲,也把朱珠望得好一陣頭暈目眩,眼花繚亂。
“這燈,可還夠多?”好一陣,方聽見碧落羣間笑****問着自己。
朱珠點點頭。
隨即見他轉過身徑自慢悠悠往前走,便跟了過去,一路跟一路繼續放眼瞧着,這如此罕見的景象,自打出生朱珠還是頭一回見着。因而一時便連羣的擁擠都顧及不上,只呆呆擡着頭,近乎貪婪地瞧着望着,那樣也不知究竟走了有多久,直至手腕上被輕輕一搭,又朝前一拽,身子便不由自主匆匆朝那方向撞了過去。
一頭撞那**前,慌忙後退,擡頭卻撞見碧落那雙綠悠悠的眸子,似有些責備地望着她,一邊繼續將她朝前拖了陣。
直到離四周擁擠不堪的羣遠了些,方纔鬆開手。
“稍不留意,險些就讓給走丟了,那麼大個了怎還像個孩子,見到新鮮東西便連路都不會走了。”
淡淡幾句話,聽得朱珠不禁漲紅了臉。
又因着剛纔的碰觸,更是窘迫的束手不安。卻也不知是該說些什麼,還是立即轉身跑回車內,當即回頭望了一眼,卻哪裡還見得着馬車的影子,早被周遭擁擠的羣給遮擋得嚴嚴實實,見狀朱珠輕吸了口氣,垂下頭道:“先生說得是……還請先生帶朱珠回車上去……”
話說完,好一陣卻沒見碧落回答,朱珠不禁有些不安地擡頭朝他望了過去。
見他似乎並沒有留意她說些什麼,只轉身繼續往前走,於是不得不緊走了兩步快快跟上,以免再度同他走散。
如此一路無話,便似乎連觀燈的情緒也受了些影響。所幸正走得沉悶間,忽聽見面隆隆一陣響,隨後漫天煙花?**教煒障掄懶絲礎5奔叢俁任**熘櫚淖⒁飭Γ蚧食巧盍艘皇四輳籽奐獎鶉擠湃鞝司藪蟮難袒鴰故峭芬換兀甓際親約腋錛兔僑擠諾哪且恍〈椋敝兩袢輾街茨嵌骶鼓苷婪諾萌鞝**螅閌橇敫鎏於寄艽┩噶耍閉媸敲賴鎂畝恰?br/
“瞧那樣兒還真似劉姥姥進了大觀園。”冷不防聽見碧落身側似笑非笑低低說了一句。
朱珠這才察覺自己的失態,忙低頭用帽兜將自己臉遮了遮嚴,訥訥道:“煞是好看……原一直以爲那是靜王爺說笑的來着……”
“靜王爺。”他聞言淡淡一笑。遂見朱珠立即有些不安地住了口,便沒再說些什麼,只朝城樓方向輕輕一指,道:“用那樣的**管**出的煙火,自是不同尋常的。”
“原來**也能燃放煙火的麼……以爲它只能殺來的……”說到這兒,再次意識到自己說得忘形,於是**脆閉上了嘴,垂頭他身邊站着,輕輕嘆了口氣。
“嘆氣做什麼。”見狀碧落瞥了她一眼,一旁的石凳上坐了,笑****問了句。
朱珠便也一旁尋了張石凳坐下:“嘆朱珠今夜總是失態。”
“既是出來觀燈,便怎樣盡**怎樣來,何必自?**襯鍘!?br/
“總是不好的,”她揉了揉手中帕子,城樓上吹下的一陣冷風裡輕輕掖了□上的斗篷:“先生先前說得對,那壇中的確是好酒,醉卻不自知,若再多飲幾杯,朱珠怕是要更加放肆了。”
“倒還真想見見放肆的模樣。”
“先生說笑。”
話音落,兩兀自沉默下來。
這地方離城門捱得近,跟市集離得遠,因而少得許多,也安靜許多。待到煙花燃盡,就越發顯得更加寂靜,因而遠處幾個小孩拖着燈籠大聲的笑鬧便分外引注目了起來,朱珠擡頭目不轉睛朝那方向望着,隨後不知想到了什麼,於是再次輕輕嘆了口氣。
“姑娘想些什麼。”見狀碧落不動聲**問了句。
朱珠咬了咬脣。
原是想繼續沉默,或者避開這個話頭,不知怎的卻又脫口道:“想起小時候跟着哥哥他們花園裡,逢年過節也是同他們一樣玩得這樣開心。”
“現卻不開心了麼?”
“總歸很多和事已經是不同了的,先生。”說到這兒,忽地收回目光朝碧落望了眼,突兀問了聲:“忽然想起先生身邊並無親,這些年中秋,先生都是自己一過來的麼?”
話剛出口,便見碧落那雙淺笑着的眼內微微有什麼東西一閃而過。
瞬息而過的錯愕,卻又彷彿只是朱珠的某種幻覺。
於是紅了紅臉垂下頭,正預備將那話題轉開,卻見他笑着點了點頭,似隨口般道:“是的,一個過來的。”
“那該寂寞得很……”
“寂寞,”他目光再次微閃,隨後別過頭,朝着城樓方向望了一眼:“多少年過去,早已習慣了。因而當有陪着一同過時,反倒不習慣了。”
“先生是說朱珠麼……”
“不是,”他笑笑,“一個故。”
“可是上次所說那名製作面具的麼?”
“也不是。”
“哦……”
一時無語,朱珠再度沉默下來。
此時恰好城頭上彭彭數聲響,夜空裡於是再次綻開了數朵無比瑰麗的巨大煙火,朱珠聞聲立時擡頭朝它們望去,便因此沒有留意到身旁碧落那一雙幽幽的目光隨之凝到了她的臉上。只一邊呆呆朝它們望着,一邊下意識問道:
“先生也曾同那故一塊兒看煙花麼?”
“她想看,卻不知她究竟有沒有看到。”
“先生同她一起,卻不知她究竟有沒有看到煙花麼?”
“因爲並沒有同她一起。”
“……先生的話叫朱珠聽不太懂了……”
“因爲那年中秋,她要同她一起看煙花,卻煙花樓上待了整整一個晚上。”
“……先生失約了。”
“是的,失約了。”
“她等了先生整整一夜麼?”
“是的。”
“她可有責怪先生?”
“不知。”
“……爲什麼先生會不知?”
“因爲當到她面前時,她什麼都沒說,笑笑便走了。”
“先生沒有追去問麼?”
“她走便走了,問有何用。”
“所以先生至今不知她是否責怪先生?”
“是的。”
“呵……好奇怪的先生……”
“是麼。”碧落笑笑。
“……那麼敢問先生,如今先生的那位故現哪裡?”
“現麼?”
“嗯。”
“……去世很久了。”
“是麼……”
再度沉默下來,碧落望見朱珠的肩膀風裡微微發抖,便起身朝她走了過去。“冷?”
朱珠搖搖頭。
“那爲什麼發抖。”
“因爲朱珠想一件事兒。”
“什麼事。”
“朱珠想……朱珠同先生的那位故**……長得可像?”
“爲什麼忽然會這樣想。”
聞言朱珠擡起頭,朝碧落雙眼內徑直望了過去:“否則先生怎會因區區榜上一段話,便將朱珠視作此生必娶之伴侶?想朱珠何德何能,竟能令先生如此垂青,其中必然是有原因的,難道不是麼……”
話音落,目光一動不動朝碧落的眼睛望着,試圖能從他那雙碧綠的眸中窺到哪怕一絲絲的答案,以印證自己的說法。
但許久過去,他那雙眼內依舊是平靜無波的,淡得彷彿一杯水,清澈無溫。
隨後微微一笑,他蹲□,拂去了擋她額頭的亂髮:“醉了,朱珠。”
“先生才醉了。”朱珠牽了牽脣角。
想學着他的樣兒笑一聲,眼內卻瞬間跌落兩串淚珠,這令她頭一低用力吸了口氣,隨後大聲笑道:“先生好奇怪,讓空等了一夜,卻連追問別責怪與否的勇氣都沒有,僅僅數面之緣,卻對朱珠如此糾纏。可知同樣一張臉,卻不可能是同樣一顆心!先生剛剛問朱珠,這兒,心哪兒?朱珠便回答先生,心自是不這兒,不這兒!”
說罷起身**走,被碧落猛一把拽住拖了回來。
因此而一頭跌倒地上,卻怎的都不由碧落伸手去攙他,隻立刻爬到遠處瞪着他,那樣恨恨地瞪了許久,方纔用力將眼角溢出的淚擦了,隨後搖搖晃晃站起身,朝他恭恭敬敬施了一禮:“先生說得對,朱珠醉了,因而言行冒犯之處,望先生恕罪。現今,請即刻送回府罷,碧先生。”
話說完,也不等碧落開口,便轉身朝着剛纔過來的方向邁開步子徑直而去。
留碧落原地站着,微微一陣怔忡。
隨即眉梢輕佻,回頭朝左側方向輕一揮手,就見一道暗光自手內閃出,隨即啪的聲響,離他百步遠一株老樹轟然跌倒地上,同時自樹上墜下一隻黑**的夜貓子。
兩者倒地之聲同城頭**聲剛好混雜一會兒。
因而朱珠沒有一絲察覺,只顧着朝前一陣疾走,直至發覺前方頭攢動,警鑼敲響,方擡頭望去,一眼見到前方怡親王府那幾塊牌子,登時如遭雷擊般一動不動。
呆呆站原地眼睜睜望着,直到前方那處儀仗,以及儀仗中那頂暗*****轎漸漸走遠了,方始捂着嘴朝迎面接來的那輛藍頂馬車匆匆奔去,卻絲毫未曾發覺就她身後十來步遠的地方,載靜同莫非兩一身便**,一前一後羣的?**鷓鄞Τ簿餐擰?/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