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畫情十五
一番濃情過後,朱珠身下已是落紅斑斑,臥地上半晌沒法起身,載靜疑是自己無意傷到了她,便取了絲巾替她擦拭乾淨,正仔細查看着,擡眼見她託着腮呆呆望着地上那些畫獨自傻笑,不由伸指敲了下她腦勺道:“怕不能把它們看穿了還是怎的。”
“自是不懂的。”朱珠邊說邊將那些畫一一收進懷裡。
“這是做什麼。”
“好歹都是一幅幅辛苦畫出來的,也不知道找個地方好好放着,且替收好。”
“日後住進這宅子,有得好收拾,這會兒先給起來,地上也不怕凍着。”說着用衣服捲了將她從地上抱起來,見她忽地沉默下來,垂着頭不見了剛纔的呆笑模樣,不禁問她:“怎了。”
“王爺莫不是忘了……這宅子是王爺跟婉清格格的住處,朱珠怎能住進來?”
“傻麼?”
“朱珠說錯什麼了?”
“若真要迎娶婉清格格,又怎會再去向阿瑪提親,莫不是真以爲要收做偏房,即便不嫌委屈,阿瑪還不得跟拼上他這條老命。”
“那她怎說……”
“她胡鬧慣了的。她家府裡上下無一不將她視作混世魔王,便是府裡那些個兄弟見之也躲避不及,唯有傻呼呼還跟着她轉,她說一便是一,說二便是二,將耍弄得團團轉。”
“倒好似的孿生姐妹似的。”
儘管這句話說得細如蚊聲,仍是被載靜聽了去,當即挑眉道:“若要說是混世魔王便直說好了,還怕吃了。”
朱珠聞言垂下頭捏了捏衣角。雖不吭聲,嘴角卻不由自主揚了起來,悄悄朝他懷抱深處依了,載靜便順勢又將她抱了抱緊,帶進裡屋內置於榻上,邊開了櫃子邊道:“倒也巧,先前曾存放過一些額孃的多餘衣裳這裡,今兒剛好能予穿上,”說着回頭朝朱珠望了一眼,見她收緊了胸前衣服再次垂下頭,不由笑了笑:“淨害臊什麼,已是的了,還這樣躲躲藏藏。”
“王爺是男,自是不乎這些。”
“倒也是。既這一說,倒是提醒了,等下便不能親自送回去了,天色昏暗,自路上小心,差些換了便服後頭跟着。”
朱珠點點頭。
一邊避開他視線將老福晉的春衫換到了自己身上,擡頭時見他又目光灼灼望着自己,不由臉飛燙了起來,慌忙要避開他視線,他已走到近前低頭將她嘴脣吻住,按捺不住纏着她再度一番廝摩,直至他先前所差僕從端了食盒送至門前,方纔停止。一邊迫她吃下一碗蔘湯幾樣點心,隨後將她送上了牛車,終又放心不下,便索性與隨從一同騎馬遠遠跟隨後,直至送到提督府偏門,親眼望着小蓮召來轎子將朱珠悄悄帶走,這才策馬離去。
“好總算趕晚膳前回來了……”回到屋內時小蓮幾乎已要哭了出來。
紅着眼圈拉住朱珠的手往她身上一陣打量,道:“小姐進萃文院遲遲不出,又稍後見到王爺帶入院,真真嚇死小蓮了。小姐……好好跟小蓮說,王爺這回又將怎的欺負了??”
朱珠一時窘得說不出話來。半晌訥訥道:“沒怎的欺負,只是說了會子話……”
“那怎的連衣裳都換掉了??”
“……因一時失手,將茶碗翻到了身上,所以換了老福晉的衣裳回來……”
“原來如此……真是嚇死小蓮了,若小姐真被那妖魔精……”說到這裡見朱珠一眼朝自己望了過來,忙拍了下自己嘴巴,再道:“若小姐真被那靜王爺又欺負了去,小蓮便是油鍋裡來回煎上百回,怕都是無法抵得了那罪的了……”
“整天胡想些什麼……”說着,原想假意再訓斥她幾句,卻怎的也無法將臉色沉將下來,只能避開她目光轉身朝一旁的凳子上坐了,道:“幸好出去這麼些時辰也未被阿瑪發現,否則今後必然管得更加嚴厲。小蓮,近日之事切莫亂說,免得今後再想出去散心恐也不成了。”
“小蓮知道。”
說着便蹦跳着出門,不一會兒捧着食盒進門歡喜道:“道今日廚房怎麼這樣熱鬧,原是老爺請了碧先生做客,燒得不少好菜出來,小姐趁熱趕緊用膳吧。”
朱珠本已萃文院被點心蔘湯塞得飽脹,眼見一碟碟油膩葷腥被小蓮端出,縱然香氣四溢,怎還有那胃口,更悄然懷着一肚子小小的心思坐立不寧着,便藉口身體不適,讓小蓮替自己吃了。
隨後便想借機進屋,忽見外頭有匆匆跑了來,細瞧原來是她額娘房裡的丫鬟,到門口處道了個安,笑吟吟向她通稟道:“小姐,老夫有請。”
朱珠不知她額娘這個時辰突然喚她會有什麼事。
當下等小蓮匆匆扒了兩口飯後,便帶着她隨那丫鬟一路往安佳氏的屋子而去。進門便見以往總是一身常服的安佳氏這會兒卻難得一身見客的裝扮,堂屋正首坐着,帶着點不安又帶着點猶豫,默不作聲低頭喝着茶。
朱珠忙過去道了安,隨後她示意下往邊上椅內坐了,望着她臉色小心問道:“不知額娘這會兒特意把朱珠喚來,是爲了何事?”
“朱珠……”安佳氏擡頭朝她望了一眼,想說些什麼,嘴脣動了動偏又沉默了,過了好一陣方纔輕輕嘆了口氣,對她道:“說來也是已過了該出嫁的年紀了,雖總捨不得送出閣,但也是早晚的事。”
朱珠聞言心不由突突一跳,當下穩了穩呼吸,問:“額娘爲何突兀說到這些……”
“應記得自兄長病後,阿瑪着急的樣兒吧?”
“自是記得的。”
“也虧得他想到出榜的點子,外頭用重金去尋覓良醫,但一直以來遍尋無果,那賞金便也因此越加越高……直至終於將那能治好兄長病症的神醫給尋來了,只是……”
“只是什麼……”朱珠問。心下卻一片雪亮,知必然是因了榜上小蓮所提到過的賞賜,同自己存了必然的關聯。只是一向以來,諸多事情接踵而來,幾乎令她將這給忘記了,直至現今聽額娘一提,才突地想起,當下心跳如急鼓般一陣亂撞,手指一片冰冷,幾乎連手裡的帕子都捏不穩。
只能盡力把持着,默默聽她額娘繼續往下道:“只是阿瑪不知當初究竟着了什麼魔症,竟將的婚事也作爲賞金之一寫了尋醫榜上,說只要能醫治好哥哥的病,但凡未有婚配,便將嫁於他……”
話音未落朱珠一下子從椅子上滑倒下來,跪地上搭着福晉的膝蓋望着她匆匆道:“額娘,額娘和阿瑪竟是將此事當真了??”
安佳氏輕嘆一口氣:“額娘本是一點都不知曉這件事情,整日足不出戶,竟被瞞到現今,否則怎會讓阿瑪犯了那種糊塗去!竟是……如此的渾渾噩噩……直至今日別親自登門提親,才……才……”
連說兩聲‘才’,一眼見到朱珠眼裡翻起淚花,不由匆匆將頭別到一邊,眼中也不由垂下淚來,想再說什麼,無奈喉中一陣哽咽,便乾脆止了聲。
“額娘……”朱珠見狀立即用力搖了搖安佳氏的膝蓋:“本來父母之命,女兒自當遵從便是,但現如今……現如今……”幾乎將靜王爺之事脫口而出,又硬生生忍了,只咬了咬脣壓低聲音,懇求道:“只是額娘真的忍心將朱珠就這樣嫁於一名連家世都無法知根知底的男子麼……額娘可知他父母雙親是誰,他可有兄弟姐妹,他祖上究竟是何……他究竟是個什麼樣的,額娘可都知曉麼??”
聞言安佳氏呆了呆,沉默片刻,輕輕搖了搖頭。
她心知那神醫碧落的確是個無法知根知底的。
聽說他原是一直行走江湖的,近一年內突兀出現皇宮大內,隨伺老佛爺身旁,因醫術高明而深得老佛爺青睞,故而如此年輕便賞得御醫的資格,卻又因原先身份的關係,遲遲沒個正式的職位封號。
而他的家世更是無從查詢。
沒有祖籍,沒有父母,沒有兄弟姊妹,正可謂孑然一身,因而即便同旁談論,也是無從談論出些什麼的,唯知此醫術高明,知書達理,獨居京城內老佛爺所賜的一處宅院中,深得老佛爺寵愛。
除此,便什麼都說不上來了。
便是性格喜好都無法描述得清楚,真真是團謎一般的。
想罷,安佳氏擡眼對朱珠道:“且起來,莫急傷了身子。所幸阿瑪還未將親事應允下來,待他同碧落先生談飲完畢後,額娘自是會尋他再做商議,畢竟……”畢竟什麼,安佳氏沒能說出口,因她所想的是,當年算命先生所說那將娶朱珠的‘命連天’之,畢竟不可能是區區一介江湖郎中,即便如今也是身皇宮大內,服侍老佛爺身旁,總歸也只是個奴才,同‘命連天’這一命格,決然是毫無干系的。
因而又安撫了朱珠幾句,見她平靜下來,正要叫她回去,忽朝她身上一陣打量,蹙眉望着她身上那件衣裳道:“幾時有這一身衣裳了,瞧着這花樣……”再仔細看了看,不由面色一沉,冷聲道:“朱珠,這衣裳是從哪裡得來的!”
朱珠不由一慌。
再次跪倒地,腦中迅速想了想,回道:“便是前陣宮裡時,見到怡親王的額娘,由老福晉賞的……”
“她賞的?”雖有疑惑,但目光微閃了下,安佳氏放緩了語氣,朝她肩上輕輕拍了拍:“起吧。做什麼驚成這個樣子,老福晉自是疼所以將她衣服賞了,日後若再見到,還需再多多言謝纔是。”
“謹遵額娘吩咐。”
也不知是因了她話音裡的忐忑,還是怎的,安佳氏端起茶杯時又朝她望了她一眼,見她隨即垂下頭,便若有所思般輕輕說了句:“瞧,咱家受了怡王府這許多恩惠,卻怎的去回報,改明兒,是該叫阿瑪將靜王爺邀請至家中好好款待款待的了。”
“額娘說得是……”
“且先回去歇着吧。”
“女兒告辭……”
說罷,朱珠立即轉身出門,一路腳步匆匆,便連安佳氏目送着她離開的目光也不敢望,唯恐自己眼中露出的細微的心思會被她瞧了去。
直到門外方始輕輕吸了口氣,一邊帶着小蓮慢慢往自己住處走,一邊低頭默默想着心思。見狀,小蓮忍不住扯了扯她衣袖問她:“小姐,夫喚進去是不是同提了那榜單上的事……”
“怎知道。”
“剛纔門外聽露珠她們幾個說起了,說老爺夫是要準備將小姐嫁給那治好了少爺病症的御醫呢。”
“便是如此……”
“呀!”一聽小蓮不由立即用力跺了下腳,惱道:“他倆怎這樣糊塗!”說完一見朱珠投來的目光,立即噤了聲,垂下頭往自己嘴上拍了一巴掌:“小蓮錯了……”
朱珠倒也不以爲意,只是蹙了蹙眉,道:“惱些什麼……”
“惱……”一肚子話卻只能硬生生憋喉嚨裡,小蓮看了看她,嘆氣道:“惱老爺夫,連那碧落先生究竟是怎樣一個都未打探清楚,便如此草率地將小姐輕易送……嫁了出去,天下哪有這樣做父母的。”說着,意識到自己又說走了嘴,便再次低下頭往自己嘴上扇了一巴掌:“小蓮又錯了……”
“罷了罷了,再這樣打下去便要把自己打成一頭豬樣了,又沒有責怪。況且,額娘已說了,阿瑪還未應允碧落先生的求親,此事應還是有商量餘地的。”
“是麼……”聞言小蓮輕輕鬆了口氣,笑笑道:“那便好,家小姐總應嫁個世上最最好的相公纔是。”
“又知怎樣纔是最最好的了……”
“自然是一見到便覺得最最好,便是最最好的了……”
一路兩這樣說說笑笑,轉眼似乎便將剛纔的焦慮慌亂忘了腦後,眼見前面自家屋子的燈光已影影綽綽閃爍林葉間,朱珠便遣了小蓮先回去繼續用膳,自己則一林中慢慢逛着,一邊從懷中抽出之前萃文院悄悄藏於袖內的畫,月下輕輕展開了,一面走一面看。
正自瞧得默默憨笑,忽聽面前有突兀道了聲:
“原來姑娘也此地散心麼,碧落竟又打擾了……”
不由狠吃了一驚。
下意識轉身想跑,卻又似乎不太妥當,只能立即將畫卷手心擡起頭,迎着前面那雙夜色裡亦如翡翠般晶瑩閃爍的眼,屈膝輕聲道了個安:“先生吉祥,不知先生怎會此地……”